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镇好像就一个中学，就是江小九现在正在上的那个。
江诉因为这个认知想了一两秒没有回答，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把这个提议放进了心里是的，两秒后，江诉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了一下，回头看过去，就见江小九迅速低下了头，手也收了回去，没和他对上视线。
江诉礼貌拒绝道：“我现在还没有成家的想法，过两年再说吧。”
店老板诶呦一声：“应该考虑考虑了，我哥像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孩子都怀上了。”
零几年在平西镇这个落后的小镇子里，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摆酒吃席的比比皆是，江诉正好把最后一箱货卸下来，拍拍手：“我现在要事业没事业，还养着个小孩儿，哪能耽误别人女孩子。”
说完没等店老板回答，打了个招呼就夹着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小九上了车。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商店，江诉匀了点时间，送完就去给江小九挑衣服。
江小九个子长得不快，都上初中了还是个小豆丁，班里一大半女生都比他高。
但他现在穿的衣服还是上次江诉给他买的两件换着穿，江小九非得说够穿不用买，江诉就强行带他来买了。
一路上，江小九都没怎么说话，江诉没管他，快到批发市场的时候，江小九像是终于思考好了，身子倾过来，跟江诉说：“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江诉瞥他一眼：“想找老婆自己努力去。”
江小九撇撇嘴：“我不想让你找老婆，但要是你因为我不找老婆，那我也不愿意。”
从小就有生存危机的小孩心思和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孩真的不一样，江小九遇到江诉像是在深海中心抓到一块浮木，既怕浮木离开他，又怕因为自己的重量，让浮木沉了底。
“怕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娘？”江诉跟他开玩笑道。
“不想别人给你做饭。”江小九小声说。
要是那间小小的房子里出现了第三个人，厨房不是他一个人的了，江诉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但是如果那间小小的房子里出现了第三个人，那会不会多一根线拴住江诉，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好像随时能抽身，随时能离开的样子。
“什么？”江诉怀疑自己听错了，哪来的受虐狂。
“没什么。”江小九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奇怪了，扭头看向窗外，不再跟江诉说话了。
江诉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抽出来拍了一下江小九的后脑勺：“别多想，不是因为你。”
有个江小九就够费劲的了，他都出来干体力活了，再娶个媳妇儿，他没准都要去掏大粪了。
江小九抬起头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娶老婆？”
江诉随口敷衍道：“等你考上大学了吧。”
“哦。”江小九又开始想，那他到底是要去外地上大学还是本地。
在本地的话，他想了一下江诉的老婆给他做饭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的样子，总觉得不开心，江诉本来对他就没什么耐心，等他有了老婆，会不会都不理他了。但是在外地的话，他连江诉的面都见不到了，感觉更不开心。
正想着，批发市场已经到了。
江诉让江小九去自己挑衣服，他支着架子在外面抽烟，自从换了工作，风吹日晒的黑了几个度，在原先的凶相上叠加了一种粗糙的感觉，惹得附近过来逛街的女生频频侧目。
有一个穿着吊带背心的女孩扭头看他，差点踢到路上竖着的石子，幸好另一个女孩拉了她一下，说：“看路！”
女孩儿立刻道：“那个男生好有感觉！”
另一个女孩看了过去，江诉低着头玩手机，看不到脸，她看了眼衣着，轻嗤一声：“就是个拉货的，有什么好看的，再帅能当饭吃？”
江诉听到周围的动静，抬眼看了一下，女生立刻就噤声了，被另一个女生拉着走了，江诉隐隐还能听到声音：“这么帅，拉货的就拉货的，也行啊！”
正好手机上俄罗斯方块顶到头了，江诉收起了手机，走进里间去看看江小九挑好了没。
江小九正拿着两件衣服问老板：“这两件哪个更便宜啊？”
老板颇有些不耐烦地指了指左边那件黄色的：“这件是我们这儿最便宜的了，12，另一件17，你不是穿这件有点紧吗。”
江小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另一件放回去：“就要这件黄色的吧，老板结账。”
他拿着那件刚回头，就看见了江诉站在他后面。
江诉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上拿过了那件黄色的上衣，放在了架子上：“要那件黑色的，相同尺寸再来两件，裤子也是。”
江诉没怎么关注仰胜那边的事儿，过了半个月，才从新闻上看到消息。
他看电视一般看的都是家庭伦理剧，从不关注社会新闻，从不拥抱社会变化，穿越几个月，人生目标只是从混吃等死变成了把江小九养大然后再混吃等死。
新闻上，仰胜的脸被打了码，但江诉还是从他下半张脸上看出他瘦了很多，他被指控为恶意伤人、妨碍社会治安、非法持枪等多项罪名，倒是没有江诉印象中的猥亵罪，不知道是包含在那个“等”字里面了还是被蝴蝶掉了，综合下来，被判了七年。
