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电话里面溢了出来,祁麟蹙了下眉一摆手推迟了接下来的会议,轻声哄道:“别瞎想了老婆,在家等我,我很快回去。”
姜桃是事业型女士,少有表露出自己脆弱一面的时候。
这一刻她才惊觉,自己的儿子很熟悉,又很陌生。
她想为了他好,给他最好的学习环境,但祁执需要的,似乎不是这些。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堆积在一起,姜桃眼泪像失禁了一样,断了线地往下流。
她从前只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务正业,从来都是吃喝玩乐,没有一刻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面。
可她真的了解他吗?
这么多年,他们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如果不是他高考失利,前途茫然,姜桃也不会抛下自己的工作回江市。
别的孩子和父母一起吃晚饭,祁执放学一个人回家面对空荡荡的餐桌,那些日子,他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心疼,悔恨,懊恼……
所有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姜桃眼前景物逐渐变得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
蓝天白云,烈日骄阳。
天气沉闷,树木无精打采地打着盹,又在夏风抚过的时候直起腰板享受着难得的清凉。
课堂里安静至极,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夏风爽朗,沿着开出的窗边小缝缓缓吹了进来,姜桃舒适地把枕在胳膊上的脸换了一面,少女呼吸声轻微而柔和。
她睡了有小半节自习课了。
旁边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桃桃,别睡啦,我感觉崔老师发现你了。”
夏菲菲有些小心地缩了缩脖子,刚刚崔老师已经往她们这边看了好几眼了。
要不是桃桃品德兼优,自习课上睡成这样,换成别人早被崔老师给劈头盖脸骂一顿了。
姜桃睡得脑袋发晕,被旁边动静吵醒后,动作迟缓地直起了身。
紧接着,姜桃傻了。
她环顾四周,周围都是奋笔疾书在写作业的小孩,而自己,正穿着一身蓝白色校服坐在课桌前面,心脏在某一刻好像漏了一拍。
自己怎么会在教室?
讲台上坐着批改作业的……是她的学生,崔丽丽?
四目相对,崔丽丽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从刚刚她无意间抬头就发现这个在自习课上睡觉的同学了,本想把手上这本作业改完再下去叫醒她,谁知道她已经起来了。
姜桃是班上的三好学生,懂礼貌,尊敬老师,学习成绩又好,所以崔丽丽没有因为她睡觉就在班上斥责她。
好学生怎么会在自习课上睡觉呢,只有一种可能,她身体难受。
女人从讲台上站了起来,走到姜桃桌子旁边,温和问道:“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要不要老师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姜桃盯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得蹙了下眉,“小丽?”
全班哄堂大笑。
崔丽丽愣了愣,只有她的老师会叫她小丽,虽然这个学生和她老师是同名同姓,但怎么会这么称呼她呢。
一瞬间的错愕过后,崔丽丽手背碰了碰姜桃的额头,没有发烧。
她以为这小同学难受说胡话了,崔丽丽摸了摸姜桃的头,“实在不舒服的话老师给你签假条你先回家吧。”
崔丽丽说完就转身上讲台找假条。
姜桃后桌的男生目睹全过程,笑得直不起腰,他拍了拍姜桃的后背,“姜桃你睡傻了吧!”
“敢叫老师小丽,你好勇啊哈哈哈哈哈哈!”
后排同学笑成一片,姜桃的同桌夏菲菲没跟着笑,满脸担心地看着姜桃,“桃桃,你没事吧?”
今天的桃桃,怎么奇奇怪怪的。
姜桃瞪大眼睛,抓着夏菲菲的手,“现在是哪一年?”
“2018啊。”夏菲菲不明所以。
2018……
姜桃收回手,嘴里嘀咕着这串数字。
时间回溯了。
这一年,祁执刚上高二,祁麟的公司有意向收购国外一个新型的家电品牌,姜桃精通外语,陪祁麟到国外考察项目收购的具体可行性。
“有镜子吗?”姜桃问。
夏菲菲人长得漂亮,也爱美,桌子里经常会放一些小镜子护手霜之类的,她点了点头,从桌柜里面摸出一个小镜子递给姜桃。
姜桃拿过镜子,镜子里的少女脸蛋白皙,双颊粉嫩,稚嫩的唇,小巧的鼻尖,一双好看的杏眼明亮闪烁,不是极度美艳的大美人,更像是江南水乡温婉清冷的无辜少女。
这样稚嫩的长相……
她变成了她二十七年前的样子!
姜桃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手狠狠拧了自己胳膊一下,通红印子在少女白皙的肌肤上蔓延开来。
不是梦。
二十七年后的姜桃美艳大方,风韵万千雷厉风行,而二十七年前的她,脸上还有婴儿肥,是那种看上去就一副乖乖女面相的小姑娘。
姜桃名校毕业,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江市最好的高中二中任教,崔丽丽是她带的第一届毕业生里的得意门生。
之后姜桃成了知名教授在各大高校授课,崔丽丽考博后就继承了她的衣钵在二中担任语文老师,自己的儿子就是她另一个班的学生。
也就是说……她和她的儿子……
成校友了?
崔丽丽把假条签完递到姜桃手里,关切问道:“需不需要老师给你家长打个电话来接你回去,你一个人可以吗?”
