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在广袤的宇宙中缓缓移动着，星舰外的景色被灼热的大气扭曲，几乎要看不真切。
黑鲨百无聊赖地靠在观景室内，他向来讨厌这种星际旅行，一成不变的繁星看得实在腻歪，骤然间闪着亮光的火焰光环还有些刺目。
再经过一次超时空跃迁就要到达了。
伴随着体内轻微的失重感，周围的景色产生了改变，金属的船身切入大气层，在稳定的摩擦音中缓缓登入既定轨道。
“总算是落地了。”
黑鲨长舒一口气走到登出口，在阶梯还没有往下伸展完全时，直接纵身跳了下去。
他落地的姿态相当轻松，甚至还有余力压住帽檐不被吹走。
谢涉一步步从阶梯上走下来，在他的带领之下，身后的士兵秩序井然，紧跟着其后。
“好歹是别人的地盘，能不能别把你地痞流氓那一套带到这里，丢的是我的脸。”谢涉咬牙用气声提醒黑鲨。
“这不是没人吗？”黑鲨毫不在意，但下一句话他的语调就发生了改变，“话说，你不觉得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点吗？”
“看起来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谢涉接话，“得赶紧对接上……”
他话音还未落，沉默到死气沉沉的要塞骤然间响起警报，长长短短的间隔声音让学过通用军队信息的黑鲨和谢涉变幻脸色，相互对视。
这是——重大敌袭！
*
迟乐盘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手里不停地切换着星际频道。
“为什么。”她缓缓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询问坐在身边的卫修，“连一点关于远星际的报道都没有。”
“我这几天一直在翻，公共频道也好，付费频道也好，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黑鲨走得时候还和我臭屁，说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上电视，这样他就会成为家喻户晓的抗虫英雄了。”迟乐撇了下嘴，“我说怎么可能，除非他打到一半把脑袋从驾驶舱里探出来，如果他有这个命的话。”
卫修原本正在看指挥有关的专业书，他斜靠在沙发背上，因为今天没有训练，所以呈现出了比往日更甚的闲散姿势，质地良好的军装都没有让他显得肃杀，反而有种漫不经心的禁欲。
闻言，他放下手里的书，轻轻抚摸上迟乐的脑袋：“你找不到的，去做点别的什么事情吧。”
“为什么。”迟乐很孩子气地重复了一遍，“就连军事频道都没有在放送，反而报道什么上将走访哪所军校这种无聊的东西。”
“有人想要粉饰太平。”卫修思考了下，用迟乐能够理解的话解释，“对于大部分普通民众来说，虫族意味着绝对的灾难，本来是离大众生活很远的东西，但眼下作为防线的要塞如果即将沦陷，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恐慌。”
迟乐面无表情：“活在虚假的安全屋里面到底有什么意思。”
“绝大部分人还是更愿意死于安乐吧。”走进来的洛加淡淡开口，一遍背对着他们脱下身上加练时意外撕碎的衣服。
“只要没有确定的事实就能够自我麻痹继续度日，人类一向是很会自我开解的生物。”洛加把坏掉的衣服扔进处理箱，拿出备用衣服换上。
“就像那些心知肚明的垃圾食品，只要不把制作过程摆到眼前，大家不都吃得挺开心的吗？”
对于这点卫修深表赞同，毕竟他从来没有准时下过班的社畜生活基本都是靠外卖苟活过去，虽然无数次在头条新闻看到爆雷，但他抱着为什么要健康生活将惨淡人生拉长的信念依然死性不改。
“不过说起来。”洛加喃喃自语，“阿尔法系的要塞是帝国战略前沿中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紧急的情况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通过撕裂的虫洞传运过来的吗？打了驻扎军一个措不及防，当场的损失就非常惨烈，士气也直接击垮了。”卫修已经重新拿回书，往下翻了一面。
“原来是这样……”
洛加察觉到了什么，止住话头，透过换衣镜的反射，目光奇异地看着安静坐在那里的卫修。
这种消息，可是连他都不知道。
但顾及到旁边还坐着个无关人士，洛加当场没说什么，换好衣服后就离开了这里。