新闻出来的当天晚上，江诉的电话响了，接起来很意外的竟然是六子。
六子说了个地方，让江诉出来撸串。
“我对不起老大，当逃兵了。”六子一口气喝了半瓶啤酒。
江诉只好陪着他喝：“六哥，就算你不离开，也只是多一个人进去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六哥心里不对劲儿。”六子说，“那天你跟我说了，我心里不踏实，就跟老大问了一嘴，老大就让我走，我心里那个气啊，心想咱的兄弟情谊连问都不能问了。”
“结果老大根本就是提前知道了。”六子又喝了一口酒，“他们被抓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你那套说辞，直到他们被判了，才出来找你喝酒。”
“对你来说算是个好事儿，以后找个正经活计，娶个老婆，安安稳稳过日子算了。”江诉跟他碰了一杯，他是真希望六子能过好。
“像你那样找个拉货的工作吗？”六子叹了口气，“你六哥天生不喜欢被人管着，要不就不会跟着老大干了。”
江诉脑子里突然闪过江小九拿着两件衣服比价格的画面，左边那件黄色的中间甚至印着魔法少女的印花，老板还说那件衣服江小九试了，穿着不合身，但只是因为五块钱的差价，江小九就选择了那件衣服。
还有江小九的细胳膊细腿，也该吃点好的。
他就算上辈子再不关注发展趋势和股票民生，也大概能够知道十年前的风口是什么，只是觉得，既然干体力活能养活江小九，他就不愿意再为那些对他不重要的东西再付出多一份心力。
“小诉。”六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打算把一中门口的小卖铺盘下来，每天就当个老板收收银。”
“嗯。”江诉应道。
现在不需要办什么烟草准卖证，六子这个想法保证温饱完全没问题。
“但是手头资金不太够，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
“六万，给你五万，剩下的江小九上学要用。”江诉说。
“行，好兄弟！”六子拍了拍江诉的肩膀，“等哥发达了带带你。”
“嗯。”
江小九每天放学都会来找江诉，一天不落，仓库里的人都认识他了，远远看见江小九，就跟江诉说：“江诉，你弟来了！”
还有人哈哈笑道：“你们两个人干活，老板就发一个人的工资，江诉，这也太亏了。”
江小九过来之后，也会朝他们甜甜地喊叔叔阿姨好。
江诉一般都会等等他，等他来了再出车。
但是这一天，江诉迟了一个小时没出车，还是没见到江小九的影子。
“你弟今天不来了？”有人问江诉。
“跟同学玩儿去了吧。”另一个人说。
江诉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又看了眼毫无消息的手机屏幕，很快搬完手头上的箱子，一边走过去一边把手套摘下来：“我请个假，跟老板说一下。”
他把手套放在一边，跨上自己的摩托车，油门拧到底，嗡的一声，向着一中校门口的方向驶去。
80迈的速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学校门口。
一中早就放学了，校门口空无一人，江诉下了车，走去了初一三班，已经一个学生都没有了。
他又去了老师的办公室，幸好李素兰还没走，看到江诉来找江小九，她有些奇怪：“江小九被他爸领走了，他们没跟你说吗？”
江诉心头一沉：“行。”转身就走了。
他又去了以前的房子，一路上，心尖上像是悬着一个秤砣，总是时不时坠一下，和上次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自从上次把江小九从这儿带走，江诉就再也没来过这儿，他抄了近道儿，要经过一条窄窄的巷子，摩托车过不去，只能下车走过去。
和上次来这儿是完全不同的心境，上次带江小九走，可能只是有些心软，江诉过这条窄道，心脏也像是被挤压着，这次要是江瑞和打了江小九，江诉觉得自己会控制不住把江瑞和手给卸了。
刚穿过巷子，还没到江瑞和家门口，他就听见了吵嚷声。
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地方指指点点，江诉本能的觉得和江小九有关，绕开人群走了过去。
被这么一大群人围着，江小九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着都非常冷漠，倒是和江诉有点相似。
和江诉给他洗个澡就能脸红的江小九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江瑞和抓着他的手臂，江小九到底还小，挣了下没挣开，视线看向江瑞和，声音冷冷的：“放开。”
江瑞和甚至被他的目光吓了一下，不明白江小九不过是消失了几个月，怎么好像已经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他没有放开，反而恶狠狠道：“翅膀硬了就不认老子了是吧，你看你跟那个混混学的，几个月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我！”
江小九冷笑一声：“要不是没钱喝酒了，你难道会想起你还有个儿子？”
“怎么说话呢？儿子孝顺老子天经地义。”他看了一眼江小九的穿着，比起以前的蓬头垢面倒像个正经的学生了，“有钱了不知道给你爹！这么大真是白养你了！”
“你放开我！我要回家了！”江小九不想再跟他说，他想着不知道江诉有没有在等他，依照江诉的性子，大概看他没过来，早就开车卸货去了吧。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但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止的，几个月之前他们都熟悉江小九被江瑞和家暴了，几个月没看到这种八卦，甚至还有点诡异的吃瓜心态。
