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忆难以置信，表情并没有露出一分惊喜。
“先生，我……如您所见，我是个瞎子，能为您们做的事情可能不能达到您们预期……”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旁边的声音一如平常，“除了最近这段时间。”
“诶？”宁忆没想明白，如果不是要让他去做事，那领养他干什么？
宁忆小心翼翼：“最近我应该做什么呀。”
霍尔森正开着车，闻言看了他一眼。
“你的体重太轻，骨骼发育速度过慢，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你很挑食？”
“不，不是！”宁忆迅速说，“我不挑食的，有什么吃什么，馒头配咸菜我就可以吃一整天的！”
呵。霍尔森·洛伦在心中冷笑，他相信宁忆。要不是涉案罪虫已经自投火海烧成齑粉，他一定会把他们翻出来扔到外太空喂异兽。
这到底是怎么养的雄子？！每天都喂雄子吃的什么垃圾？不会养就别生！！
宁忆突然感受到旁边的虫周身散发出阴冷气息，吓得坐直身体一动不动。
首都医疗城是洛伦家族的资产，距离家族庄园只有一小时的车程，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宁忆心中无比紧张，他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从来没有去过别人家里，更没见过别墅和庄园这种只在书上出现过的地方！
“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玫瑰庄园欢迎少爷和小少爷回家，前厅准备了上好的冰柿果酒，由布鲁诺卡星这一年新产的冰晶脆柿入酒制成，为少爷们洗去一路风尘。”
庄严门口立了一排亚雌仆虫，阵仗很大，霍尔森却只摆摆手，说：“晚间我须自行回到基地，小少爷不饮酒，撤下去吧。”
“是。”
“那个……”
宁忆步伐稍稍迟疑，“先生，请问我等下应该怎么称呼您的家虫呢？”
霍尔森停下来，转向他说：“我的雄父乔希、雌父克劳里芬，还有小叔安赫尔·格维恩今晚会在。你既已经被领养，随我一样称呼他们便是；如果不想，直呼姓名也无妨，我平时也这么干。”
宁忆努力地记忆这些对他来说有些繁复的名字，重重点头说：“好。”
霍尔森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一片柔软。
“你在首都暂时没有户籍，之前行程匆忙，还没来得及问你，新的身份证明是想要登记之前……的名字，还是另取新的。”
“诶？”
宁忆很惊讶，这种事情是他可以自己决定的吗？
他连原身的记忆都没有，当然也不知道原身的名字。
“新的，可以吗。”宁忆小声说，“会不会很麻烦？”
全新的身份可以让他尽可能地摆脱那个案子的后续影响，霍尔森想，这样更好。
“不麻烦。这件事，我会饭后告知管家，让他们为你置办。”
“谢谢您，洛伦先生。”
霍尔森没有答话，只是上前微微倾身，牵起宁忆的手。
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令宁忆惊了一瞬，霍尔森察觉到了他这一瞬的不安，但没有放手。
宁忆也没有缩回去。
“从大门到前厅，会路过花园，路径曲折，小心摔倒。”霍尔森解释。
宁忆点点头，他只是不太习惯，因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牵着他的手走路了。
“花园里，”宁忆轻声说，“种了什么？闻起来好甜。”
“佛里姬娅。你喜欢的话，可以随意采撷。”说完霍尔森就随时从路边摘了一朵，拈着细细嫩嫩的枝条塞到宁忆怀里，“在遥远的古世纪前，法比利安星系外存在一颗古老神秘的星球，那是蓝星。”
宁忆仔细嗅着花香，听见他的话，怔怔抬起头，感到一种奇妙又安心的感觉从头到脚将他裹挟。
“这种花便是在那时被外交虫带回到法比利安的土地，根植于异邦，却依然蓬勃生长，据说在蓝星纪年18世纪初，这还是一种未曾被记录名字的野花，一位贵族打猎发现了它，将它带走的雪路中留下满地花香。”霍尔森说，“它也叫小苍兰。”
“先生好厉害。”宁忆由衷地说，“您知道这么多，一定读了很多书。”
