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殊懒洋洋靠在玉榻上,桌案上摆着高高的奏折等待批阅,可他面前只摊着边关的折子,一字一句看得认真,时不时拿起朱砂笔批示几句。
这场面要是被冯真真看到,一定会惊掉下巴,啧啧惊叹:大晚上不睡跑来批奏折,原来炮灰队友还有份事业心!
事实上正是因为昏君的这点事业心,才给大乾续了五年国运,最后才能把江山美人稳稳地送到男主手里。
自上一代帝王起兵谋反,将前朝血脉尽数诛杀后,他增赋税充国库,征调大量百姓重建宫殿二十三座,人间已是饿殍遍地,战火不断。
而江慎殊上位后更是暴虐嗜血以人命取乐,御花园的土下埋满了红颜枯骨。
这王权不过经手两代,便气数将近了。
此时边关战事吃紧,民间又流言四起,说是前朝太子仍存于世,闹得沸沸扬扬,连江慎殊也颇为头疼。
但他最近心情很好,莫名舒心,因此御书房内气压也算不上凝重。
李德喜从外间走进,跪地行礼,声音止不住的哆嗦:“陛、陛下!”
江慎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正看得有些不耐。听到李德喜结巴,随手将奏折一扔,丢在了他脚边。
“说事。”他揉了揉眉心,扬声道。
对方语气轻浅,李德喜却觉得喉头梗得厉害,他咬牙逼自己回话:“坤宁宫、娘娘遇害,在所饮安神汤里发现大量狼毒砒霜!索性娘娘食用不多,目前性命无碍……”
“……”
半晌的沉默后,江慎殊死死咬住下唇,将呼吸声压得极轻,苍白的唇边一点深红的血痕。
“目前?”像是想到好笑的事,他突兀地笑起来,五官浓郁深邃,烛光下长睫的阴影盖住些眼睑,眼底却是猩红一片,声音疯狂:“谁做的!”
“此事太医令董思明嫌疑最大,慎刑司的人已经去抓了。”李德喜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却听见江慎殊的声音悠悠传来:
“何必如此麻烦。派暗卫把人送到秘牢,孤亲手来审。”
李德喜吸一口凉气:“是!”
陛下要彻查到底。
……
数日后,京城里落下了年前最后一场雪。雪色映进屋里,一片皎洁清辉。
再次睁眼时,天光大亮。
冯真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太阳穴连着七窍如灼烧般剧痛,耳边嗡嗡作响。
她撑起身靠着床头坐稳,一瞬间天旋地转。刚发出一点动静便有人推门而入,惟帐被轻轻掀开,她略微抬头。
“娘娘醒了,奴婢、这就唤大夫过来!”翠玉眼下泛青,刚探进身子喊了一声,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第一次看见她这般风风火火的样子,冯真真一笑,耳朵又开始隐隐嗡鸣了。
不一会儿,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被翠玉绿珠一人架着一边胳膊拎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提着笨重木箱的药童。
“姑娘……姑娘们,您慢点。”老头气喘吁吁扑腾着双腿。
冯真真突然有种熊孩子家长的错觉,叹口气缓缓道:“这位大人是?”瞧着不像是宫中太医。
【宿主,你平安无事,真好】
【在您昏迷期间,江慎殊对太医令董思明上了极刑,但后者并未供出幕后男主的存在】
冯真真皱眉,她感觉系统变得好奇怪,具体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
【江慎殊下令杀掉除董思明之外的所有太医,或许是盛怒,或许是他猜出了什么,总之太医院无一活口。】
【这位则是江慎殊重金悬赏的民医,医术高明,盛名远扬】
虽然救活她靠的是淬体丹的玄幻功效,和医术的关系不大就是了。
“娘娘,这是张大夫……张大人,快看看娘娘怎么样了!”绿珠倒还是风风火火的老样子。
她无奈一笑,伸出右手,向张大夫点头示意:“劳烦。”
张文川一愣,他一个赤脚医生,哪里受过这种贵人的礼。心下却唏嘘,皇上是那般,皇后却是这般,啧……不好说。
他收回手略微沉吟:“娘娘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脉浮而散,血虚之极,调养一月便能痊愈。”
接着他起身退至殿中深施一礼:“贺喜娘娘!以草民的医术,绝不可见此奇迹,这乃是天佑大乾啊。”
这话说得奉承,却并非全无真心。他瞧着皇后娘娘是个极有福气的,至于大乾国……哼,那可未必!
