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到何自远传来的消息后，柳尘清拎起小人装进袖子里，悄悄摸到了巫远住的地方。
屋子门口并没有留人看守，这是巫远一直以来的惯例。从前他并不喜有人打扰，一直独来独往，再加上他足够相信自己的能力，没有人能够越过他安然无恙地进去。
至于现在的巫远，或许也是这样想，或许……不是，但他都没有料到一件事。
这里大门紧闭，门框上雕刻着复杂的图案。屋顶上方，袅袅烟雾在半空飘散，带来一种淡淡的香气，想必庭院处正燃烧着香火。
柳尘清试探地往前走，想要看清图案的样子。
即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白舒依然能注意里面有一块是新刻的图案，和门框上的其他部分相比，新刻的线条之间连接并不细腻准确，反而生硬而突兀，所刻之人处于一种匆忙的状态下。
“等一下。”小人慢吞吞的声音从袖口中传出。
柳尘清将它拿了出来，目露疑惑。
“你别忘了我们今天来是干什么的。”小人瞪着圆圆的眼睛，目光直直地盯着柳尘清，“时间紧张，先把要做的事情做了。”
奚黎在心头给自己捏了一把汗，和柳尘清朝夕相处那么久，却始终无法完全摸透他的性格。就像是一直处于靠谱和不靠谱之间的叠加态。
刚才他差一点触碰到巫远在屋子周围设下的一圈结界，势必会惊动巫远。
小人摊开手掌。离开牢狱的这些天以来，她能很明显地感知到自己的能量越来越强。摆脱了束缚之后，属于开明兽的记忆也在一点点恢复，经常不经意地脑海中闪回，只是她现在并没有从中提取到一些关键信息，那些画面，多是混乱而久远。
手掌中央，一团银白色的能量球逐渐汇聚成型，已经能够呈现出清晰的模样。
柳尘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却见小人顿了顿，没有下一步动作。
“怎么了？”他眉梢微动，开口问道，小人的眼神幽幽飘过来，柳尘清恍然大悟。
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手脚一刻也不敢停地带着小人一跃而起，跳到旁边一棵高大的树上。这棵树枝干粗壮，树叶茂密，最重要的是能够观察到这里的全貌，将院落尽收眼底。
小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虽说没有了牢中阵法的限制，但是小巧的体型同样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不仅经常视线受阻，在她无事间锻炼自己对能量的掌握时，总是因为避之不及被强大的冲击力反噬。柳尘清经常慌忙赶来救下它，不过也有些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次奚黎夜间睡不着，突发奇想躺在垫子上试图用能量点亮远处的火盆，却没想到收回能量的时候因为不熟练导致失控，火星飞溅而出，不偏不倚地落在床上，瞬间连带着她身下的垫子全都烧了起来。
她记得那时柳尘清跳起来看着燃了一半的头发，惊慌失措地跳起来，气急败坏。事后马上绘制了一张防火符贴在屋内的墙上。
自那以后，奚黎每次使用自己的能量都格外注意。
看到结界最上方的花纹，奚黎不得不承认，巫远确实学识渊博。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结界，鲜为人知。她曾在闪回的记忆中瞥见过，那时，开明兽还处于幼年时期。
所以他才会有如此信心，在沃民国内，不可能有人能够破解。但奚黎拥有远比他想象之中更为古老的力量，那是体内流淌的血脉和记忆所赋予她的。
小人闭上眼睛，嘴唇轻轻蠕动，低声念出那些快要被时间遗忘的语言。
随着她的念诵，能量发出有规律的闪光。她睁开眼睛，用两只手反复挤压这团能量，使它摊开，由结实的一团变成薄薄的一层，其间如同蛛网一般有规律地连接。直到这张网渐渐扩张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地步，奚黎控制着它缓缓挪动，从结界上方的正中心开始攀附上原本的结界，将整个笼罩其中。
直到一切都严丝合缝，为它穿上一层新的外衣。奚黎收回手，脑袋一阵眩晕。
“还好吗？”柳尘清把小人扶稳，有些担忧。
小人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小人双腿一软，整个人晕了过去。
奚黎没想到打开这个结界对能量耗费如此之大，她的身体几乎进入了一种强制休眠的状态。但这件事的难度不在于打开，而在恢复，要想办法让巫远不起疑心，所以她只好又加了一层额外的保险。
薄薄的银白色大网一点一点吞噬着结界本身，柳尘清看着它越来越淡，直至所有能量全被吸收，只剩下维持着原本轮廓的网络。
他把小人安置好，迅速从树上跳下来，慢慢掀开这张网，进入其中，缺口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对偷衣服这件事两人其实并不是完全乐观，其中不确定性太大，不过今日正好有时间来试试。
