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宗临来说,这的确是微不足道的事,他本来只想让许章去尚食监敲打一二,让太监宫女好好做事,但是早上在慈宁宫用早膳时,光早膳就有二十四道。
慈宁宫这样的饭菜,就算毓秀宫再差,也不至于让沈才人想着有情饮水饱。
宫人不上心,拜高踩低罢了。
分内之事都办不好,自该惩治。
早膳时徐婕妤在一旁伺候,布了两道菜,宗临就让她坐下了。
徐婧见徐太后只用了一口燕窝,自己也尝了,皱着眉说燕窝不够细腻,“入秋了,尚食监不够尽心,这样的燕窝也敢送到太后娘娘宫里来。”
宗临不禁想,宫中饭菜这样好,谁能想到还有妃嫔吃都吃不饱。
宗临:“的确不够尽心,燕窝不好,母后尝些别的。”
徐太后瞥了徐婧一眼,似乎嫌她多嘴,她对宗临道:“哀家近来只是胃口不好,这盅燕窝做得不错,皇上多用些。哀家回宫也有些日子了,一个人难免没意思,还好徐婕妤常来慈宁宫陪哀家说话。”
宗临神色柔和了些许,“朕已给皇弟去信,兴许中秋前能赶回来。”
徐太后道:“英王还小,玩心重,多亏有你这个兄长。”
宗临笑了笑,“母后多用些。”
早膳用过后,宗临去了御书房。
徐太后没提让徐婧去送送,徐婧心中不安,咬唇试探着问道:“姑母,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徐太后没有回答,她倒没觉徐婧说错话,只是说多了罢了。
国事繁忙,皇上如今日理万机,哪里会在意这些小事?
徐太后能看出刚刚皇上神色不悦,想想近来朝中惩处贪官污吏,只怕皇上觉得慈宁宫太过铺张浪费。
皇上是长大了,做事有自己的考量,不是刚登基时事事与她商量的模样了。
徐太后皱着眉道:“你如今是皇上的嫔妃,而非哀家的侄女,事事都该以皇上为先。早膳光挑尚食监的毛病,都没给皇上布几道菜,也未关心过几句,皇上怎会喜欢。”
徐太后道:“日后有外人在,莫要叫哀家姑母。”
徐婧低下头道:“是。”
徐婧留了一会儿就告退了,回到钟粹宫,坐了一会儿就见两名宫女端着点心进来,“娘娘,尚食监的人换了好多,刚奴婢去拿点心,好些都不认得了。”
拿过来的点心总共四样,有杏仁佛手、如意饼、枣泥糕和芝麻卷,刚出炉,闻着很是香甜。
钟粹宫布置奢华,徐婧心道,皇上还是对姑母上心,尚食监的太监一声令下就给换了。只可惜没让楚潇潇跌个跟头,本来她想着给皇上上上眼药,结果楚潇潇什么都没做,皇上还说她辛苦。
马上就中秋宫宴了,难道让皇上再夸楚潇潇一次?
离宫宴还有四天,徐婧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早知当初就听姑母的了,她来协助许昭仪,今日被称赞的不就是她了吗。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尚食监的太监换了不少,最高兴的莫过于毓秀宫了,除了毓秀宫上上下下,永福宫的陈宝林也甚是高兴。
平日拿到永福宫的饭菜更敷衍了事,今日竟然有六道菜,怎能不欢喜。
不管日后会不会故态复萌,这样的日子也该珍惜。
见不到皇上,日子好过些也好呀,不然一个人在深宫,漫漫长夜都难熬得很。
这事儿是许章办的,从尚食监离开就去了华清宫,皇上的意思,许昭仪近来操办中秋宫宴,跟尚食监交涉过多,说一声难免多想。
许章道:“下面人办事不利,昭仪娘娘多担待。”
“不是多大的事儿,还劳烦公公跑一趟。” 许灵筠给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给许章塞了个荷包。
这样的小事皇上也特意让人说一声,因皇上早晨夸赞楚潇潇那颗不满的心也安定下来。
离中秋越来越近,今日下午伶秀跟小虎子去领中秋份例。
才人位份,中秋得绸缎一匹,月饼两盒,鲜果两篓,螃蟹一篓,菊花茶一盒,菊花两盆。鲜果有葡萄蜜瓜,螃蟹还鲜活着,不过绛雪轩没开小厨房,所以螃蟹还得送去尚食监去。
菊花品名叫粉荷花,花瓣堆叠,开得正盛。
东西都摆在殿内,也占了小片地方。这些东西对沈舒妤来说不算少,若非尚食监的太监换了大半,恐怕份例得减半。
沈舒妤看着这些东西,“蜜瓜切了葡萄也摆上,菊花茶和绸缎送出……”
送出宫,当了换银子。
伶秀道:“娘娘万万使不得啊,若是那两匹料子没当,加上中秋这匹,能做身顶漂亮的衣裳了。菊花茶也有用处,清热败火,这些都是好东西……”
沈舒妤当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她觉得伶秀说的也有道理,但是银子要紧。
偏偏她又喜欢皇上喜欢得不得了,一点点赏赐都高兴欢喜,每次都当了,时间久了伶春伶秀也得疑心。
况且,若是日后在皇上面前,伶春她们心里想着她高高兴兴把东西换银子,她怎么学秦美人。
秦美人会怎么对待皇上赏的东西?怕是要供起来。
但供起来就没银子,难道指望三年后离宫时她一边伤心欲绝,一边背个超大的行李吗,行李哪儿有银票好带。
再说了,到时候皇上会让她带这么多东西走吗。
沈舒妤叹了口气,捋了捋鬓边的碎发,“这些东西是阖宫都有,还是本宫一人独有的?”
