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音量开到最大的音乐就迫不及待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温爸爸在院墙旁边滔滔不绝的工作电话,在音乐里仿佛被施加了静音咒。
掬起的冰凉山泉水给了睡眠严重不足的任长歌一个激灵,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教师一向是一个令人尊敬的职业,就算是这么早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聚集在大厅里——温莘妈妈的身边,安慰感叹。
换上白色麻衣的任长歌出来时,厅里的人更多了,白色的花圈又堆了好几个在院子墙边。
墙边!
任长歌的视线顺势在院子边的老树上狠狠刮了几眼,摸了下兜里的手机,假装出接到电话的样子,把手机靠在耳边,嘴上胡乱得应和着,往院子外走去。
因为下雨天,贼人的痕迹没有那么容易消除掉,至少墙头上被蹭秃了一块的苔藓,清楚地告诉任长歌,昨晚确实有人在监视偷窥!
“好。那先这样,拜拜!”任长歌假装什么也没发现,挂了电话,就往家门口走去。
手里顺便摸了一把破解了密语的纸条,心想,要早点去那个地点了,迟则生变。
“让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村里少见的黑皮鞋。
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向着任长歌跑过来,穿着西装三件套,敞开着西装外套,松着两个衬衣扣子,抹着厚厚发胶,远远看就像头上长了个角。
他跑得满头大汗,有急事的样子。
顾不上黑皮鞋在跑动中溅上了黄色的泥水,鞋底也已经裹上了一层黄泥。
这种天气,这种路况,穿西装皮鞋?
是个体面人没错儿了。
任长歌虽不懂但大受震撼,震撼之余没来得及闪到一边,被那小伙子生生撞了个趔趄。
“对不起对不起!”来人看见他身上的白麻衣,匆匆丢下四个字,“节哀顺便!”
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家门口,任长歌无语地活动肩膀,问题不大,就是疼。
尖尖的角?昨天晚上躲在东南角老树下的人,也漏了一个尖尖的发梢?
会是他吗?任长歌摇摇头,昨晚才发现的人,今天就露底了?不可能吧?
今天,也是任长歌对自己的幸运不信任的一天。
只是任长歌才这般想着,一低头,看见小伙子踩过的皮鞋脚印里隐约泛着绿色,蹲下一看,居然是青苔!
巧合未免太多了!任长歌皱起眉头,紧跟着小伙子进了家门。
“快点!妈!爸要和叔父他们打起来了!”小伙子毛毛躁躁地拽着中年妇女的手臂,就要走,“快快快!”
中年妇女,村长的老婆,姓许,温莘喊她许阿姨。
看来是村长的儿子!
难道村长也参与其中?
那这麻烦可就大了!
许阿姨和小伙子都没有注意到一边任长歌,只有温莘母亲看了他一眼。
许阿姨伸出粗壮的手臂,试图摁住躁动的年轻人:“丽婉呐,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这小儿子,性子急。”
许丽婉,温莘妈妈的名字。
许妈妈含笑摇头表示谅解。
有了个体面的交代,许阿姨这才转向儿子,问起刚才根本没听清的事情:“吵吵什么!山神庙怎么了?”
“今个儿不是十五了吗?一大早,叔叔伯伯,还有我爸,一起去拜山神庙,我也去了!结果到那一看,好家伙!整个庙破了个大洞,屋角都掉了一块,里面的山神像倒是没事,就是……”
“说重点!”
“重点来了!重点来了!我们的山神庙遭雷劈了!爸想要集资再重建,可是叔伯不同意呀……”
山神庙?任长歌想起昨天夜里,坐在车上,看到的半截断落的一角,默默把山神庙和村长家都给圈进必去的地点,仅仅排在学校之后。
说起来,佘山中学,恰巧就在山神庙所在的那座山上,只是在半山腰位置。
这都是之后的事了,当下还是打探一下村长儿子。
“妈,这人是做什么的啊?感觉很……酷的样子?”任长歌上前撞了下许妈妈的肩,问道,他对喊许丽婉妈妈倒是没什么心理障碍。
许妈妈对任长歌“酷”的形容感到好笑,说:“现在好像是在一家‘L’的公司工作,挺出息的。”
“感觉他年纪也不大啊,现在就工作了?真厉害。”任长歌适当露出一点向往。
“这你可别学他!他初中读完就没读书了,去社会上混着,当时月月都管家里要钱,可能是时来运转把,这两年才有些起色,去了大公司工作。但是!我跟你说,这都是少数人,你还是得好好读书的……”
“知道了。”
“你知道那谁谁就是因为没好好学习……”
“知道了!”
