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让家里住进外人就是个超级无敌愚蠢的决定。
产夫和孩子都是重点关照对象，孩子更是像个小喇叭成天嚎。要是我自己的孩子，我还能耐着性子哄睡，可这是别人的孩子，还是我不喜欢的人的孩子，我只觉得烦躁。
李大夫和程清安现在都爱往他们屋里跑，说是帮衬，就留我和沈先生照顾印印，我还要忙着开店，印印多少受了些从前没有体会过的冷落。
印印开始大哭大闹，趴在沈先生怀里哭着说不要妹妹，哭得声嘶力竭，小脸通红，我回家时正看见程清安心疼地把孩子搂进怀里。
“不要！不要！不要妹妹！不要！”印印在程清安臂弯里用力挣扎发泄，我看得心惊胆战，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还是没赶上，程清安的肚子被扭动挣扎的印印踢了一脚。
“呃……”程清安微微躬身，脸色瞬间苍白。
“清安！”我忙把孩子接到自己怀里，单手抱着印印，另一只手去扶他，“肚子疼不疼？”
程清安弯着腰起不来身，我急得大喊李大夫，出来的却是沈先生。
“你大姐夫又哀怨上了，落红总也不好，现在正止血呢。怎么了？”
我急道：“清安肚子被印印踢了！”
沈先生神色一凛，扶着程清安就要摸肚子，被他轻轻推开：“沈先生，我没事，现在不疼了。”
我看他逞强就来气，把孩子往沈先生怀里一塞，强抱起他进了屋。
他见我板着脸，也不说话了，乖乖地任由我摆弄，盖被子，掖被角，揉肚子，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妻主，你在气什么？”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我口气有些不好。
“你在怪我管大姐夫太多吗？”他依然温温柔柔的，但语气里隐隐藏了小心的试探。
一见他这副样子，我的火气就散了一半，语气也软了下来：“我只是希望你能以自己为重。你现在身子比他金贵得多，要是累着了有什么损伤，你要我怎么办？我们还有印印，你顾好印印就很累了，以后别勉强自己了。”
程清安忽然低下了头，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哭。
“妻主，其实我已经很累了……可是我总也做不到不去管他们，我过意不去……”
我就知道是这样。
我把他搂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哄：“就说是我不让，都把罪责甩给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妻主就是拿来用的。”
他轻呼出一口气，更紧地搂住我，点了点头。
“我好累……妻主你陪我睡一会儿吧。”
我灵活地爬上床钻进被窝，把他整个圈进怀里，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
二姐夫后来没有再出现，大姐夫孤女寡夫的实在无处可去，就在我家长住下来，一住就住到了程清安临产。
孩子大了一些后他会帮着家里做些事，洗衣做饭洒扫院子，倒也勤勤恳恳。有时候程清安身子不舒服，他还会帮两个老头照顾印印，三个人带两个孩子，也实在辛苦。
渐渐的我也对他放下了成见，心想着他生产的时候应该是安全感太过缺失，才会昏了头。这种事屈盼美也做过，后来不也幡然醒悟，自立自强了么？
有屈盼美在前，他又表现良好，我也就不再提防他，每个月还会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零花钱，就当是照顾程清安的工资。
年关将近，天气越来越冷。程清安快要生产，我恨不能天天待在家里陪着他，可这段时间又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我们两个财迷也舍不得钱，最后商量了一下，还是继续搞钱，要是发动了让人立刻来喊我。沈先生也不常出门，家里有人照应，我们都安心一些。
腊月初一，杜二姐和屈盼美成亲了。程清安特别高兴，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还是一早就去陪他，给他梳头化妆。
我赶到杜二姐家时，屈盼美眉目温柔，穿着一身漂亮的新衣服，站在杜二姐身边幸福地笑着。
我在程清安身边坐下，揉了揉他高高隆起的肚子，他就疲惫地靠在了我肩上。
“盼美再也不用穿破洞的鞋子了。”他带着鼻音轻声说。
第一次见屈盼美，就是他穿着露出脚趾的破布鞋嫁给孙小花那天。时移世易，就像程清安说的，他再也不用过那种苦日子了。
“他会越来越好的。”我扣住他的手，忍不住把他抱到了腿上。
“妻主……”他欲拒还迎地挣了挣，嗔了我一眼，“回家再闹。”
我坏笑道：“好，不能耍赖。”
打桩机已经连续工作一礼拜了，虽然有点累，但为了老婆安全生产——咳……真的不是因为老婆香香软软——还是要继续努力！