伶春怔了怔,还是伶秀机灵,道:“娘娘,中秋份例,各宫都有。”
沈舒妤看向远处,神色哀哀道:“托人送出宫当了吧,我看了难受。”
说完就站起身,回寝殿躺着去了。
伶春瘪嘴道:“娘娘一片痴心,皇上又看不见,这些东西平白叫娘娘伤心,我明儿就给送出去。”
伶秀叹了口气,“我快把螃蟹送去,吃了就看不见了。”
那只剩两盆菊花了,小虎子问:“两位姐姐,菊花摆在哪儿?”
伶秀心里的喜悦被冲散,她道:“摆西边窗台上吧,娘娘素来不爱去那边。”
皇上要是来毓秀宫就好了。
临近中秋,朝事繁忙,但宗临也不想太疏忽后宫,他本想传到沈才人来御书房伺候笔墨,但又怕沈才人因为尚食监的事多想,所以让许章去永全宫传话,传楚昭仪来御书房。
若非她什么都不做,宗临也懒得理会她。
让楚潇潇进宫,既为了安抚,也为提防。只要楚将军本分做事,就能保楚潇潇一辈子荣华富贵。
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恩赐,但对楚潇潇来说反倒是束缚。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看不上皇帝三宫六院,自小又在边关长大,自由自在惯了。
伺候人的事儿她没做过,也不会做。
这会儿刚到未时,宗临没午睡的习惯,可楚潇潇有。
顶着大太阳进来,楚潇潇心里不痛快,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许章在一旁,心里直打鼓,“娘娘,皇上就在里头。”
楚潇潇:“嗯。”
楚潇潇像她母亲,唯独眉毛和眼睛像父亲,少了两分柔和,多了几分英气。进来行了个不太规矩的礼,“嫔妾见过皇上。”
对楚潇潇宗临没太大要求,行礼不规矩无妨,做事不尽心也无妨。
但是,他清晰地听见从楚潇潇那儿传来的声音,“大中午的让我过来伺候笔墨,顶着太阳走这么远,倒反天罡,什么身份让我磨墨。”
宗临看抬眸看向楚潇潇,四目相对,楚潇潇觉得皇上这样不说话盯着人瞧还挺瘆人的。
她转念想:“看什么看?我都过来磨磨了,心里说几句怎么了,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我心里想什么。”
这么想着,楚潇潇直起身,也不看宗临,低头看自己脚尖。
反正皇上不开口,她就不提伺候笔墨的事。
宗临:“……过来磨墨。”
楚潇潇站到书案旁,把衣裳袖子往上挽了挽,揉了揉手腕,然后捏着墨锭在砚台上转,她抿着唇,心思不全在磨墨上,看着宗临批改奏折,不禁想,“什么手这么高贵,用我磨的墨,写字手不会痛吗?”
“皇上不会以为宫里的女人都为进御书房伺候笔墨挤破头吧。”
宗临放下笔,楚潇潇脑中思绪一断,问道:“皇上,不写了?”
他还写什么?
