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一块钱，买下这五本连环画以后，郑楠推着自行车，离开了旧货市场。
下一站，西京市美术学院！
在那动荡的十年里，原先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一下子变成了“臭老九”，在当时的课堂上，学生一言不合指着老师的鼻子骂、甚至动手打人的行为，其实并不少见，尊师重道？呵，早已被人遗忘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现在的情况早已大不相同了，莫说坐落在西京市的一众高等学府，就连以艺术类专业闻名的美术学院和音乐学院，也被人们投以了更多的关注。
像是郑楠一路问过来，除去少有的两个人不大清楚，其余人都十分明确地替她指了方向，而这，也让她心里多少有了些底。
虽然这其中并无直接关联，但是，学校拥有一定名气，对在这所学校任教的老师和在这里读书的学生来说，肯定是有利的，这样一来，她的连环画也就更有可能卖出去了。
看到西京市美术学院后，郑楠刹住了自行车，心里头约莫着估算了下时间，加上她问路找路耽搁的，从旧货市场骑过来，应该是得一个小时了。
如今个体经济愈发活跃，像是各大国营厂子外面这样的摆摊重灾区，自认为没多少胜算的小贩当然不会头铁地去跟别人硬拼关系。
而除了国营厂、供销社、医院附近，各个大学门口，对练摊儿的人来说，同样是一块儿风水宝地，尤其是美术学院和音乐学院。
毕竟，培养孩子的艺术特长，这岂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的？所以，这两所学校的大学生，肯定是会比其他学校的学生更有钱一些的。
当然，物资匮乏、供不应求的时代尚未完全过去，除了家里条件特别好、能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剩下的人，谁敢说自己不缺嘴？
如此，美术学院门口，一眼望过去，全是售卖各种美食的摊位，也就不难理解了。
郑楠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脸又嫩，摊贩们往这边瞅了一眼，下意识地以为她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呢，衣服上有补丁怎么了？还不能容许这么大个学校有贫困生存在吗？
由于这会儿没生意，有几个摊贩正闲得没事儿，时不时地东张西望一下，等着正好有住在这附近的人路过、“慧眼识珠”地停在他们的摊子前面呢。
可谁知道，他们以为的“学生”，原来压根儿不是美术学院的学生，而是他们的竞争对手啊！
已经因为激烈的竞争被迫卷起来的摊主顿时心生警惕，恨不得踮起脚尖看清楚这个女同志到底要卖什么！
哦，她要卖书啊，那没事儿了！
有摆摊经验丰富的人心里忍不住嗤笑一声，真以为随随便便来个人、不管卖什么东西都能赚到钱啊？
何况，那女娃娃就摆了几本书在地上，这么小的规模，去哄哄还没念小学的小孩儿也就罢了，想从大学生兜里掏出钱，做梦去吧！
郑楠把连环画摆在地上，底下用一条麻袋垫着，说起来，这条麻袋还是她找旧货市场卖书的那个女摊主借的呢，看样子，不管这些连环画有没有卖出去，下午她都得跑一趟旧货市场了！
五本连环画摆在麻袋上，显得极为稀疏可怜，郑楠却浑不在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反正，这条裤子本就该洗了，脏就脏吧，今晚回去一洗，干不了的话，明天换另一条裤子就行。
“姑娘，你这些小人书，得拿到家属区去，引着小娃娃来买才行，这里都是大学生，没人再看小人书的。”
看着这女同志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别的不说，单看高度，好像一下子就比他们这些带了板凳的人矮了半截儿似的，紧挨着的卖油条油饼油糕的大娘到底是看不下去了，指点她道。
虽然过去那些年的所见所闻，告诉她不要多事，要各扫门前雪，但，现在不是都已经雨过天晴了吗？
再说，这女娃娃卖的是小人书，又不是吃的，还能跟她抢生意不成？
“谢谢大娘，没事儿，我在这儿坐会儿，先试试吧！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我下午再去家属区那边转转！”
尽管大娘的指点和她的赚钱方向不一致，但郑楠还是笑眯眯地点头道了声谢，领了这份好意，毕竟，每一份来自他人的善意，都是很宝贵的。
见郑楠执意如此，大娘也就不再多管闲事了，只是，看她就这样坐在地上，到底是于心不忍，从旁边的小方桌底下，取了个小板凳递了过来：
“这会儿没生意，这个板凳先借你坐吧，记得还我就行。”
有板凳坐，郑楠当然也不会刻意去为难自己的屁股，接过板凳，再度道了声谢，心里不由得感慨，这个年代，果然还是淳朴善良的人更多一些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郑楠时不时地和隔壁摊位的大娘聊几句，倒也不觉得这时间走得太慢了。
不过，她自个儿没有手表，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美术学院中午是几点下课，那就只能留意别人的动作了。
事实证明，郑楠做得很对，当隔壁摊位的大娘手上开始沾油、揉面擀油饼的时候，当其他摊位的人也开始做各种准备的时候，她知道，一大批顾客即将来袭！
美术学院门口的摆摊区是经过了初步规划的，毕竟，校方不可能让小摊儿把进学校的路堵得严严实实、影响师生们的正常进出。
因此，作为初来乍到的新手，郑楠的摊位自然是排在这列最后一个的。
而在一众要么起锅烧油、要么热气腾腾的摊位里，郑楠的摊位，既没有美食飘香，也没有摆摊的推车和桌椅，而是直接摆到了地上。
一众“高山”里突然出现了“平原”，话说，这很难不引起一部分人的注意吧？
那个摊位卖的是什么啊？怎么直接摆到地上了？不怕落土弄脏吗？
这样的疑惑在一些人心里转悠了几圈儿，引得他们忍不住多走了几步路、来一探究竟。
“这是，《林海雪原》？诶，真的是《林海雪原》啊！这本多少钱？我要了！”
这个留着分头、穿着军绿色短袖的男生原本只是出于好奇才走过来的，可是，一眼，就一眼，他看到了什么？
是他找了好长时间、甚至不惜用巧克力贿赂自家小侄子帮忙收购、但至今也没有结果的1950年版的《林海雪原》啊！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今天算是深有体会了！
隔壁的大娘把一个包好的油糕顺着锅边慢慢溜着放进去，听见这激动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实在不理解，一本小人书，至于这样吗？
还是说，这些男娃虽然考上了大学，但心里和四五岁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依旧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连环画？
本文提到的所有连环画，在实际的1980年，具体的再版次数和收藏价值无法查到，这里就当作是本文私设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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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摆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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