在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后，卫修勾起了嘴角，然后神色高深莫测地往下又翻了一页。
“卫修。”迟乐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吗？”卫修保持着刚才的神色，笑意浅淡地问道。
“你书拿反了。”
卫修仔细一看，然后相当淡定地换了个面，毕竟反没反的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这知识实在是不太进脑子。
但迟乐还抓着他的手，身体紧绷地向着洛加离开的方向。
“你很害怕洛加？”卫修随口问道。
“他身上有种让我说不出来的感觉。”迟乐松开卫修的手臂，还不忘拍平上面抓出来的褶皱，“虽然藏得很好，但总觉得会是很恶劣的人。”
卫修回忆起来他给迟乐的设定里面是有超强直觉这一项。
他起了点玩心，微笑着问道：“那我呢？”
“卫修的话……”迟乐迟疑了下，她同样能够感觉到对方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比洛加都还要危险，但出乎意料的，她不会感受威胁，甚至有种奇特的包容在其中，“还行吧。”
“……反正对我还行。”她又很小声地补充了句。
卫修相当赞成地点点头，“那当然，我对狗和小孩子一向更有爱心。”
本来还有点害羞的迟乐：“……”
你才是真的狗。
“说起来你还要在这里看多久的书？”迟乐早就忍不住了，她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你的队友都还在练习吧，这时候一个人偷懒不好吧。”
卫修相当理直气壮：“我有医务室开出来的假条，指出我的身体无法经受频繁高强度的练习，建议适度放松。”
所以归根结底不就是太菜了吗？如果军校都是这种人的存在，帝国才是真的要完蛋了吧！
液晶频道上回放着第九军区总督阿诺德·兰斯特，对于由天狼星主力所构成的远征军的阅兵鼓气，当然天狼星这三个字并没有出现在上面滚动字幕写的是由阿诺德殿下倾力挑选打造的精英军队。
“英勇无畏的士兵们，我在这里等待着你们平安归来。”
阿诺德颇具演讲魅力的话语重重敲击下来，阅兵场上的士兵们纷纷举手行军礼，气氛一片激昂的肃穆。
“卫修，你说他们真的能够平安归来吗？”迟乐茫然地问道。
卫修难得地没有回应，而是安静地看着大屏幕，在即将消散下去的影像微微卡顿，瞬间的彩色乱码凝固在黑鲨那张一闪而过的脸上。
砰————
重粒子迫击炮在金属口上完成能量收缩，然后以直线路径射击出去，瞬间打碎即将扑倒倒地机甲身上的巨型螳螂刃足，同一瞬间，谢涉配合默契地用合金刀拦腰将其砍断。
“见鬼了。”黑鲨就着对讲机直接骂了句脏话，“我们快要到的时候明明已经对接过情况，要塞的驻扎军勉强击退了虫族进攻，怎么会这么快又来一波？”
“难不成他们隐瞒了军情？”
这个猜测让黑鲨心情降到了谷底，能干出这种事情简直是非蠢既坏，眼下他们简直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情报应该没错。”谢涉脸色同样难看，他是全场的指挥官，除了应付战斗外还要顾好大局。
索性他的机甲智脑在五维能力测试中，相当强势地一头偏向运算分析，虽然其他方面的短板非常要命，但在眼下简直是救命的存在。
“少校，检测到阿尔法-7要塞附近存在不明原因能量骤增，依照能量谱系分析，推测为中型虫洞，即将有大量虫族涌现过来。”
毫无音色合成的死板声音跟打字机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但语速仍然相当快。
“经双方现有战力换算分析，建议尽快撤离，重申一遍，建议尽快撤离，在真正的灾难来临之前。”
谢涉直接对公共频道，他不可思议地说道：“哪里来的中型虫洞，之前报告里面说的不是还是小型虫洞，而且已经被封锁起来了吗？”
“谢少校。”要塞驻扎军将领急切地回复，“我能用性命发誓，就在前几个小时还不存在这个虫洞，超级人工智能迦南一直监测着这里，如果有异变的话不可能不提前预告。”
蠕动的沙虫朝他翻腾过来，锋利的口器轻松咬碎防护盾。
“你是想要说就这么点时间，凭空出现了那么大级别的虫洞？”谢涉弃盾后退，按着对讲机，声音暴躁到几乎在咆哮。
“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这虫洞……”
谢涉突然失了声，他一向用发胶后梳固定的头发凌乱而狼狈，冷意后知后觉从脊柱往上泛，他喃喃说道，“虫族的皇。”
