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皆静。
孟星辉说完才觉得自己眼中已含上了泪，她轻轻吐了口气，抬眼看向病房内，孟建章沉吟不语，孟兴华嘴微微张开，神情有疑惑和惊讶，项洁...项洁泪流满面。
看到孟星辉的目光，项洁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看向孟星辉的眼神却更加温柔。她站起身走到孟星辉身前：“说的好。”
“说的好！”一同响起的还有孟建章的声音。他的眼神亮的惊人，激动的站起身走来走去：“星辉，说的好，说的太好了。爷爷是个粗人，不懂怎么夸你，但是爷爷知道你说的对！”
“你放心，这件事爷爷办定了。什么男娃女娃，都是村里的好娃！”孟建章开始不停思索：“地方好说，村里小学有间放杂物的空教室，我可以跟他们的校长说说，腾出来给你当教室。”
“至于桌椅、文具，还有书本...我想想。”孟建章刚说完，项洁就立刻接上：“这些我们可以解决。”
项洁声音温柔而郑重：“星辉，你算算这些需要多少钱，我和你叔叔全出了。”
“哎？”孟兴华走过来，还没说话，就被项洁平静的看过去：“你若是不同意，这些钱我一个人出。”
“我怎么会不同意，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孟兴华哭笑不得：“我就是...我就是有点奇怪，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你不懂。”项洁摇头：“你是男人，你当然不懂。”
她看向孟星辉，目光平静温柔：“我有幸生在一个资产富裕的家庭，我的母亲继承了姥爷家的织布厂，在民国动荡的年代，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族。”
“我的父亲是在战乱时被母亲所救，两人非常恩爱，膝下两个女儿，我和大我五岁的姐姐。”
“天星织布厂，你应该听过。”项洁轻声说，孟星辉一愣，随后恍然。那是全国有名的织布厂，天星二字就意味着品质，原来是项洁家的。
“天星织布厂在我母亲手里发展壮大，越做越好，我的父亲温文尔雅，两个女儿才貌皆佳。然而即便这样，依然有人不屑的说，我的母亲哪里都好，唯有一个缺点，足以使她此生都抬不起头。”
“你们猜这个缺点是什么？”项洁看着众人，笑的讥讽：“这个缺点就是，她没有儿子。”
“怎么会...荒谬至极！”孟兴华惊讶的瞪大眼。
项洁继续：“我从小受父母姐姐宠爱，年轻时出国留学，后回国发展自己的事业，自认样样不输男人。但是没有人夸赞我的事业。她们总是看着我，说我样样都好，一定能找个好人家。”
“像对着货架上的商品说，你看你品相这么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后来我找了兴华，刚开始时兴华寂寂无名，有人背地里嘲讽我，后来兴华事业做大，这些流言消散，改为我眼光好，发现了潜力股。当然，这些我都不在乎。最让我生气的，其实是我生下孟遥后。”
在孟兴华不敢相信的眼神中，项洁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当时我生下孟遥，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往来那么多人夸赞，无一例外都是，你真好命，直接就生了个儿子。”
孟兴华不解，却在项洁近乎悲哀的眼神中不敢疑惑，只磕磕绊绊的轻声出口：“这...怎么了吗？”
项洁笑的悲哀：“不觉得荒谬吗？她们不嫉妒我的才华，不嫉妒我的能力，却羡慕嫉妒我生了个儿子。甚至因为我生了儿子觉得我好命。”
“若是女儿呢，就不好命了吗？我是个女人，我不懂女儿怎么了，我若怀的是个女儿，我同样要告诉她，她是我一生的宝贝和骄傲。”
“我只觉得无力和悲哀。阿遥是我的孩子，我当然爱他，可我真的很不喜欢那些仅仅因为他是个男孩子，就放在我身上的夸赞目光。那些人让我觉得，好像女人就天生低人一等。”
“所以兴华，我说你不懂。因为你是个男人，你从来不会经受这些，你不会懂。”
孟兴华手足无措的想解释，张嘴却哑然。因为项洁说的不错，她所说的是他从来不曾经历的。甚至在生下孟遥时，有许多人笑着夸他说他真幸福，妻子一举生男时，他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他接受的理所当然。因为他也被这样夸耀着，从小到大。
从他出生成为男孩的那一刻起，他就活在这样的夸赞中。
项洁擦了擦眼角的泪，转头看向孟星辉：“星辉，你刚才所说的所有需要的资金，我来出。不以你小叔的妻子的名义，以我项洁的名义，以一个普通女性的名义。”
“项阿姨。”孟星辉起身，抱住项洁。内心在翻天覆地的翻涌后，有一种平静的安定。
真好。这条路上，她不是一个人。
项洁温柔的抚摸孟星辉的头，弯腰看向她的眼睛，眼中有泪，也有光：“星辉，你真的好棒。我都有点迫不及待的想将你介绍给我的妈妈了。”
项洁微笑，面上是藏不住的骄傲：“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她在上海资助了无数女子，她信奉女人当自强。”
“星辉，你大胆的去做。大胆的去找你想要的天地。”
“我们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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