“本宫该感谢你才是。”冯真真半倚在床头,声音还有些虚弱:“翠玉,带张大夫下去领赏。”
“是。大人请随我来。”
两人躬身退下。
冯真真神情微动。比起眼前的事,她更在意江慎殊。
他先以一种她难以想象的裁决力除掉了男主埋下的、太医院这个会随时爆炸的地雷,又为她悬赏民间郎中治病……这次炮灰队友做的事倒是桩桩件件都很厚道。
不过——
她阖上眼,双手附上眼皮,企图将失控的情绪压下。
刚才不觉得,现在静下来细细思索,太医院并非全然是男主的势力,如今却被一概杀尽……
在书中世界,未曾被大篇笔墨描绘的npc,他们死去时会像她一样痛苦吗?他们会感到恐惧吗?他们的家中也等待他归家的亲人吗……
她不知道。
【宿主,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一切设定需求只为了男女主而存在。就像大人所说,这样的世界很无聊】
【而这也正是我们存在于此的原因,宿主你应该明白这点,对吗】
有些话说出来会显得风凉无情,但它又何尝不是事实呢。如果杀掉这些npc能换一个让冯真真回家的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动手的。
同情和善良深埋在骨子里,在攸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冒出来,却是在捣乱捉弄人了。
“我明白了。”冯真真放下手,眼底一片冰寒。
此刻她承认,自己可以不计任何代价。
她没有大爱的能力,她得回家。
*
“嘀嗒……嘀嗒……”阴冷潮湿的秘牢昏暗不知天日,充斥着浓重的异香味,却仍旧遮不住空气中的血腥味,那股恶臭仿佛能腌入骨肉。
董思明被吊缚在刑架上,身无一物。几度陷入昏迷又在这股怪味中转醒。
“慎刑司的人凭什么抓老夫。”他的嗓子如同砂纸打磨顽石,虚弱但算得上坚定。
他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快露馅,九幽门的奇毒天下无人可查。
而且,自己可是王孙大人的心腹啊。
他不会死,也不能死。
“老夫无罪,慎刑司不能动用私刑!”这是他不知第几次抗议,空荡的地牢却无人答话,回应他只有重重一鞭。
挥得赫赫生风的鞭子是牛皮混着铁丝拧成的,只一下就皮开肉绽。
他尽量放缓呼吸想稍微减轻疼痛,腐朽的铁门却在这时发出吱嘎一声。
有人缓步进门,逆着光看不清脸。董思明却闻见了他身上独有的龙涎香。
“鞭子使得这么轻,暗卫营不给饭吃么。”江慎殊扬手,鞭子就恭顺递到他手中。
董思明冷汗直流,眼神却更坚定了几分。
他竟不知自己面子这么大,值得江慎殊这个杂种挂怀。
略过对面怨毒的眼神,江慎殊拢过背后的长发,慢悠悠地束起,抬眼间勾起浅笑,却狠戾更甚。
“冯婉贞的命比我值钱么?”他弯下腰,几乎要与他贴着脸:“还是你的主子对她比较有兴趣?”
董思明想朝他啐一口唾沫,却被身侧人眼疾手快卸掉下巴。
江慎殊轻啧一声,单手温柔地把他的下巴复位。
许是觉得无趣,他的视线划过满满当当的案几,上面都是从董思明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他视线一顿,随手用两指捏起案几上的布包,放在鼻下轻嗅。
董思明垂眸,在心里冷哼,下一秒却听见江慎殊鬼魅一样的声音悠悠道:
“九幽门。”
“什、什么……”他有些怔愣地抬头,瞳孔猛地一缩,“你这杂种怎么会认得九幽门的东西!”
九幽门,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的江湖组织,自成一派,脉络庞大,据说九幽门高层都是一群高调又神秘的疯子,受各国忌惮却动它不得。民间三岁孩童都知九幽门的可怕,却无人拿得出关于它的具体情报。
就连他手中的毒,也是王孙大人废了不少功夫所获。江慎殊又是怎么一眼识得的?!
“九幽门想要冯婉贞的命?”江慎殊很快否定,“不……不对。”
“孤对面相一类的有些造诣,一眼就瞧出你是块愚忠的硬骨头。”他轻挥手,自有身边人过去解开了董思明身上的铁链,“那不必多言了。”
铁链被取下,代之的是一根带钩的鱼线。
钩子穿过掌心,董思明就如同刮落在树杈上的风筝般吊着。鱼线咬进了血肉,周身累累鞭痕,脚下的血汇成了一汪。
这是个十足危险的姿势,向上借力鱼线就会切断腕脉,向下就会挨上重重的一鞭,狠辣非常。
“好了,现在要不要说说看,你的主子是谁?”江慎殊取过鹿皮,轻柔擦拭着鞭身。
董思明眼皮动了动,无力睁开:“江家的杂种,你也配……”
就你也配知道王孙大人的名号。
只是——
王孙大人啊,老夫就先行一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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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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