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周铎的请帖送出去后,不仅是他一人,虞清又让云黎给宛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都送了帖子。
倚斜楼关门了好些日子重新开业,登台的还是楼里早成名角的台柱子,就应当风风光光的。
而且总不能真的就请两个人。
然后等到虞清登台的时候,结果当初在茶楼里周大少真的只是随口客套,人没有来。到时整个观众席里,就只有钱大少爷一个人,那场面可真是难看得很。
所以虞清让小徒弟们把帖子撒出去,就算周铎不来,也能有人给帮着撑撑台面。
……
等到了日子,一大早虞清就开始准备。
不远处,师宛清也在准备换衣服上妆。
云黎则在虞清旁边帮忙。
云黎将一片贴钱给虞清贴上,面带愁容,“师父,周家大少爷……真的会来吗?”
虞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原身生得本就不差,如今再上妆过后,英气当中又有一股子温和文雅的感觉。
虞清开口,“不知道。”
宴请的帖子是送到了,但来不来,就要看周铎自己了。
“啊?!”云黎一听,脸几乎彻底垮下来,愁得厉害。
“愁什么?”但是虞清并不担心,“戏不是还没开始。好好贴,专心一些。无论他来不来,该准备的总要都准备好。”
“是。”云黎只能愁眉苦脸地继续给虞清贴贴片。
早知道他就应该多去几次周家大少爷的宅院。
虽然周大少那样的人,不是他想见就见的,他去了很有可能连院门都摸不到,就算他师父亲自去,也未必能见得到周大少一面。
但万一呢。
万一有一次就成了呢。
云黎此刻心中万分后悔。
但虞清却不管他在想什么,专心准备自己妆面。
但是就在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差不多可以上台了的时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忽然掀开外间的帘子闯进来。
“师父!”他急急忙忙地走到虞清身边。
虞清带着妆发,不好有大的动作,只能从镜子里看他,“出什么事了?”
小徒弟像个炮仗,几句话噼里啪啦把事情说清楚,“师父,到现在为止,我们发出帖子邀请的人,一个都没来!而且……而且钱大少爷他,还把倚斜楼的门堵了。他的手下在门口守着,说是除了他以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什么?!”云黎一听就急了,“怎么会这样?难道……师父,他是不是知道您说的与周家大少爷有约定,只是缓兵之计了?”
刚刚冲进来的小少年也眼巴巴地瞅着虞清,“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刚刚看外面钱大少爷刚刚的架势,大有今天周少爷没来,他就要来硬的的趋势。
“这……”云黎急得不行,“当初不是说好了,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虞清的眉头也皱起。
当时提起周铎的时候,钱大少爷对周家那位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大少明明十分忌惮,不应该有现在这种反应才对。
就算要带人走,也得等这场戏唱完,确定周铎不会来才是。
“他怕是回去以后反应过来,以为我在骗他。觉得我和周家少爷的约定是子虚乌有,不过是用来搪塞他拖延的借口。”
但按理来说,就算反应过来,应该也只是怀疑。
从他现在的反应来看……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笃定自己是在骗他?
一时屋里的气氛都变得凝滞。
不远处,原本坐在虞清旁边,也在收拾妆面的师宛清神色一厉,从椅子上站起来,“师父,他如此不依不饶,不如您让我去……”
“你打住!”虞清来不及好好想想钱大少爷究竟又唱哪一出,赶忙打断师宛清。
再不打断,估计她腰上别的匕首就要掏出来了。
虞清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无奈道,“你在我这戏楼里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这性子还和当初无二呢?”
师宛清默了一瞬,“对不起,师父。”
她之前是个小乞丐时,四处流浪,所以才养成了这副性子。
虞清叹息,“算了,厉害些好,厉害些,不容易受欺负。”
原身这徒弟,心性不坏。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世道。
越是乱世,就越是要刚硬坚毅,才能活得下去。
师宛清听后眼睫一颤,接着才问虞清,“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虞清回答,“该做什么做什么。”
衣服换好,妆面也画好,时候也到了,该准备登台了。
幸亏原身不仅留下了记忆,虞清试过,他将一身的本事也留了下来。
头脑里的记忆再加上身体的本能,虞清私下练过几次,也就掌握到九成。
今日唱的是《游园惊梦》。
只是还不等虞清登台,钱大少爷就一嗓子“虞老板!”
他把人叫过去。
已是临近开场,周铎还没有来,钱大少爷上下打量虞清几眼,理所当然地认为虞清在骗他。
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虞清,我看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初在大帅府,我给过你一次机会,前几天我又给你机会,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给过机会?