霍尔森罕见地莞尔：“我的雄父是一位生物学家，雌父经商。我如你一般大的时候，他们带我周游各界，在我记忆里留下了这些。如果你想，你也可以拥有。”
“诶？”宁忆还抱着那簇花朵，模样呆呆的，“我可以……什么？”
霍尔森低头看着他，看他一头黑发在风中微散，头顶翘起的碎发额外可爱，于是忍不住摸了摸，又从旁边仆虫手里接过厚厚的披风，蹲下来，披在宁忆身上，仔细地把系带拉到他的胸口扣好。
今后他就是洛伦世家的雄子，洛伦世家拥有全联盟最大的花园和医疗城，哪怕他想要银河里的星星，只凭爱意就能够私有。可是这个孩子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
霍尔森刮了一下宁忆的鼻尖。
“可以进去吃饭了。”
“好！”宁忆很乖地点头。
宁忆被霍尔森牵着小心地迈过几道台阶，脚下的触感逐渐变得光滑又轻盈。
“小叔，我们回来了。”
霍尔森的声音响起，宁忆赶紧点头行礼：“您好……”
“啊，别别别，都是一家虫。”对方声音满是笑意，“快起来，我们去餐厅吧。霍尔森，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是小阁下来了吗？”
远远传来一个充满辨识度的轻快悦耳的声音，紧接着是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宁忆听着它们来到自己身前。
“这位是你的雄父，乔希·格维恩。”霍尔森介绍道，“他……”
话音未落，宁忆就感到自己被圈进一个陌生的怀抱！
一阵芳香钻进鼻腔，宁忆迟迟没有动作，这种从未有过的亲密感让他措手不及，却一点都不讨厌，反而有点害羞。
他顿时脸颊变得通红：“您、您好。”
从触感中他知道对方并不是一个像霍尔森·洛伦一样高大的虫，相反身段优美，手臂纤细修长，尽管如此这个怀抱还是暖得令宁忆几乎要掉眼泪。
“可怜的孩子，怎么在发抖？快去换一身家里穿的暖和衣裳。”乔希温柔说道，“霍尔森，你带他去，不要让小阁下摔倒。”
“是。”
“太瘦了。”乔希小心地抚摸宁忆的脸颊，“以后要多吃一点才行。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仆虫现在就去采买。”
“不、不用了！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宁忆再也忍不住泪水，趴在乔希肩膀上哭起来，小小一只蜷在雄父怀里，模样懂事得让人心疼，一边哭一边含含糊糊说抱歉，又可爱得令虫有些忍俊不禁。
周围的仆虫都宠溺地看着他，乔希不知所措地看向长子霍尔森，霍尔森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乔希低声道：“是不是你凶了孩子！怎么虫一来就委屈成这样。”
“我没……”
“阁下说得是。”身穿管家制服的亚雌从仆虫中间走出，微笑着打圆场，“毕竟少爷常年在外厮杀，军队里养成了严肃果决的性子，小阁下又是少爷独自带回来的孩子……难免让小阁下担惊受怕，也并非少爷有意捉弄。”
霍尔森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令乔希眯起眼眸，笑容消失在嘴角。
“这些年放任你在外边独断专行，回了家最好还是收起那套，别在小阁下面前碍事。”
霍尔森：“……”
乔希牵起宁忆的手：“算了，宝贝，还是由我带你去更衣，顺便看看你的房间，好吗？”
“好。”
待两虫走远，霍尔森道：“埃丁，你为什么帮雄父说话？”
“少爷，请谅解我的失礼。您有所不知，阁下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只不过年幼意外身殒。那个孩子是雄子。
因此，阁下一直想要领养一个雄子，所以才联络您执意要收养小阁下。一旦提及孩子的事情，乔希阁下就有些偏执。您还是依着他吧，毕竟他是您的雄父。”
“况且，您的心意小阁下应当清楚，”埃丁笑道，“毕竟是您救了他。”
霍尔森没有答话，直到管家埃丁走远了，他还停在原处，弯腰捡起刚刚宁忆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小苍兰花。
埃丁是很早之前就一直跟着乔希的助手，在乔希成家后做了管家，知道的事情比霍尔森多得多。