楚将军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
只不过这些都是楚潇潇心中所想,宗临就算想追究也无可奈何。
“算了,你回去。”有楚潇潇在这儿,宗临也没办法静下心处理国事。这么多天来御书房伺候笔墨的嫔妃也不少,慧才人年纪小,虽爱想东想西,可与他无关,他也能静下心处理公务。
林婕妤也是娴雅性子,最难缠的是徐婧,眼下又多个楚潇潇。
而沈才人,宗临偶尔想她过来,但一想沈才人的性子,还是不来为好。
楚潇潇痛快利索地放下墨锭,“嫔妾告退。”
宗临道:“慢着。”
楚潇潇一愣,皇上不会反悔了吧。
宗临:“中秋宫宴有许昭仪,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该多学多看,宫中数你们二人位份高,当做表率。”
听宗临说起这个,楚潇潇有些心虚,“嫔妾谨记皇上教诲。”
宗临:“下去吧。”
宗临杂事缠身,转而继续处理公务。后头那两日他没召嫔妃来御书房伺候笔墨,夜里看奏章也晚,觉都不够睡就更不想翻牌子的事。
况且,宗临也怕睡着觉,突然听见嫔妃心里乱想,也怪吓人的。
转眼就到了中秋这日,宫宴在晚上,十五不用去慈宁宫请安,沈舒妤就等晚上去宫宴了。
说实话,宫宴跟她没什么关系,到时肯定坐在角落里,她就尝尝宫宴的菜肴点心就行。
对于许昭仪她们来说,平素吃用的好,宫宴的菜生冷,基本不会动筷子。但对沈舒妤来说,宫宴那都是平日吃不到的。
三品及以上才有吉服穿,沈舒妤也不用打扮,穿平日穿的就好了。
伶春伶秀看着妆匣发愁,今日皇上在,自家娘娘本就生得好看,若是今日能出头,那就飞上枝头了。
沈舒妤故作懂事道:“宫里那么多人,皇上哪儿能瞧见我呀?就算瞧见了,也得顾及别的嫔妃。我不过是个才人,不给皇上添麻烦就是了。”
现在不愁吃,她得懂得见好就收,皇上又不是傻子,她还没听说皇上给秦美人赏赐什么。
伶春觉得,自家才人就是太懂事了,她道:“好像除了楚昭仪,皇上还没偏袒过谁。份例都是按例给各宫送的,咱们绛雪轩虽然不多,但那次之后,每日饭菜都是顶好的。天冷,尚食监的太监还往食盒坐了温水,拿回来的饭菜都是热的!”
沈舒妤根本算不得得宠,但谁都能看出得宠的好处来。
沈舒妤心中警铃大作,“楚昭仪受了委屈,皇上自然要为她做主。楚将军为国为民,你们不许说楚昭仪一句坏话,想都不许想。”
伶春伶秀低下头,“娘娘教诲,奴婢谨记于心。”
沈舒妤道:“能入宫守着皇上,于我而言已是幸事。你们若觉得在本宫这儿没前途,大可自寻门路,但若要留在绛雪轩,断不可做阳奉阴违,违背本宫心意的事。”
伶春伶秀跪到地上,小虎子眼见二人跪下,自己也低着头下跪,“奴婢(奴才)等誓死效忠娘娘。”
沈舒妤心道,跟着她好歹是条活路,去别的宫就是上赶着找死,主子去了冷宫下了黄泉,下面人也没好日子过。
还不如跟她待在绛雪轩,到时候她也许能把人带走。
就算带不走,不惹事生非,日后也有好去处。
沈舒妤让伶秀取钱匣子,一人给了五两银子,并许诺,自己虽然不争气,但也不会亏待她们。
伶秀握着银子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谨言慎行,好好做事。”
沈舒妤看了看外面天色,“行了,时辰不早了,去摘星楼吧。”
摘星楼离乾清宫慈宁宫很近,是皇家举办宴会的地方,上下五层,春秋之际,夜里无云时,望天揽月手可摘星,风景甚美。
沈舒妤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她到不久之后,纪明栩跟着许灵筠过来。
纪明栩看了沈舒妤一眼,心中有些不满,若非皇上下令,这会儿沈舒妤应该会来求她。
不过纪明栩没急着对付沈舒妤,一个才人,随便找个由头都能敲打,最难对付的是楚潇潇。
宫宴在三楼,除了后宫嫔妃,还有王公大臣,角落里乐师正在奏乐,最上头一主一侧两个座位,为主的是留给皇上的,侧边是太后坐的。
大殿中间铺着精心编织的羊毛毯子,正好把嫔妃大臣分开。
一人一桌,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大臣携家眷而来的就同坐,此刻已有人已有不少人入座了。
低声交谈,显得热闹。
沈舒妤坐在最后头,旁边坐着的是陈宝林,陈宝林生了张圆脸,看着脾气好,悄悄和沈舒妤打了个招呼,“见过沈姐姐。”
她位份低,宫里就她一个宝林,纪明栩都不屑于拉拢她,也没人跟她说话,此刻见到和自己位份差不多的,总想多说两句话。
沈舒妤刚要说话,便听太监高喝,“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沈舒妤整理好心情,跟着众人起身行礼,“嫔妾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宗临望沈才人那边看去,耳边声音纷扰,沈才人此刻离得近,心声入耳。
“终于又见到皇上了,得皇上庇佑,不过也多亏了许昭仪和楚昭仪,若非她们处事公正,尚食监的太监也不会换了。”
宗临不禁想,沈才人感谢许昭仪也就罢了,但跟楚昭仪有什么关系?别说筹备宫宴,她连墨都磨不好。
况且,和许昭仪也没甚关系。
宗临:是朕!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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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倒反天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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