听了他的话,虞清简直想笑。
在大帅府,他确实没有对原身做什么。
不过并不是他多么善心大发,而是原身不肯,所以他就让人把原身从帅府里大庭广众之下给丢出来而已。
因为他的这个举动,整个倚斜楼再没有客人登门。
他所谓的“机会”,不过是看似大度的放原身走,但实际上又让所有人都知道,原身得罪了他。
这样的境况之下,谁再和原身来往,就是和他这个大帅府的少爷过不去。
然后等着原身在外面处处碰壁,最后无可奈何,不得不折下一身傲骨,再主动回去求他而已。
看似给出生机,实则全是死路。
只可惜,原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原身还没等到走投无路去求他的那一天呢,就先行病死了。
而自己这个早该粉身碎骨的人来到这里。
虞队长可不是原本那个任由人捏扁揉搓的虞老板。
虞清看着钱大少爷,“戏还没开场,便不算晚。”
“虞清。”钱大少爷不听,“既然是看戏,自然应该早早前来。周少既然现在还没有来,那便是不会来了。所以,已经晚了。”
他要一锤定音。
话音刚落,就一挥手。
这次他带了不少人来倚斜楼。
他一有动作,那些人就围上来,大有要动手的意思。
虞清的手摸向后腰。
到底还是免不了动手吗?
脑子里又响起那天夜里,师徒两个人秉烛夜谈,师宛清对钱大少爷的评价。
——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也许昨天晚上自己不应该阻止师宛清,而是应该和她一起潜进大帅府,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这个麻烦。
刚想完,虞清就摇摇头。
不行,这个思想可不正确。
而且大帅府又不是无人之境,可以让人随意来去。
虞清轻轻叹口气,又要说话。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倚斜楼被守住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这一突兀的声响惊动了所有人。
门口的人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是挺拔的身姿却十分瞩目。
“我来晚了,让虞老板久等了。”
周铎来了。
他一摆手,身后的唐崖直接接管了整个倚斜楼。
与周铎带来的人相比,钱大少爷带来的人根本不够看。
钱大少爷忽然没了声。
他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一样,好半晌没说话。
钱大少爷磨牙。
到底撞上了这个煞星!
直到周铎走进来,钱大少爷才清了清嗓子,迎上去,“周少爷,没想到您会来,您上次回宛城,还是两年前,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哦。”周铎浅应一声,目光在倚斜楼里环视一圈,就已经大致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毕竟钱大少爷的名声,他还是听说过的。
喜欢容貌秀丽的男人,尤其偏爱有风雅之气的男人。
真正的风雅之人不可能委身于他,但像虞老板这样的戏楼老板,模样生得不错,又是唱戏的,扮上之后,倒真有几分风雅之气。
再加上没靠山。
倒是正中他下怀。
被他看上也不足为奇。
只是周铎不想被他搅了兴致,“我也没想到钱少也在。”
钱大少爷呵呵陪笑,“听闻周大少今日去赴孙老板的约了,怎么突然来这倚斜楼了?”
虞清了然。
怪不得先前,钱大少爷笃定自己说与周大少爷有约是在骗他。
他不知从哪儿得来了消息,周铎今日与旁人有约,所以认为,他不会有时间来倚斜楼。
结果现在周铎偏偏来了,打了钱大少一个措手不及。
周铎回答,“和孙老板谈完了,突然想起来前些时日与虞老板有约,要来这戏楼看戏,所以我就来了。”
钱大少爷陪笑,“原来如此。”
周铎问他,“钱大少爷也是来看戏的?”
钱大少爷点头,“是。听说虞老板再开张,自然是不能缺席。”
周铎说,“那既然人已经到了,虞老板是否可以开始了?”
虞清点头。
这出《游园惊梦》终于是唱上了。
之前钱大少爷一通操作,甚至还派人堵门,以至于虞清下帖子的客人都没来。
现在周铎来了,门又换了唐崖来守,更不可能放人进来,就导致整个倚斜楼里看虞清唱戏的只有钱大少爷和周铎两波人。
云黎学艺不精,还不到上台的时候,于是就留下招待客人。
他给两位大少爷上了茶。
周铎一只手打开茶盖,端起来轻抿一口。
之后目光就一直放在台上。
明眸皓齿,英气中又因装发揉进去几许温和,敛去棱角。声音高亢而华丽,再加上一身戏袍,当真是能吸引人所有的心神。
真不愧是名动整个宛城的名角。
周铎放松心情,心思算然都放在台上。
但钱大少爷却是看得有些煎熬,等虞清这一场戏结束,他就忙不迭地和周铎告辞,“周大少有此雅兴,我就先不打扰了,等来日再亲自登门拜访。”
虽然周铎本人不太看得上钱家这位酒囊饭袋的大少爷,但钱大帅的面子他还是要给,“钱少客气,是我要登门拜访去看望伯父才是。”
钱大少爷呵呵着应下,带着手下一同离开。
这回倚斜楼里就只剩下虞清和周铎的人。
虞清准备去拆掉头面,和倚斜楼唯一的客人告罪一声,“烦请周少稍后。”
周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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