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寒冬腊月,大雪初停。
城东江大帅府的院子里积雪早已经堆了厚厚一层,往常这个时候应会有丫鬟小厮打扫洒上粗盐,可是因着今日大帅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人人只得屏声凝气,不时看一眼院子中央跪着着的那个身影。
江府的西洋式建筑的大厅里,江文羽端坐在沙发一角,手指夹着一卷香烟,烟雾缭绕,使得他的面容明暗不定。
大夫人徐氏焦急的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不时看一眼江文羽,欲言又止。她快步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跪在院中的江时景,瞬时红了眼眶,“老爷,您快别让时景跪着了。”
坐在江文羽身旁的大姨太听了抚了抚鬓角,随后拿起手帕替江文羽擦去嘴角的茶渍,“是啊老爷,我看着时景嘴唇都已经发紫了,再这么跪下去……”
徐氏狐疑的看了一眼大姨太,她从前一向与自己不对付,时景出事她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竟还帮着说话……
大姨太的话音停顿了一会儿复又开口道,“再这么跪下去,要是落下了伤寒骨痛的毛病,往后可就无法骑射了。”
果然!徐氏就知道大姨太没安好心,时景前些日子当街纵马,已然受到了责骂,大姨太这么一说不是摆明了提醒江文羽万不可再放过时景吗!
徐氏急急走上前来,“老爷,再怎么说时景也是你的嫡子啊,这次如此罚他,他定然是知道教训了,你就让他起来吧!”说着,她拿过腰间别着的帕子揩了揩眼角的泪珠。
“夫人这话可就错了,时景多次屡教不改,要是平时也就绕了他了,可是……”大姨太笑着顿了顿,“可是近日老爷要与商承舜大帅一起竞选省长之位,是万万出不得差错的。时景在学校殴打贫苦人家的孩子,还被记者给报道了,这不是给老爷抹黑吗?”
徐氏听了大姨太的话,想出言反驳却无奈心下对此话也是认同,只得罢了嘴。
此时,江文羽将香烟往烟缸里一抿,站起身来向院子里走去,徐氏见此急急跟上。
寒风凛冽,冰雪刺骨。
时景在院子中已经跪了足足一个时辰,早已是头晕眼花,耳目不明。过了半晌,她才悠悠意识到自己穿书的事实,还是一本她看过的民国小说。
可是穿成谁不好,偏偏穿成书里女扮男装的炮灰女配江时景!这与自己同名同姓的江时景明面上是江文羽的嫡长子,可她却是女扮男装!
关于此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当初大姨太怀了孕,大夫人徐氏就怕她生了个儿子,到大姨太快临盆时,或许是天天的求神拜佛有了作用,徐氏如愿怀孕了。
后来大姨太虽也只是生了一个女儿,可是徐氏仍不放心,就对外声称生了一个儿子,江时景也因此成了江文羽的嫡长子,备受宠爱,养成了招猫逗狗的性格。
时景虽然忘了书中的大部分剧情,可是却深深记得自己被罚跪雪地的这一幕,因为江时景在学堂打的人正是书中的男主谢望归,这也是她悲剧的开端。
谢望归实则为北方大军阀傅霖流落在外的嫡子,后来被认祖归宗成为军官,第一个不放过的便是江时景。
正沉思该如何改变自己命运时,一阵皮靴踩踏地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时景抬眸望去,见是一个虎背熊腰,虬髯满面的男子,想来这就是江文羽了。
江文羽虽然名字中有一个“文”字,却人不如其名,生来便十分豪气干云。
时景见他停了脚步站在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抿了抿唇,才虚弱的开口道,“父亲,我知道错了,我愿意去道歉。”
此时跟在江文羽身后的徐氏也急忙插上话,“老爷,时景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宽宏大量饶过她吧!”
江文羽睨了一眼徐氏,双手抱在胸前,似在沉思。徐氏还想上前劝说,时景看着她摇了摇头,示意莫再多言。
须臾,江文羽开口道,“你小子给我记住了,要是以后再犯这样的错,我绝不会再饶你。”话毕,踩着军靴蹬蹬往房中走去。
徐氏听了此话也顾不得谢过江文羽,她领着一众丫鬟急忙向院中跑去,积雪厚重,一脚踩下去便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她登时便红了眼眶,泪水簌簌往下流去,时景要是个男孩也就罢了,她可是个女子,怎生受得住这严寒啊!
