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完，赵晓鹏的嘴紧紧抿住，连哭都不敢哭了。
赵晓鹏家长声音小了点，但为了讹人，语气还是充满攻击性：“你怎么说话的，果然什么样的家长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后面那句更是几不可闻，江诉没在意，却让江小九听见了，乖巧的表情顿时绷了起来，还没变声的嗓子也因为情绪压低了：“闭嘴！”
江诉胳膊搭在了江小九肩膀上，手绕过去在江小九脸蛋上捏了一把，江小九绷紧的下颚变得放松好捏了。
手上的触感变化，让江诉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你想怎么样？”江诉抬头看向闹事的妇女。
妇女的下巴立刻像公鸡一样抬起来，这个动作让她在谈判中更加凌厉和强势：“这样吧，我们也不多追究，这件事给个三千块钱就算了了。”
江诉看了赵晓鹏脑门上的伤口一眼，要是一般的家长，早就带孩子去医院了，哪像赵晓鹏家长一样，就拿了块卫生纸给赵晓鹏垫着，非得等他过来。
这三千块江诉不是没有，就是不想给这种人，他捏着江小九的脸蛋，漫不经心地说：“行，我给你打个欠条，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可以去中兴路22号要，也可以找个催债的催，哦，”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巧了，我就是专门干这行的，欢迎光临。”
妇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中兴路22号那家公司有部分业务就是搞催债的，混点灰产，基本上这片都知道，谁也不敢得罪。
江诉转头看向李素兰：“还有事吗，李老师？”
李素兰也愣住了，两秒后才摇摇头：“没事了。”
“那我带江小九回去了。”江诉摆摆手，对赵晓鹏的家长说，“欢迎随时来找我。”
“等下。”
江诉回头看过去，眼神里带着些漫不经心，中和了长相带来的凶相，明明是和江小九差不多的脸，但放在江诉身上，气质表现出来就天差地别。
“还有事吗，李老师？”
李素兰缓了一下，才说：“江小九的胳膊好像扭了一下，你最好带他去看看。”
江诉低头看向江小九，江小九的眼睛立马躲闪开来，胳膊动起来是有一些僵硬。
江诉直接把江小九的胳膊抓起来，把袖子撸上去，一大片青紫映入眼帘。
他把江小九的胳膊举起来，抬头冲赵晓鹏说：“解释一下？”
赵晓鹏被他吓傻了，还是赵晓鹏的妈妈替他开得口：“是江小九先打我们家晓鹏的！”
她现在也不指望能从江诉身上讹钱了，她也是来了才从赵晓鹏嘴里知道江诉不是正道上的，本想凭着撒泼捞一笔，谁知道人这么狠。
江诉现在心里火气是真有点上来了，他视线偏移，对着赵晓鹏他妈提了提嘴角，眼里没有一点温度：“记得来中兴路找我要钱。”
他后悔了，三千块就给他们，他再拿出三千块，找几个初中生，在赵晓鹏身上凿出值三千块的伤口来。
江小九好像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江诉把他带出办公室的一路上，都一言不发，低着头盯着地上，仿佛地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江诉站住了脚步，捏着江小九的下巴让他把头抬了起来：“不敢看我？”
江小九抿了抿唇：“我又给你找麻烦了。”
江诉动作顿了一下，一把捞过江小九，把他按在了摩托车后座上，然后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少给我找麻烦了？”
江小九能适应被家暴，能适应自己死缠烂打让江诉给他一个住的地方，能甜甜的喊江诉哥哥，能毫无顾忌花江诉的钱，但他不适应因为自己犯错让江诉付出时间精力。
因为他没有从来没有资格，也没有被允许过犯错，没有人为他出过头，所以他为让别人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感到羞愧。
江诉听了他那句话之后，奇迹般地懂了他的纠结，他什么也没说，一脚跨上了摩托车，拧动油门，摩托车传来嗡鸣的声响。
“搂住我。”江诉说。
江小九没听清，江诉的手就直接往后，抓住江小九的手臂，按在了自己腰上：“搂不住跌下去，我可不给你买棺材。”
江诉的手正按在江小九的伤处，江小九没忍住“嘶”了一声，又及时把嘴闭上了。
“疼了？”江诉问。
江小九把脑袋抵在江诉的背上，嗯了一声。
江诉本来想说他活该，但看到江小九闭嘴的样子，没说出来：“算了，我答应你。”
江小九抬头：“什么？”
“不做这个了，找别的工作养你。”江诉话音刚落，脚下一踩油门，摩托车就被开了出去。
江小九在呼啸的风声中紧紧攥住江诉的衣服，提高声音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江诉！”
任凭他再怎么问，江诉也不说话了。
摩托车开得快，只不到十分钟，就停在了诊所门口。
还是那个熟悉的大夫，也算是从看着江诉什么时候抛弃江小九，到现在已经接受他们两个是一家人了。