“你说哪儿是你的家呢？！这儿才是你的家！”江瑞和被这么多人看着，又被江小九这么说，感到十分的没面子，竟然先一步暴怒了，他抬起手掌，想像之前那样往江小九的脸上抽去，下一瞬，右手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江瑞和忍不住大嚎了起来。
江小九懵了一下，才看到了站在身前的人，本能的惊喜道：“江诉！”随后又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你怎么来了？”
江诉看他一眼：“我不来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江小九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下一秒，江瑞和就打断了他的话，
“又是你！”他看向街坊邻居，“就是这个人，把江小九拐走了，你还敢过来！”最后一句是冲着江诉说的。
江诉手上又用了点劲儿：“你打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起他是你儿子？”
江瑞和又嚎叫了起来：“松开！松开！！”
现在人们的观念还很传统，流行清官难断家务事和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刚才没人管的事儿，江诉一出来，却有人出头了。
一个老太太道：“人家家里的事，小伙子你还是别管了。”
“就是，哪轮得到一个外人来管。”
“不过他长得倒是和小九挺像的，没准真是什么亲戚。”
“巧合吧，我怎么没听说过小九有这么一号亲戚。”
听着周围的声音，江瑞和像是扳回了一局，脸上表情相当得意：“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教训我儿子！”
“这样吧，我大发慈悲放你们一马，你给我点钱，我今天就放江小九跟你走。”江瑞和接着道。
“凭什么给你！”一旁的江小九说。
一秒后，又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起，江瑞和的脸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手臂弯在背上，被江诉踩着，甚至出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
江诉一只腿踩在江瑞和背上，手搭在那条腿上，身子微微前倾，跟地上的江瑞和说话：“现在够资格了吗？”
江瑞和脸贴着地面，话都说不清楚了，冲着周围的人叫：“救命，帮我报警！”
这次周围没人再站出来了，一是都听到了刚刚江瑞和要钱了事的话，二是江诉这种说话间就把人骨头踩断的人，谁也不敢得罪他。
江小九拉了拉江诉的袖子，江诉低头看他，江小九冷着脸对地上的江瑞和说：“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江瑞和疼得满头是汗，这下也不管不顾了，只想让江诉把他放开。
江小九抬头看向江诉，江诉脚放下去，江瑞和终于能起来了。
江小九说：“我们走吧，江诉。”
江诉没动，江小九抬头看他，江诉却没有和他对上视线，反而看着刚刚爬起来的江瑞和，几秒后，江诉问江瑞和：“你想要多少钱？”
谁都没想到这个转折，江小九声音都变得急了：“江诉！”
江诉没管他，只是看着江瑞和。
峰回路转，江瑞和本来以为今天要白挨一顿打了，想也不想道：“三万！”
“一万。”江诉说，“爱要不要！”
白来的钱哪能不要，江瑞和立马改口：“一万就一万！”
江小九攥紧了江诉的衣角，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钱给江瑞和。
江诉没看他：“这一万明天打给你，以后，江小九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会想办法把他户口迁出来。”
江小九心里也像是江诉的衣角一样，被这句话攥出了褶皱。
江瑞和犹豫了一下，说：“我养江小九这么多年，只有一万块钱，这不合适吧。”
“你今天答应了，还能拿一万块钱，我要是今天带他走了，你就连这一万也拿不到了。”江诉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漫不经心般说道。
一万块钱放在这时候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江诉要不是跟着仰胜干，哪能这么快手里就有六万块钱，五万在六子手上，他现在手里也就一万块钱了。
“行，你把江小九带走吧。”江瑞和像是个讲价失败的商家，为了不赔本，就这样把江小九当个商品似的卖了出去。
江诉拉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小九的胳膊，江小九反应过来，跟着他走了。
穿过小巷子，那里停着江诉的摩托车，江诉停了脚步，对江小九说：“上去。”
江小九乖乖坐了上去，等江诉上去，他抱紧了江诉的腰，侧脸贴在江诉的脊背上。
江诉没有立即开车，反而问了江小九一个问题：“为什么跟着他走？”
江小九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说要报警抓你人口拐卖。”
江诉笑了一下，评价江小九道：“缺心眼儿。”
鱼捋了一下年纪，本着成年后再谈恋爱的原则，把小九的年龄改成了12岁，江诉的年龄22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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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缺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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