“母亲,别哭了,我受得住。”时景一边安慰徐氏,一边任由丫鬟将自己扶起。
许是跪的时间久了,她的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冷不防一个没有站住,就又重重摔了下去,疼痛之感传来,她咬紧了嘴唇。
徐氏观她额角尽是冷汗,带着哭腔说道,“快把二少爷扶到我房里。”末了她又补了一句,“去医院把徐医生请来。”
时景被徐氏与两个下人搀着向面前的洋楼走去,恰逢大姨太走了出来,两方难免又是一阵唇枪舌剑。
结局毫无意外是徐氏被大姨太下套,怼得无言后悻悻而归。
这和小说里描述的差不多,待大姨太满脸傲慢的走远了,时景才想起,徐氏是晚清时富贵一方的老旧家庭出来的小姐,比吵架找茬,自然是比不过原先随父兄押镖行走过外地的大姨太。
徐氏虽在继续搀着时景往前走,可时景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了下去。
等到了房间里被安排着靠坐在床头,时景方想安慰一下徐氏,却不想徐氏见她要说什么,反而抢先道:“…瞧我,没回神便把你带到我的房里来了。”
看着徐氏一脸的局促,时景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按理来说,以刚才看到的这座楼外表的装饰布置,想来里面的房间装修,也应是偏西洋风,可这间房里,从挂件到摆件,却是十足的复古风格,与墙面上光滑的白油漆格格不入。
徐氏怕时景又要和从前一样说自己太过老古董,正想开口说可以把她搬去她的房里,哪想时景却说没事。
她怔愣了一瞬,随即在床边坐下。
下人已经去院里接医生了,现下屋里就母女二人。徐氏看着女儿的脸,想起之前她说的锥心刺骨之言,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忽的又咽了下去。
终究是她从前鬼迷心窍,对不住时景。
而时景才穿过来,对这里的人事一时也不熟悉,不敢贸然开口以免露馅。
两人就这么相对坐着,默默无言。
就在时景想开口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时,房门忽的被人敲响。
“夫人,徐医生来了。”
徐氏边起身边道:“快进来。”
门应声开了,时景顺着徐氏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穿西装且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男人提着医药箱走了进来。
“姨母。”男人向徐氏颔首。
徐氏忙引着他往床边走,“水之你可算来了,时景方才在雪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
后面徐氏说了什么,时景没大听清。她满脑子都是“水之”两字。
联想起方才下人说的“徐医生”,时景不难断定这人是徐水之。
原书里的男二徐水之、也是原身的表哥,是男主的死对头,他明面上是重华医院的医生,实则是谢望归的哥哥傅词的副官,是造成谢望归少时便流落在外的罪魁祸首。
而且,他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晓江时景女扮男装的人之一。
关于徐水之的结局……
正想着,忽的额头上传来一片温热之感,江意从回忆中抽身,就见徐水之已经走到近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似在测量体温,江意不适,顺势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徐水之将江时景的抗拒看在眼里,他推了推金框眼镜,却未有什么不悦的反应,而后他收回手拿过医药箱打开:“还好没发烧。”
随即他掀开时景的裤腿检查了一下她的膝盖,并询问了几句。
不过多时,徐水之转头和徐氏道:“没什么大问题,休养几日后行走应该就无碍了。只是……”
徐氏听到这个只是,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只是什么?”
“只是以后阴雨天可能会隐隐作痛。”徐水之见姨母眼眶忽的湿润了,又补充,“不是什么大毛病,好好保养着不会有问题。”
时景听完徐水之的话,暗暗松了口气。她正想开口道谢,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这是江府的管家。
方才时景跪着时,他曾和她说过几句话,劝她早点和江文羽认错云云。
管家进了屋里,朝徐水之问好后道:“老爷问徐医生是否检查完了?”
闻言徐水之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管家听完躬身道:“老爷说二少爷若无大碍,就和徐医生一起去重华医院,记者他已经安排好,只等着二少爷去道歉了。”
徐氏听完,顿时变了脸色,她恼得说话都变得厉声:“时景这才罚跪完,都不让休息就又要去道歉!我看老爷就是铁了心……”
“为何要去医院?”
徐氏的话忽的被打断。她朝后看去,原是时景在问。
徐水之抿了抿唇,“那名学生被打成重伤,如今在我们医院接受治疗。”
重伤……原身还真是狠。
听此时景正色道:“好,我愿意去。”说着就要起身。
“时景…”徐氏似是对她有所担心,却也知道自己孩子的脾气,未再言语。
时景被徐水之搀着一步一移的下了楼,待到了客厅时,见江文羽正坐在沙发上,听到脚步声也并未向她看来。
“父亲。”时景颔首致意,“我去道歉了。”
江文羽听了也未出声,时景顿了顿便径直出了大厅。
见时景的脸色黯淡下去,徐水之安抚道,“表弟且不要担心,姨父只是一时之气,待气消了就好了。”
时景倒是并未忧心,只是有点失落。她看完那本书后,最为感叹的便是江文羽对江时景的爱护。还记得最后江时景被谢望归暗杀,便是江文羽舍命救了她,虽然江时景最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是江文羽的爱子之心是让她感动的。
汽车早已在院子里等候,徐水之扶着时景上了车。
待车驶出江府行走在宽阔的大道上,时景便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一路沉默无言。
汽车穿出无人的大道,来到了热闹的街市,沿街小贩的叫卖声传进时景的耳中,望着街上众人的穿着打扮,时景这才深深意识到自己真的到了民国。
往后的命运,她一定要改变!她暗自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发誓。
约摸过了一刻钟,汽车停止了前进。时景抬头,一幢雪白色的建筑物映入眼帘,红色的十字标志夺人眼球。
徐水之先下了车,然后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该下车了。”
他向时景伸出手掌,时景隐隐可以看见他虎口处厚厚的茧。
时景绕过他的手掌,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搭在手臂上把稳一点。”她自顾解释。
徐水之却不甚在意的用另一只手扶了扶眼镜,“无事,随表弟方便。”
他扶着江意下了车,登上大理石砌成的阶梯上,拾阶而上。
“我在这个医院工作,知道那个学生在哪个病房,你随我来。”
“好。”时景道了声谢。
“表弟客气了。”
到了门标为三〇七的病房前,徐水之停了脚步,“我就送你到这了,那个学生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时景放开了徐水之,手扶着门把手,就要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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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书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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