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很漫长。
医院抢救室的红灯已经亮了很久很久,脸上贴了几处胶布的新禾像只发僵的木偶,双眼放空,一动不动地坐在医院凉冰冰的椅子上等待着。
他的手脚都要坐得发麻了,荣司沉还没出来。这久得连新禾这么迟钝的人都察觉出不对劲了。
白炽灯映得空无一人的走廊有点死气沉沉,脚步声响起,新禾抬头,料理好一切的荣司文来了,她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吧?是不是吓坏了?”
新禾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第一句就是问:“荣校医,荣司沉为什么还没出来啊?”
现在回想,当时荣司沉的刀伤看起来确实骇人,但只要把血止住了,哪怕是后续缝线,也用不着缝了四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出来。新禾回想起自己当时抱他时候的温度,他身上好冰好冰,会不会……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大量失血。
荣司文沉默了,她微微抬头看向抢救室的红灯,笑容收起,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把双手插回兜里。
良久,她终于开口:“在你眼里,你觉得阿司怎样呢?”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新禾还是老实回答了:“目中无人,脾气又差,皮肤很白,个子很高,还喜欢嘲笑别人考试考低分,不过……”
“不过什么?”荣司沉追问。
“不过,还是有一点点好的。”新禾想起了,在鬼屋里他摸自己头那时候的温柔,宁愿不要命也要让自己先走。
0.1乘以一万倍,就会变成一个大数字。新禾的泪水又不自觉流下:“已经很好很好了。”
荣司沉从兜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细细把新禾脸上的泪水揩去。她说:“你想听听阿司的故事吗?”
新禾用力地点点头。
荣司文说道:“阿司他啊,天生有病。或者说,我们都有病。”
荣司文的一句话,简直等同于在新禾的脑子里丢下一枚重磅炸弹,炸得他脑子轰鸣,新禾抓紧自己的衣袖,在未来他们那个时代,关于荣司沉所有的文档记录里,根本就没有他生病的记载,一个字都没有。
“他生的是什么病?”
“全身器官慢性衰竭。”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是跟小白鼠一模一样的病!!!!!!!
被允许进去实验室的那天,他指着笼子里的白鼠向荣司沉提问:“它们生病了吗?”
“快死了。”那是荣司沉的回答。
他还说:“全身器官慢性衰竭。刚开始全身消瘦肌肉萎缩,到后面脑补萎缩无法自主活动停止进食,最后肺部衰竭窒息而死。”
再往前一点点,记忆里荣司沈说过的话一句一句浮现。
初秋入学,子弹擦过脸颊,他问过荣司沉:“你不怕死?”
如今,新禾终于读懂了他那个讽刺的嗤笑背后的含义。
新禾的全身都在发抖,为什么资料上没有记载。
那些冗长无聊的句子,详细记录了他获得了多少荣誉、奖项,登上多少次领奖台,引发最后全球人类末日的行径多么邪恶、残忍、恐怖。但从来没有说过——他有病。
那么,是因为这个病,才让他产生了拉着全人类一起陪葬的疯狂念头吗?
荣司文继续说:“这是绝症,目前没有特效药,他一直都在接受长久的铺助治疗,如果说正常人的生命长度是一根一米的绳子,那么,将绳子对折再对折,就是他余下的寿命。”
绝症。被折叠了三分之二的寿命。
快死了吧。那一笼小白鼠。
新禾突然想到什么,紧抓住荣司文的手臂,说话有点语无伦气:“他不是在做研究了吗,我说的是那笼白鼠,有两只,有两只好转了,打了针以后就好起来了,荣司沉也会……”
“傻孩子,白鼠又怎么会跟人一样呢?”荣司文说开了头,后面的话就更容易开口了:“那天在病房门口,站着的人是你吧?”
新禾一愣:“你怎么知道…”
荣司文右手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你忘了吗,新禾同学,我说过,7栋实验楼那里的消毒水味总比其他实验楼的要浓些。”
她继续说道:“那天你站在门口,我就嗅到了。阿司那人啊,高傲得很,要是他到了爷爷那里,不会站在门口,他会连门都不敲就进去。”
谢谢荣校医还这么贴心地把自己偷听的事美化了一番。
荣司文接着说:“阿司患的是跟爷爷一样的病,爷爷入院前,就拿自己当实验对象在这一块研究了很多年,只是最近病情恶化,不得不住院进行重点监护。爷爷入院以后,阿司才接过爷爷留下的所有资料做正式研究,他试了很多遍,也是在前几天才在白鼠身上取得重大进展。如果真的成功了,这试剂一旦面世,也能造福很多人。”
荣司文嘴里的版本跟新禾在资料上看到的历史版本可以说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身处这个时代的荣司沉在救人,但在未来新禾的末日时代,被记录下来的荣司沉,是个漠视生命把全人类视为蝼蚁具有报复性极强反社会人格的疯癫科学家。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哪个才是假的?
但全人类进入末日时代,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新禾此时此刻的脑子天人交战,一片混乱,他也不知道,到底该信哪个才好?
“阿司一直都很努力。”荣司文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不知不觉竟说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唯一的弟弟正在抢救,抚养自己长大的长辈又进了医院,那些无法宣泄的压抑和痛苦,也就只能说给新禾这个倾听者。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很聪明,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多时间,所以读书的时候就一路跳级,等拿到学位有资质了拼命去做研究。前几年他就以助手的名义一直在跟进这个实验了,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接过爷爷手里的资料以后,他很快就出成果。”
“因为这个病,他也吃了很多苦,别人能玩的他不能玩,别人能吃的他不能吃,甚至一点稍微深点的伤口,都有可能致命。从小到大,他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实验室。作为姐姐,我也想他多点享受同龄人的快乐,至少,在死以前……”
新禾想起了他第一次跟荣司沉吃的那顿几乎没有味道的饭。
“无色无味纯粹水煮的菜,一般人都会觉得难吃,就算吃过一次,也不会有第二次。”
但他自己独自坚持了很多年。却只让自己跟他吃过那一次。后来他跟荣司沉的每顿饭,默默端上来的菜式做了两份,一份色香味俱全,一份依然水煮。
新禾也尝试过让他试试另做的菜式,回答都是跟在零食摊时的让他尝杨枝甘露一样:“我吃不了。”
他说过很多次他吃不了。新禾单纯以为他是讨厌,原来,是真的没有办法。那些食物会加重他的身体器官负担。
还有那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皮肤。
他不是吸血鬼,他只是生病了。
这一刻新禾才真正意识到,荣司沉不是书页,不是档案,更不是那些大篇幅排列成行堆砌的文字,他现在躺在抢救室,他天天跟自己说话、吃饭,他还会吐槽自己考17分,在生死关头推自己一把,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自己,他是活生生的人。
“你能来找他,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肯定是很高兴的。他一定很喜欢你。新禾同学,不是阿司的请求,是我的请求,我想以我荣司文个人的名义向你发出请求,新禾,拜托你,拜托你救救他吧。”
荣司文跪在了地上,那是新禾第一次见到体面、温柔、优雅的荣校医,在他面前暴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的尊严随着那一跪,折碎在地面。
荣司文:他一定很喜欢你[粉心]
新禾听来:他一定很喜欢你(这个朋友)[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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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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