“不用了。”姜桃果断拒绝。
如果整体时间没有改变,只有她一个人变年轻的话,那么按照整体时间的算法,这个时间的姜桃早跟她老公去了国外了。
要是老太太有一天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说你上高中的女儿生病了要你接她回家。
姜桃怕正在颐养天年的她妈被吓坏。
崔丽丽不放心地看着姜桃,姜桃深吸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的,小……崔老师。”
“那就好,快回家吧。”
作为老师眼中的乖乖女,崔丽丽对姜桃说的话深信不疑,好学生怎么可能装病逃课呢?
然而姜桃此刻满心想着逃课之后怎么去找祁执。
直接去他们班不行,崔丽丽是祁执班主任,如果在上课途中有人叫祁执,崔丽丽作为班主任肯定要过去察看情况。
到时候看到生病不回家的姜桃。
姜桃就解释不清了。
还有一点,她睡一觉就变成了二十七年前的模样还和自己的儿子在同一所高中读书,这件事情太荒唐了,姜桃自己暂时都无法接受,更别提该怎么和祁执说了。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他们六点放学,最好的办法就是姜桃在校门口等祁执放学出来,中途梳理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
夏菲菲帮着姜桃收拾好书包,刚刚那些班里开她玩笑的学生见她状态不好,都以为她是真生病了,收起笑容目送着她走出教室。
姜桃背着书包,缓缓走下楼梯。
二中是明年翻修的,这一年学校整体还很陈旧,楼梯边上的红漆掉皮,露出里面腐朽的木质材料。
黄昏下的微风吹得人格外舒服,凉丝丝的微风赶走热气,少女心底的慌乱才略微消散了一些。
姜桃年过四十,参加过无数名校演讲,教授授课之类的活动,论起突发情况,没在怕的。
可是看着现在细胳膊细腿,个头矮了好几厘米的自己,姜桃几乎快被不真实感淹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着假条走出校门的,直到她在校门口站了好久,依旧有点凌乱。
校门口往左是条小吃街,姜桃离得不远,能闻到最近那家卖冰激凌的小车里飘出的香草味道。
姜桃抿了下唇,她好像……还没有给自己儿子买过一个冰激凌。
嫁给祁麟以后,姜桃不愿意留在家里做全职太太,她有她的梦想,她走遍大江南北,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年轻的老师。
她带出过很多学生,对得起很多人,可唯独,忽略了自己的儿子。
少女翻遍了身上的兜子,从校服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块钱。
一个包都六位数起步的姜桃:“……”
有总比没有好。
“我要一个香草冰激凌。”
姜桃走过去,人还没车高,打冰激凌的阿姨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几秒做好一个冰激凌弯腰从车里递给她,“四块五,小同学拿好了。”
掌心里躺着五毛钱的硬币,姜桃看着面前二十左右的年轻女人扯了下嘴角。
这该死的小同学……
论起年纪来,她还得反过来叫自己一声阿姨。
姜桃感叹命运弄人,拿着冰激淋刚要转身,肩膀被从后过来的男生狠狠地撞了一下,男生一头红毛,朋克蒸汽风,后面跟了七八个同龄男生,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他们走得很快,似乎是有急事,带头的那个红毛手插着兜,吊儿郎当的,兴许是走得急没注意,又或者看见了装没看见,反正撞完人以后也没个道歉。
红毛斜着眼,嘴里骂骂咧咧,“刮了他的车,让那小子再装,牛他大爷呢在老子这儿装富二代,车刮花了我看他怎么赔!”
姜桃拿冰激凌的手一顿。
富二代……牛……
不知道为什么,姜桃下意识地想到了家里那个一度叛逆嚣张的儿子。
但这个时间,祁执还在上课吧?
姜桃沉默两秒,在相信自己儿子会学习和会惹祸之间,果断地朝着那帮小混混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小混混们七拐八拐,不知道拐了多少个街口,走进一道巷子里,巷子偏僻,地上垃圾横七竖八乱作一团,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姜桃没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在巷口拐弯处停下,探出半个脑袋往里看。
两拨人对着站定不动,另一拨人的穿着还算正常,虽然看起来不像学生该有的模样,但起码不是穿得红红绿绿,烫着个拖把飞机头的杀马特。
人群里,穿了身蓝白色校服的少年格外显眼。
他虽穿着校服,但却显得极度不规矩,蓝白色的校服褂子大敞着,懒洋洋地倚在墙边儿。
少年一头黑色碎盖,短发半遮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他个子极高,一米八不止,身形瘦削却并不显得单薄,校服袖子随意卷起,散漫而狂妄。
姜桃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祁执。
祁执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才抬了下眼皮正视面前的红毛,“就是你刮了我的车?”
红毛啐了一口,从裤兜里摸出一把折叠刀,语气发狠,“老子不止要刮了你的车!还要刮了你的脸!”
“这么牛逼。”
少年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不过我这个人,一直很讲道理,打架不好,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巷口听闻此话的姜桃默默在心里给他儿子点了个赞。
他儿子就是懂事!
然后下一秒,在红毛一票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祁执舔了下唇,平淡的眸光被狂热取代,他笑着,声音勾人,“这样吧。”
“你们一起上,医药费我出。”
姜桃:“?”
给你几十万的零花钱就是干这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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