初秋的雨有些寒凉,但窗还开着。
端着托盘的清秀少年人进屋,走到床边,“师父,天凉了,您还病着,别吹了冷气,我去将窗关上吧。”
“嗯。”虞清揉揉脑袋,点头。
得了虞清的允许,少年人放下托盘,过去将窗关上。之后他回来将托盘上的药拿起,要侍奉虞清,“师父,喝药吧。”
虞清没用他喂,自己接过药碗。
汤药热气腾腾的,黄褐色的汤汁里飘出苦涩的气味。
“我自己喝,你出去吧。”
少年人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也只应了一声是,就转身出门,离开前还不忘将门带上。
虞清这才不再冷淡着一张脸,而是把药碗放下,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她很无奈。
也没办法不无奈。
她穿越了。
三天前,她还穿着警服拿着手.枪在深山老林里追捕犯人,但穷凶极恶的匪徒眼看走投无路,竟然在身上绑了炸药。
在看到炸药的一瞬间,她只来得及扑过去,连人带炸药一起扑下山崖。
耳边还呼啸着风声和队员悲恸的喊声,然后炸药就炸了。
虽然因为她动作及时,没有造成更多伤亡,但是她自己被炸得尸骨无存。
再接着,她就穿越了。
她来到了民国,穿成了同名同姓的“他”。
虞清屈起一条腿,手撑着额头。
她继承了原身的全部记忆。
原身拥有一张十分清俊文雅的脸。若是穿着长衫,一打眼看过去,像是饱读诗书的清瘦文人。
但实际上是个戏楼老板,唱乾旦出身,如今年岁二十九,还差几个月就到三十岁的生辰。
年轻的时候,他跟着师父登台唱戏,是声名动一城的名角。
只是前年原身师父故去,除了一些重要的日子,他基本不怎么上台了。
接手师父的戏楼后,他培养许多徒弟接班,自己闲暇时就只喝茶读书。
就在在她穿过来的半月前,原身被宛城两大地头蛇之一的钱大帅府请去唱戏。但是在唱戏时,他得罪了大帅府的少爷,被人从大帅府扔了出来。
从此一病不起。
缠绵病榻十余天后,他最终没能撑住,于是她就来了。
三天前,她在这具身体里睁开了眼。
虞清闭上眼睛。
怎么就穿越了呢?
还穿越到了军阀混战割据,山河飘摇的时代。
真是让人无奈。
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又活了一次。
虞清端起药碗,把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
虞清刚将药喝掉没多久,刚刚出去的少年人就又回来了。
这少年名叫云黎,原本是在外流浪的弃儿。原身看他小小年纪就被人遗弃,自己一个人怕是熬不过宛城的冬天,心生怜悯,就将他捡了回来。
似乎是怕虞清不喝药,云黎进来之后最先看的就是药碗。
见药碗空了,他才长出一口气。
也不怪他这么仔细地盯着,在虞清的记忆里,原身确实是不好好喝药的。
原身病逝,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抗拒治疗。
虞清垂着眼睫。
云黎看自家师父这个样子,在收拾东西时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劝说,“师父,您莫要忧虑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还有我们师兄弟姐妹呢。实在不行,我们换个地方东山再起,一样能过得很好。”
换个地方?
东山再起?
谈何容易。
更何况现在到处都在打仗。
虞清开口,“今日戏楼还是没人来吗?”多日不说话,再加上仍在病中,以至于嗓音有些低沉沙哑。
云黎沉默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这些时日,自家师父被从大帅府里扔出来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现在整个宛城都在传,他师父得罪了大帅府,怕是没有好下场,一个个得恨不得躲八丈远,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来戏楼看戏。
云黎不愤,“真是一群小人,以前师父红火的时候,个个都贴上来说好话,捧着夸着,现在您不过是……一时落魄,他们就都避之不及,恨不得不认识您!”
一时落魄?
虞清哂笑。
墙倒众人推,是不是一时的落魄还尚且不知,那些人没来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
虞清又问,“今日台上唱的什么?”
原身病着这几天,戏楼都是他的一群小徒弟在撑着。
云黎回答,“是宛师姐登台唱的《乌江恨》。”
云黎口中的宛师姐是师宛清,原主的二徒弟,一个干脆利落的小姑娘,性情有些泼辣,原身遇到她的时候,她正和野狗抢吃食。
虞清皱眉,“《乌江恨》?那不应该是你大师兄登台吗?”
云黎垂着头,不说话。
虞清懂了,“他走了?”
“走了。”虞清的话一问出口,云黎的眼睛都红了,“从今以后,他不是我大师兄,我也没有他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师兄弟!”
他们……这些?
听这意思,是走了不止一个啊。
虞清叹气。
这可真是树倒猢狲散。
这戏楼老板得罪了大帅府不假,但是大帅府还没发话要怎么样呢,戏班子内部就开始四分五裂了。
“行了,告诉你宛师姐,明日不必再登台,戏楼歇业几天,一切都等我养好身体再说。”
云黎红着眼睛应下。
……
虞清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半月。
原身的病本就不重,相当一部分都是心病,以及他自己抗拒治疗。这半个月里,虞清来后,好好喝药积极配合治疗,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
因为原身得罪人的事情没有解决,戏楼就算开了门恐怕也没人来,索性一直没开业。
虞清也就一直歇着没出门。
今日天暖,阳光又好,云黎提议,“师父,您在这楼里闷了有些时日了,不如出门走走?”
