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司机的一脚刹车,车上所有的“沙丁鱼”便齐齐往前一冲,而后又往后一仰。
于是原本就吵嚷的人群越发闹哄哄了,有骂骂嚷嚷说谁踩了自己脚的,有推推搡搡让人别压坏自家包袱里的鸡蛋的。
鹿姝在母亲赵美丽的保护下倒还算好,只苦了矮且倔强的弟弟鹿荣,为了不当众摔一屁股蹲子,只好抱紧了妈妈的腿。
等大包小包终于挤下车的时候,鹿荣还拎着印了大红牡丹花的搪瓷盆皱着小眉头,明显在跟自己生气,大约是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十分不满意。
赵美丽一手扛着厚重的被褥卷儿,一手提着个捆扎得结结实实的棕垫,一边转身张望,看两个孩子跟上没有。
鹿姝则斜挎着一个崭新的军绿色布包,上面用红色的线绣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儿,一手提着一网兜叮叮当当的物件一手拉着鹿荣。
虽然自从上了小学就标榜自己长大了,是个独立的小男子汉了,处处想要彰显自己的独立坚强。不过对于姐姐的牵手,8岁的鹿荣并不像对其他长辈的照顾那么排斥,而是紧紧拽着,一边还机警地左顾右盼,一副保护姐姐的小模样。
这趟公交车就是路过县高中附近一条岔路口的,下了车鹿姝他们跟着其他同样在这一站下车的人又往里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的坑洼石子路,这才到了县高中大门口。
作为清水县唯一一所高中,鹿姝好奇地抬头张望,就见学校大门前是一个高高的台阶,以倾斜40度左右往上延铺着。
据说这里以前曾是一座坟茔荒山,后来才开辟出来修了这所本县的最高学府——清水县高中。
学校没有门的大门口旁边墙壁上左右各写着一行鲜红的大字: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
到这会儿人群也慢慢扩散开来,没刚才那么拥挤了。
鹿国安腿长,走得快,已经在台阶上充当大门的石头拱门下暂且放了行李等着他们了。
鹿姝他们爬上几十级台阶的时候才看见他正满脸笑容地跟一个提着饭盒以及一个薄薄铺盖卷儿的少年说话。
少年长得挺高,就是营养没跟上,只顾着抽条了,身形过分单薄瘦削,从侧面看去,仿佛没比旁边那颗碗口粗的树厚多少。
对方穿一身补丁累叠着,却洗得格外干净的白蓝色布衣裳和灰白色长裤,袖口和裤脚都有添补过的痕迹,一双黑面布鞋的鞋边上沾满了泥土。
最近这阵子他们县可没下过雨,为此,鹿姝她爸可没少在家里忧愁今年的春雨能不能及时下下来。
再加上少年裤腿上尚且残留的濡湿,可见对方是天还没亮,趁着晨露时就在赶路。
与鹿姝他们全家出动大包小包相比,少年的行李少得可怜。
但鹿国安和对方交谈时却完全没有什么异样,反而看起来格外高兴的样子,时不时还拿手去拍对方肩膀,似乎对这少年十分欣赏。
看见爱人孩子们过来了,鹿国荣兴致勃勃招手,然后拉着鹿姝跟少年说:“这是我女儿鹿姝,也是一年一班的,跟你是一个班,她从小身体不好,以后在学校还得麻烦你偶尔照看一下。”
刚才还举止得体的少年转眸对上鹿姝黑白分明盛满好奇的眼睛,小麦色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跟鹿国安说:“鹿二叔客气了,我、我会的。”
却是忘了跟鹿姝这个被介绍的人打个招呼。
好在鹿国安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笑盈盈地给鹿姝介绍了一下对方:“这是六大队溪南村那边你江大伯家的小子江盛,没想到这回招生里头刚好就有熟人,嘿,还跟你一个班。”
鹿姝恍然,原来这位就是江盛吗?