母亲絮絮叨叨地想让儿子少走弯路,儿子不以为然地满心敷衍,构成了千百万人家中极为普遍的画面。
月升日落。
跪坐了一天的任长歌撑起酸麻的身体,用力眨了两下哭过后干涩的眼睛,脱下扎眼的白麻衣,打开房间里的台灯,锁上门。
正巧,昨天监视这里的人,今天也没有来。
这样绝佳的好机会,放过是不可能放过的,放过就不是人。
月黑……哦不,月亮倒是挺亮堂的,小巷里的泥路都闪烁着细小的微光。
任长歌一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耳听四面,眼看八方,绕开了聚在一起喝小酒的年轻人,躲过了在院子里敞着唠嗑的大姨大妈……
一路有惊无险,来到了半山腰的学校。
假期的学校,沉默得没有一点声音,平静地卧在半山腰处,像是一只打盹的兽。
“哐啷”借着月光,任长歌可以清楚看见,上了大锁的校门,不存在任何撬开的可能。
只不过——
谁说学校只有一种进入方式呢?
任长歌很熟稔地绕到学校的东面,踩着被藤蔓遮掩住的坑,往上爬。
“噌噌”三下五除二地就爬上围墙了。
这一上去才发现,多年没爬,围墙上边镶嵌了一圈玻璃碎片,正防着他这样的不速之客呢。
小心避开太尖锐的玻璃,往下一跳,稳稳踩上了水泥地面。
“呼……”任长歌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四下一看,正好处于学校的活动场地上,再往后边走走,走过教学楼,就到学校后墙了。
倒是快捷!
四周过于安静,只有任长歌孤单的脚步声,害得他,放轻了脚步,生怕惊醒什么。
一步,一步,又一步。
正当任长歌经过教学楼的时候,从教学楼的拐角处,一个人蓄谋已久向他扑了过来。
任长歌反应极快,当即往旁边一闪,可是身体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躲掉了对方的手刀,依然被扑倒在地。
“嘶——”背部狠狠撞上了地面,疼得任长歌有一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他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臂,在地上打起滚来,试图把对方压制在地上。
那人也是没有料到任长歌的行为,直接被压倒在地,任长歌用腿压制着对方的行动,手也紧紧禁锢着对方的手臂。
清冽的月光撒在那人脸上,过长的头发凌乱地遮住他的眉眼,看不清楚脸上的神色,他的肤色在月光下呈现青白色,衣服也有着破损的痕迹,但是这个痕迹显然不是刚才一番动作导致的。
这是什么人?
“喂,我要是你,就立马放手。”那人干脆松懈了力气,躺在地上,露出过分明显的下颌线。
明明是张稚嫩的脸,却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婴儿肥,有点过分消瘦了。
那人朝着任长歌身后煞有其事地努努嘴:“不信?你回头看看!”
好家伙,他这一回头,还指不定会是谁占了上峰,他,任长歌,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吓唬谁呢!老实点!”任长歌大声喝道,“说,你是谁?大半夜在这儿干嘛呢?”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坏笑了起来,“你真没觉得背后有东西啊?”
背后?任长歌头皮一麻,这下背上窸窸窣窣,像是什么东西爬行的触觉,猛然清晰了:难道这个家伙不是在故弄玄虚?
他僵着头颈,一点点扭头。
一双黄澄澄的竖瞳和他四目相对,冰凉的蛇信子舔在他的右脸上,撑开的扇形颈部上,两个眼睛一样的眼镜圈纹,冷酷地宣告它的身份。
一条眼镜王蛇!
不是吧?到底谁才是主角啊!我这都没开挂呢!你给我整这出?是不是过分了!是不是?
任长歌的大脑直接当机,他的视线缓缓转到那人脸上,再慢慢松开手,僵着脸,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误会!误会!”
“啥误会啊?”那人顺势把他制在地上,姿势倒是没变,就是两人的位置换了一下。
一人一蛇都瞪着眼睛看任长歌。
任长歌的大脑飞速旋转:“……我们也没到那个程度,没必要杀人灭口吧?”
“可是你看见我了。”那人拉长着声音,“还有我的小伙伴。”
“不不不!我没看见!”任长歌求生欲极强,“我根本就没来过这里!我睡觉呢!”
“对啊,你大晚上不睡觉,跑这来干嘛呀?”
“暑假作业丢这里了?”
“暑假作业落在学校了。”
那人戏谑的话音还没落下,任长歌信誓旦旦,掷地有声地回答。
“……”
“……”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啧!这是不肯说实话啊?”男生咧了下嘴角,眼里有了几分杀气,“小风!”
男生身边的眼镜王蛇仿佛听懂了人话,竖起的身体突地往前一冲,以任长歌的视力只能捕捉一道残影,就感受到了缠绕在胸口的束缚和重量。
任长歌看着眼镜王蛇近在咫尺的毒牙,心都快跳出胸口,只要一口,他就可以升天了。
糟糕!他还没问那个莫名其妙的游戏GM,在游戏里死亡会怎么样呢!?感受到胸腔的空气渐渐稀少,任长歌又开始不自觉地胡思乱想起来。
“连死都不怕?”男生好奇地凑近了。
大概也没见过这样的蠢人,想知道这种蠢人长什么样子吧。任长歌自嘲地想。
男生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突然就皱了眉。
“奇怪!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温、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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