虞清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自从穿越过后,自己就一直在屋里闷着,虞清觉得,再这样闷下去,恐怕没病都要闷出病来了。
于是点头,“好。”
云黎去找了件浅青色长衫出来。
这是原身最喜欢的颜色,因为虞清病刚好,云黎还特意找了件有毛领的。
虞清换上,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看模样生得清俊,身量高挑而消瘦,因为唱戏的缘故,身段极好,身姿挺拔,倒是当真有几分温润文雅的气质。
“走吧。”
云黎问,“您要去哪儿?”
虞清说,“找个茶楼坐一坐。”
“是。”云黎应下。
……
云黎是突然提议要出门走走,虞清也是随性应下,所以到茶楼的时候不巧,茶楼几乎满客,只剩下二楼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桌子空着。
茶楼小二引着虞清过去,“客官您请坐,来点什么?”
“一壶竹叶青。”
“好嘞,您稍等。”
虞清胳膊抵在桌子上,等着小二上茶。
结果没等到小二的茶,倒是先等到拍在桌子上的一巴掌。
一个穿军装的男人从楼梯口上来。
他高头大马,不是虞清那种偏文气英俊的长相,他五官更加的硬朗张扬,行事上也带着些不管不顾的跋扈作风。
上楼后,他目光在整个二楼一扫,直奔虞清这里而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云黎被他吓了一个哆嗦,皱起眉头,满脸不愤地要骂人,结果看到男人的穿着,硬生生地深吸一口气,把要说的话憋回去了。
男人说,“这个地方我要了,你起来,换个地方。”
虞清抬头,看了眼周围,“官爷,这里没别的地方了。”
男人并不理会,“那你就和别人拼个桌。”
“师父。”云黎小小地叫了虞清一声。
虞清没办法,只能慢慢站起来。
形势比人强啊。
这个时代,拳头就是道理,人命如草芥,没有道理可讲,更没有律法可言。
“唐崖!”
就在虞清站起来之后,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又从楼梯口传来。
军装男人立刻转过身去,“少爷!”
虞清也跟着看过去。
同样是军装打扮的男人,但与先前那人跋扈粗野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他看起来大概三十岁,眉眼深邃,生得十分英朗刚毅,身上带着一种沉稳冷肃的气息,同时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捉摸不透的感觉。
这人的级别比刚刚那人高。
他大踏步向虞清的方向走过来。
“少爷。”先前那个粗野的汉子低头。
男人没理他,径直走到虞清面前,低声道,“他是我的副官,唐崖。下属无状,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虞清摇头,“您客气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谈何怪罪。”
而且看这人一身的打扮,也轮不到自己来怪罪。
男人听罢,目光停在虞清的脸上。
眼前这人,模样生得不错,身量偏瘦,看起来有些文弱,尤其是一双眼睛,十分温柔的样子,但是脊背挺直。
温和与坚韧这两种特质,被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
男人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唐崖他惊扰了先生是事实。”然后就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唐崖,给这位先生道歉!”
“是,少爷!”男人话音刚落,唐崖就应下,过来向虞清道歉。
虞清只能让他不必多礼。
道歉过后,他又站回男人身后。
男人回头,在他耳边吩咐几句。
他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
接着男人又开口,“在下周铎,铃铎的铎,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周铎。
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沉重锐利之意,很符合他的身份。
只是听着有些耳熟。
但虞清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这人的身量,比虞清要稍高上四五厘米,虞清的身高大概只到他眉毛位置。现在两个人离得又近,以至于和周铎说话时,虞清要微微抬头才行。
这样出色的样貌,并没有在原身的记忆里出现过,虞清肯定,原身没有见过这个人。
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虞清只能先回答他的问题,“我叫虞清。”
“虞清……”周铎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
“原来是虞老板,久仰大名。”
谁能想到,看起来清俊文雅像个文士的人竟然是个戏楼老板。
虞清也没想到,自己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他倒是把自己认出来了,“微薄之名罢了。”
周铎摇头,“虞老板过谦。倚斜楼的虞老板,在下虽未见过,但您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没想到今天能够见到。不知日后能否有幸看到虞老板登台?”
虞清垂眸低语,“阁下愿意登门,是倚斜楼的福气。”
周铎笑,“好。那就一言为定。”
这个时候,刚刚离开的唐崖也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包糕点。
周铎将唐崖手里的糕点拎走,递给虞清。
还不待虞清拒绝,他就先行开口,“刚刚唐崖失礼,这个就算赔罪。还请虞老板不要推脱。”
他说话十分客气。
但是似乎,并没有给人拒绝的权利。他虽然在笑,但是一双眼锐利深邃如深井,虞清一看过去,军人铁血沙场、不容拒绝的气势就压迫过来。
虞清说,“是您太客气了。”
又是一个惹不起的人。
虞清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周铎将糕点放在虞清的掌心,“日后虞老板登台,莫要忘了请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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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注意要点:
1.主攻
2.女穿男
3.年龄差:初见时攻29,受32
4.身高差:攻183,受187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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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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