鹿殊是在5岁那年恢复前世记忆的。
那年她跟着乡下的姑婆一块儿去队上枣林里打枣,因为贪吃,昂着小脸非要杵在树下看,有个促狭的社员在树上拿着棍子一阵敲,哗啦啦掉下来的枣子跟冰雹一样砸在她脸上。
那社员也是习惯了村里孩子的皮实,换了村里其他孩子,早就抱头鼠窜了,哪想到小小的鹿姝就那么傻乎乎地仰着脸挨砸。
就这么一砸,愣是把鹿姝给砸晕了过去。
再醒来,鹿姝就记起了前世短暂的十八年人生,同时也根据身边熟悉的地名,以及一些标志性建筑,大约知道自己是穿书了。
那本书是她去世前最后那段住院时光里,姐姐为了鼓励她,让她有求生意志,特意给她买来的一位八十年代励志大佬江盛的自传。
之所以特意选了这位与她们隔了两代人的励志大佬的自传书,是因为这位大佬的家乡刚好就是她们爷爷的老家,两姐妹小时候也是去那边玩过的,这样更能让鹿姝有代入感。
真穿过来后,鹿姝代入感倒是没找到,不过在确认这里没有她前世爷爷一家人后,她就知道自己是穿书了,而不是重回几十年前。
知道这里是励志大佬的少年时代,鹿姝也只是感慨怀念,感慨际遇的神奇,怀念前世再也没机会见到的亲人。
不过这一世她也有幸拥有了很好的家人,前世她也已经努力延续生命,给前世家人带去安慰。
努力过了,已失去了,感伤过后鹿姝更加珍惜现在拥有的健康和家人。
至于大佬江盛?鹿姝只把对方当作自己砥砺前行的虚空鸡汤,而且换个角度想一想,以后长大了,大佬江盛出名了,她还可以跟人吹一下,说她和大佬江盛可是同一个县高中出来的校友。
只是没想到这么凑巧,对方居然也是这一届的县高中入学新生,还恰好就跟她一个班。
心里想着以后自己到老了都可以跟子孙后代隔壁老太吹嘘自己是大佬江盛的高中同班同学,鹿姝觉得挺有意思的,忍不住抿唇一笑,同时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某些风气的鹿姝自然而然向对方伸出了手,对尚且满身青涩的少年说:“你好,江同学。”
江盛有些紧张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有些拘束地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尽量板着脸郑重道:“你好,鹿同学。”
鹿姝发现他小手指微微上翘,感觉有些好笑。
原本见到自传主人公时还有点澎湃的心态也瞬间放平了。
不管以后他会成长为怎样的人,现在还只是个单纯的少年呀。
鹿国安看女儿懂礼貌地跟对方握了手问了好,很是满意,转而去跟赵美丽说:“现在有了熟人跟姝姝一个班,你可算能放心了吧?之前可担心了几宿没睡好。”
他们一家都是在县城下面的白鹭公社工作生活,原本他们是希望女儿留在公社高中念书,可几个公社的联合大考里女儿被更好的县高中录取了,他们也不能因为想把女儿留在身边照看,就拖了孩子进步的后腿。
好在白鹭公社距离县城也不算太远,坐车二十多分钟,骑自行车半个多小时,以后有事没事他们都可以抽空上来给女儿送送吃的用的,周日放卫生假的时候女儿也可以回家休息一晚。
赵美丽似乎跟丈夫一样,对江盛也很有好感,笑着点头附和。
虽然江盛本人也才不过是个17岁的少年,可出于对江盛人品的信重,夫妻俩在知道江盛和女儿一个班后,确实更放心了。
不过两夫妻也知道不能给江盛太大压力,毕竟别人也没义务帮他们照顾女儿,所以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和这个时代很多男人一样,在外面遇到相熟的男同志,男人总会自觉脱离自己的家人,跟对方走得更近。
鹿国安肩扛手提,却一点不影响他和江盛走在一起聊天,聊的都是关于江盛爷爷和他父亲的情况,再顺带关心关心队上即将面临的春耕。
别看江盛年纪不大,聊起这些来却是一点不虚,说话有条不紊,很有一派稳重可靠的模样。
这“独立自强”的形象,一下子就让小小的鹿荣敬佩仰慕起来,蹭啊蹭的,就蹭到了他爸和江盛那一堆,仿佛在用实际行动表示:我也是个可以参与男人话题的小男子汉了。
看得鹿殊和赵美丽在后面忍不住地笑。
不过在鹿荣察觉到什么,一脸狐疑地扭头看回来时,母女俩默契地转开视线假装她们在聊别的好笑的事。
毕竟不能打击一位小男子汉独立的决心和尊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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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水高中春季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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