乔希失去过一个雄子的事情，霍尔森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是父子关系，但他和乔希其实并不亲近，倒是雌父的克劳里芬和他关系更好，他从军校毕业一路升至元帅，其中克劳里芬没少帮他打点。
可克劳里芬也从来没有和他提过这个雄子的事情。
霍尔森走向餐厅，看到熟悉的亚雌身影。亚雌方值三四十的年纪，一头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高贵端庄，手底下却在慌忙摆弄一滩乱七八糟看不清形状的东西。
“这是在做什么？”霍尔森问。
“做蛋糕。”克劳里芬摘下手套，伸手擦去额间的汗珠，“你雄父说，十来岁的阁下都喜爱甜食，我就在星网查了菜谱，还在里面放了你雄父最喜欢的荔枝玫瑰酱。”
霍尔森点点头：“原来这是蛋糕。克劳里芬，你大概又要挨骂了。”
克劳里芬：“……你这孩子怎么和雌父说话的。”
“怎么不叫厨虫做？”
“阁下说，雄子要富养。我们不比那些豪奢虫家，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小阁下，只有亲手做的才好表达心意。”
霍尔森看着满桌珍馐，又看看克劳里芬。
“进电梯，对，慢一点。”乔希轻轻捉着宁忆的手，放在电梯的按键上，“这是四楼，靠南的那间就是你的房间。那是整个庄园采光最好的位置，清晨打开窗户就会有风吹拂进来，风是阳光和花香味道的，还能听见鸟鸣。那是AIB307，植入了陪伴系统的机械鸟，如果无聊可以让它给你唱歌。”
“听起来很美。”宁忆惊喜道，“谢谢您……”
突然成了一个家庭的一员，宁忆还有点适应不过来，不太好意思唤一个虫为“雄父”。
“您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宁忆说，“像是二十岁。”
乔希听罢欢快地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
“我不年轻了。但是看到你，我又回想起自己还没成家的时候。那时我生活在天水星，在威尔兰学院上学，那是所有雄虫成年以前接收教育的地方。我们可以在那里学习经济、文学、艺术，或者是法律、教育还有历史等等。不过，我是理学毕业的，研究方向是生物。”
宁忆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那和他曾经在人类世界时向往的大学也许差不多，对他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地方，语气里明显带上几分憧憬：“您好厉害！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
“这没什么。”乔希笑着说，“小阁下养好身体后当然也可以去那里上学，喜欢什么就学习什么。目前很多领域的研究资料还相对匮乏，学习起来有一定难度，但我相信小阁下一定会做到想做的事情。”
“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只要你想，我们都是你的助力。”
“太好了，谢谢您！啊，对不起，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乔希看出宁忆的顾虑，带着他走出电梯：“随意就好，我叫乔希，叫我名字就可以哦。”
“谢谢乔希阁下。”宁忆仰起脑袋，笑着嫩生生道。
他看起来太乖了，甚至像是在小心地讨好着所有虫，小心地规避可能的犯错，外在表现存在被欺凌或者被虐待过的迹象。在联盟，一个雄虫阁下身上发生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应该的，乔希蹙起眉头，但手上动作温柔不减，轻抚宁忆的头发，帮他把散乱的刘海用手指梳理平整。
“对了宝宝。你有想过治好眼睛的事情吗？”
宁忆一惊：“我的眼睛可以治好吗？”
“对拥有全联盟最顶尖医学技术的医疗城来说，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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