“什么？”将领没有听清。
在上方灰蒙蒙的天空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团模糊的漩涡，有种难以言喻的骇人气息从里面透露出来，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撤退，立马全员撤退，放弃这座要塞，乘上我们的舰队离开。”
黑鲨的怒吼将谢涉拉了回来。
他不再犹豫，S级的精神力瞬间铺开，勾连住在场的所有士兵，向他们传送命令。
但他没有走，而是瞬间掉头，以自己的身体挡在虫族与撤退士兵之间。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黑鲨再次吼道，他也没有离开，“战场上从来没有让指挥殿后的道理，你书读狗肚子里进去了？”
谢涉第一次被对方这样吼，忍不住怔了一下。
“你先上去。”黑鲨快速地操作着机甲，“现在能动的也没几头虫族了，在星舰启动后，我就上来。”
战场情况千钧一发，容不得半分迟疑，谢涉不可能在这里和黑鲨争执浪费时间，只能低声说了句保重，然后转身离开。
黑鲨咧嘴笑了下，他现在勉强还应付得过来，甚至有闲心计算自己多杀这几头可以领多少奖金。
机甲的智脑还在高速运转中，原本的橙色警报在谢涉登上星舰后突然飙升为红色。
“能量波动异常，重新计算后更改危险临近时间，请立即撤离，十秒后有不明生物即将将临，无法预测危险系数。”
“黑鲨——”谢涉脸色大变，抓住扶杆朝着还没有合上的登入口往外大声喊道，“赶紧回来！”
正在快速更换能量池的黑鲨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原本应该是争分夺秒的时间，他却跟傻住了一样呆滞地保持着不动的姿势，任由显示屏上提示能量即将告罄。
穹顶之上的漩涡逐渐清晰，极具存在感地压迫下来，周围稠密的能量云宛如实状。
黑鲨僵硬地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一双淡金色的眼睛，但没有人类特征的瞳孔，而是非常浅淡的蜂窝形状的纹路，波动地闪着浅淡的光。
……书本掉到了地上，俯身要去捡起的卫修，似有所感地顿住了动作，侧头看向了窗外。
落日的余晖笼罩着这所古老而历经风雨的校园，下课的学生们三两成群走向宿舍，一切都安静而美好。
他突然就回忆起了之前写过的内容。
「在那双非人的眼睛面前，梅尔西头脑一片空白。不管是恐惧还是紧张，所有的情绪都抽身而去，只剩下最为原始的空白就连周围虫族啃食机甲金属外壳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谢涉少校焦急的喊声顺着对讲机不断传过来。
死亡的预感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降临在她的身上，在生命即将结束之际，她走马灯中闪烁着的，是当时父母苦心劝她不要读军校的场景。
要是当初听了劝，她现在就不会在这个地方了。
这样的想法止不住往上涌，试图在精神层面彻底将她摧毁。
但梅尔西还是凭借着最后的本能，按下了可以传送到云端的记录功能，这个年轻的士兵用最后的力气，企图为人类做出点什么。
同时伴随着一句几乎要听不出颤音的苍白话语。
“少校，我好像回不来了。”」
——节选自《黎明将至》Chapter52 降临。
迟乐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嫌弃地去捡书，然后拍了几下放到卫修怀里。
“看起来你确实需要休息，人都练傻了。”
卫修回过神来，面不改色地替自己辩解：“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是吗？”迟乐狐疑地瞅着他，“你有什么事情好想的。”
“也没什么。”卫修把看了一下午还停留在第一面的书扔到一边。
“走吧，我们吃饭去吧。”
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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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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