江小九的右胳膊有点轻微骨折，被打上了石膏，出诊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少。
江小九看着石膏皱紧了眉头，江诉问他在想什么，江小九看了他一眼，说：“这样就不好做饭了。”
江诉瞥他一眼：“正好练练你左手的灵活性。”他跨上摩托车，“走吧。”
江小九很乖的上了车，抱住江诉的腰：“回家吗？”
“带你去玩儿。”江诉说。
摩托车轰鸣一声，只留下一地烟尘。
江诉带他上了省道，摩托车开得很快，呼啸的风声中，江小九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远远落在了后面，什么也想不到，能抓到的东西只有江诉。
他一只手紧紧抱着江诉的腰，任由他带自己去哪里，他看着江诉超过省道上一辆又一辆的汽车、三轮车、摩托车，却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就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能够紧紧抓住江诉的安全感。
可惜当一瞬的感觉被错认成永恒时，往往最让人失落，一个小时后，江诉带着他来到了市里，停在了市里唯一的游乐园门口。
江小九很小的时候听邻居家的孩子说过，市里有个游乐园，他妈妈每个月都要带他去玩一次，里面可好玩了，像电视里演的芭比城堡一样。
芭比城堡，应该和芭比娃娃一样，都是女孩子玩的，他是男生，所以没人带他去是正常的，不光是因为他没有妈妈，江小九心想。
但是不知怎地，这件事好像就印在了江小九的脑子里，导致他看到门头上写着的游乐园三个字，那时候的记忆就一下子翻涌上来了。
江诉拉过他完好的右手：“走吧，为了感谢你给我出头，今天随便玩。”
江小九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随后被牵着的左手紧紧拉住了江诉的指头。
江诉这个人，长的凶，懒，不思进取，无所事事，但细腻起来，连小孩子不明来由的敏感心思，都能被他用一双打架打多了以至于都有点长茧子的手抚平。
江诉陪他玩儿了一晚上，江小九去玩项目的时候，下来就看到江诉给他买了冰激凌。
江小九只吃过冰箱里冻的雪糕，还没吃过这种软软的冰激凌，尝了一口，和硬硬的雪糕完全不是一个感觉，他眼睛一亮，就非要让江诉尝尝。
江诉今天格外的好说话，江小九让他尝，他就就着江小九的手咬了一口。
比十年后少了点香精味儿，不过依然不是江诉喜欢的口味，他不喜欢这种甜品，更喜欢麻辣烫。
“好吃吗？”江小九仰头看着他，游乐园的灯光反射到他的眼睛里，像是蕴着七彩的情绪。
“还行。”江诉说。
“江诉，你是不是说要找别的工作来养我？”
江诉看着他没说话。
其实江小九早就听见了，他只是太开心了，迫不及待地想听江诉再说一遍。
“是。”江诉说，“养你，直到你长大，有能力自己也能过好。”
算了，江诉心里叹了口气。
承认吧江诉，就从江小九这个小破孩儿缠上你的第一天，你就再也摆脱不了了，你不想让他重蹈你的覆辙，就想让他开开心心活一辈子，之前想的什么不管，什么放任，都是狗屁！
他没有不甘心，他的不甘心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不可得中消失殆尽，这一生中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太多，他早就不想要了。
遇到江小九之前，他就像个无根的浮萍，命运让他飘到哪里就算哪里，都可以，无所谓，所以他对江小九心软，并不是因为江小九是以前的自己，而是因为江小九是江小九。
奸诈地住进他的房子，受伤了也给他洗衣做饭，丢了垃圾会哭，不让别人说他坏话，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左边有一颗虎牙的江小九。
第二天，江诉到了公司，把昨天的事跟六子说了。
这段时间为了避风头，都没什么出外勤的活，六子闲得没事就来公司蹭空调，工作给他干成文职了，有的人没来仰胜也不管，反正只要把事儿办成了都好说。
六子打包票道：“这事儿交给我，只要那娘们儿和她儿子敢来，肯定让他们吃点苦头。”
江诉喝了口水：“也别太过了，给点教训就行。”
“你什么时候这么磨磨唧唧的？”六子拍了一下江诉的肩膀，差点把江诉嘴里没咽的那口水拍出来。
江诉沉默两秒，说：“六哥，我明天不来了。”
“不来就不来呗，又不扣你工资。”
“我是说，我不干这个了。”
六子抬起了头。
江诉仰靠在椅子上：“六哥，小道消息，这次国家严打，监察组都是省里派下来的，趁着没出事，我得跑路了，你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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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承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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