参加宴席就一点不好，要被灌酒，尤其是我这种谁都脸熟的生意人。我本来不想喝的，毕竟晚上还有大事，但敌不过大家热情地劝，还是意思意思喝了几杯。幸好大家还算讲理，知道程清安快生了，这节骨眼不能乱闹，才算放过我。
但还是有点迷糊。
程清安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后面也没怎么再吃东西。
“吃饱了？”我捏捏他的手，被他一掌拍开。
“回家给你煮面吃。”
他的眼神才算柔和一点。
*
也不知道杜二姐买的什么酒，劲有点大，回家路上我就有点头晕，怕程清安担心没告诉他，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碎碎念着“让你喝这么多”一边扶着我慢慢走回家。
他把我放到床上，转身要去煮醒酒汤。我被冷风吹了一路，此刻清醒了不少，看见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就知道一定是累着了，拽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我没事了，你快来躺着，我给你揉揉腰。”
程清安顿了顿，听话地扶着腰坐下来，笨拙地躺上了床。
“今天辛苦你了，是我不好。”我一边揉着他不堪重负的腰，一边亲吻他的额头。他很喜欢被我这样哄，再大的气也会很快消退，顶多给我几个爱的小拳拳。
不知怎么，他今天却异常委屈，头埋在我胸口嘟囔：“妻主……我今天真的很害怕……”
我一惊，把人抱得更紧：“怕什么？”
“怕你喝醉了，怕你不能陪我回家……怕突然要生，你却不能在我身边……我知道今天是盼美大喜的日子，你喝酒应酬少不了，可是……可是……”
可是，他还是害怕，怕他生孩子的时候，我醉死在别处，让他一个人走这道鬼门关。
“对不起清安……以后不会了，在你平安生产坐完月子前，我一滴酒都不会再碰。对不起……”
或许是酒精上头，或许是程清安的眼泪刺激了我的心，我愧疚又心疼地吻上他的唇，带着酒气的唇瓣与他紧紧贴在一起，紧接着深吻，攻城略地，把他也灌醉了。
“嗯……妻主……”有眼泪滑下眼角，他的眼神逐渐迷离，衣衫被一件件甩到地上，堆在一起像落叶铺了满地。
“呃——”他轻轻一颤，终于哭了出来。他的委屈，他的惊恐，他的怨怼，都在彼此深沉的爱意中，势不可挡地倾泻而出。
“孩子在动……动得好厉害……”他没有手扶肚子，十指指尖都抠进我的肩膀，声音颤抖不止，“压到肚子了……妻主……”
我骤然回神，歉意地退回到亲吻，全心全意服侍他。
临产之人虽然欲大，但精力不足，我没有尽兴，但他已经累极了，软软地歪在我怀里，呼吸缠绵滚烫。
“妻主……”
“嗯？”
“妻主……”
“嗯。”
“妻主……”
他懒洋洋地唤我，也不说别的话，哼哼唧唧半天，声音小了下去，睡着了。
天气寒冷，我其实不太想清理，但二十几年的卫生习惯又让我做不到倒头就睡，万一得个什么病，两个人都麻烦。
没办法，只能爬起来去烧热水好歹给他擦一擦。
披衣起身去厨房烧热水，我盯着跳动的火苗有点犯困，想着水烧开怎么也要十五分钟，干脆趴在膝头打了个盹。
可能是真睡着了，有人进来也没察觉，直到一个人压到肩上，我才猝然惊醒，发现肩上多了一件披风。
心里暖暖的，我拢了拢披风，往灶里添了把柴，没往身后看，哄他：“天冷，快回去睡吧，我很快就回去。”
趴在肩上抱着我的人没动。
“别弓着腰，当心肚子不舒服。”
他还是没动。
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拉住他的手想转身看看怎么了，一拉才发现，这不是程清安的手！
我吓得瞌睡彻底醒了，猛的转身一看，大姐夫红着眼抱着我的肩，和我贴得几乎没有缝隙，即使我发现了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了！
“潇晚……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这是什么逆天发言！！！
“我好嫉妒清安，为什么他可以有你这么好的妻主……你要了我吧，哪怕没有名分……”
遮沙避风啦！
我用力推开他，由于太过用力，把自己从小板凳上推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疼死我啦！
我刚想骂他，一股冷风从大门灌入，我扭头，程清安呆呆地站在门口，身上只披着冬衣，一手托着下坠的肚子，一手用力扶着门框，不知是冷的还是惊的，脸色白得吓人。
我连滚带爬站起来，还没到他跟前，他忽然身子一颤，痛苦地呜咽了一声，扶着门框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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