巫远的住所很简单。院落中心摆放着一个香炉，走近的时候味道过于浓郁，到了有些呛人的地步，柳尘清下意识皱了皱眉，绕到一边进入房间。
屋内除了些摆放整齐的书籍和一张简易的小床之外，竟然别无它物。床边窗户微微敞开，光线照进来，一切都清晰明了地展现在眼前。
想象之中可能有些困难的搜索并没有出现，昨天的那件衣服被随手搁置在床边的架子上，除了那件衣服外，还有几卷书凌乱地堆着。柳尘清脚步微微一滞，心中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有些难以想象巫远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
他小心地拎起衣服的衣摆，上过特殊药水的痕迹完好地隐藏在层叠的褶皱之间，柳尘清眉梢染上喜色，还好今天的冒险是值得的。
想到现在还晕着的奚黎，他加快动作。
两人昨天晚上就如何将衣服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还不被巫远发现这件事展开讨论，毕竟一件衣服可不是像铃铛那种小东西，稍微不注意就可能被忽视。
但他们又不能现做出一件一模一样的，最后柳尘清不知道怎么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块布料，说是其中大有玄机，通过符咒能让它呈现出这件衣服的样子。
柳尘清拿出这块布料，咬破手指，在上面龙飞凤舞画着奇怪的符咒，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布料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衣服的轮廓开始显现，慢慢地，颜色、样式也清晰起来。
柳尘清谨慎的地按照原样将它摆放好，不敢再动。
这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一但巫远心血来潮接触到这个看似完美的替代品，咒术就会立刻失效，化为泡影，届时他们的伪装就被揭穿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巫远并不会在这里久留，明日的祭天大典巫远作为大祭司，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一切收拾好之后，柳尘清从屋里退出来，小心翼翼地关好门。
他快速叠好衣服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包裹里，皱着鼻子绕过烟雾缭绕的院落中心，不知怎么回事，这香味初闻时令人心神宁静，闻多了却有些头晕目眩。
柳尘清有一种怪异的不安，他加快步伐，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已经好了？那么快。”小人悠悠转醒，拽了拽袖子示意柳尘清，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嗯。”柳尘清点点头，“你醒的正好。”他跨过门槛，正准备让奚黎收回能量，复原结界，视线却再次被门框上的线条吸引。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他终于将脑海中模糊的图案拼凑起来。这画的是祭祀的场景，一位祭司在主持仪式，双手高举，面容严肃而庄重。祭坛周围众人俯首跪拜，恭敬而顺从。而那中间，烈焰燃烧，是……一个小女孩！
柳尘清眸光一转，又仔仔细细地盯着这个图案反复描绘，思维快速转动，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不好，他们一直被巫远欺骗了。
从巫远说要让阿桑在祭天大典上献祭开始，他们就被引导上了一条错误的思路。
开明兽幻化的形体也是一个小女孩，巫远心中真正想要献祭的人选不是阿桑，而是……
“奚黎？奚黎！”柳尘清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样？”
久久不见人应答，他将小人取出，这才发现它竟然又恢复了毫无生机的样子，柳尘清的心沉到谷底。
那香味有问题！
柳尘清迅速撤离结界。
随着他的离开，银白色的大网慢慢吐出它吸收的能量，清晰的纹理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浅，然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陷入巨大的迷茫之中，巫远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开明兽一直被关在牢狱里，它失去了记忆，连同能量也会逐渐被阵法吞没，寻常的火焰当然不可能将它烧死，但如果巫远在里面动了手脚，可就说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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