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一跟顾无闫见礼，轮到最后的苏念安，她有些紧张地将手中的盒子递到顾无闫面前。
“大表哥好。”
顾无闫垂眼，纤细白皙的指骨和深色木匣相交刺目。
苏念安抬眼，小心翼翼带着一丝恳求，就在她打算收回时，大手握住堪堪放下的木匣，声音冷冽，“表妹费心了。”
她在心底暗骂一声狗男人，小脸却露出一丝笑容，朝顾无闫弯了弯眼睛。
顾无闫拿过东西，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对镇国公说，“既然已经见过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神色一沉，拐杖狠狠拄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冷笑着问镇国公：“老大，所有人都等着给你儿子接风洗尘，结果现在主角倒是要走了。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顾无闫仿佛看蝼蚁般扫过老夫人，面无表情扯起嘴角，“老夫人慢用。”
有底气就是不一样。
苏念安悄悄躲在角落，觑着往里看，就在她要收回目光的时候，不期然和离席的顾无闫互相交错而过。
又是那种冷静到极致的眼神，她心脏都忍不住剧烈跳动了一下。
晚宴不欢而散，五夫人拉着苏念安正要穿过游廊，顾长羡的小厮匆匆赶来。
“五夫人，苏姑娘。我家公子得了些新鲜梅花，问姑娘要不要去取些。”
不等苏念安拒绝，一旁的五夫人眼睛一亮，立刻笑眯眯拍拍她手，“正好我也缺些梅花做香囊，安安帮我去取些来。”
抬眼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
小厮立刻有眼色道：“在花园清风亭，也请了潇姑娘她们。”
五夫人眼巴巴地模样，苏念安无奈，只能跟着小厮走。
白露扶着苏念安，面露不解，看了眼前的小厮，压低声音，“姑娘可是不愿去？”
那晚之后姑娘总是避着二公子。
外面寒风不停，雪落不停。可即使是府下人，衣物厚实，未经饥饿。记忆中却是小时候一家人为躲避战乱四处奔波，吃不饱穿不暖。
遥远的痛苦和唾手可得的美好，割裂而现实，苏念安长叹一口气，所以在原主的认知里，为了富贵，为妾又如何。
都是为妾，自然又要挑一个显赫的夫君。
原主没错，可是苏念安不愿意。
她侧头和白露说：“你去取吧，然后给姑母送去。我去看看大表哥，不必和姑母说。”
在走完剧情之前，她还需要暂时安抚住这个大反派。
穿过灯火通明的游廊，来到西苑却看到里面光影昏暗。
门口的侍卫拦住苏念安。
屋内男人坐在窗前，卷起的雪花落在他肩头。
“将军，苏姑娘在外面。”
男人侧目望窗外看去，竹影绰绰挡住视线，看不清来路，低头喝了口茶，“让她进来吧。”
出来的人身形瘦长穿着黑色劲服，苏念安一下子就认出正是早间在姑母院子看到的小厮。
五房和顾无闫难道还有私交不成？
抬手拢住身上的嫣红滚边氅衣，原本以为到了屋内会暖和点，却不料空荡荡的屋内，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烛，连炭火都未燃。
顾无闫垂眸坐在窗，身前桌子上摆着零散的棋局。抬头，姑娘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沉重，不由皱眉。
“用过晚膳了？过来做甚？”
苏念安靠近两步，取出一个荷包递给他。
顾无闫指骨敲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这才发现是刚刚送他的木匣。
拿不准这人态度，她小心翼翼又靠近了两步，缓缓蹲下身，对上坐在榻上人的视线，“大表哥，昨晚的事情可以替我保密吗？就当留我一个出路？”
原本面无表情的人神色更加冰冷，毫无感情的看着她，单指随意勾起她手掌上荷包，在眼前晃荡，上面的梅花鲜艳欲滴。
晦暗扫过她嫣红的唇角。
愚蠢的瞎子。
“顾长羡并非良人，你若愿意，我可从军中为你……”
“军中之人，可有镇国公锦绣繁华？”
少女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声音温软仿佛在说一件小事。
呵……还真是直白。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苏念安小心觑顾无闫的脸色，发现他正似笑非笑盯着她。
“表哥，我经历过贫苦、逃难，我只是不想吃苦了……况且军中之人，恐怕只有表哥容貌绝佳。”
高热下泪意未散，眼眸沾水，可怜之极。
“哐。”顾无闫将窗户合上，伸手接过香囊，上面绣花精美，装得倒好，可惜……毫无真心。
“东西我收下了，只此一次，好自为之。”
苏念安眼睛一亮，刚要起身，眼前一黑，熟悉的草药味袭来。
顾无闫看着倒在腰上的人，柔软的触感压在中间，额间青筋一跳，拎着后颈将她的脑袋挪到腿上
手掌下皮肤细腻。
带着厚茧的指尖无意识压少女嫣唇瓣，柔软，温热，一用力，指甲划破皮肉，鲜红的血液沾染在两人之间。
“啧……”
顾无闫起身，将人抱起，将她裹紧，朝外走。
南木吃惊地扫了一眼，赶紧低头。
“去煮伤寒药，拿到卧房。”
“是。”
男人一身黑色肃杀，身型高大，走动间露出女子绣花繁琐的衣角。
南木思考良久，还是疑惑，问南山，“将军和表姑娘这叫私相授受吧？”
南山一巴掌拍在南木脑门上，“闭嘴，世间女子艰难，名声何等重要。这事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
昏迷不醒的姑娘被抱回男子寝室，若是被外人知道，清白怎么也保不住了。
漆黑的卧房冰冷彻骨，怀中的人皮肤滚烫仿佛抱了个火炉。
顾无闫将她裹进被子，蹲在炭盆边，一点点拨弄，星星火光跳动。
一直以来死寂无人的屋内，多了床上的人的呼吸声，带着外面沾染的梅花香。
顾无闫垂眸，自高而下盯着苏念安，良久将一颗深色药丸塞进她嘴里。
摩挲过唇间，落在纤细颈间用力，雪白的肌肤和深色粗糙的手掌在昏黄的烛光下，暧昧交缠。
药丸咽下，松手，颈间红印明显……
顾无闫闭眼，有些疲惫地按压额侧。
越界了……
“将军，药好了。”
深褐色的药，热气升腾，床上人无知无觉，唇角紧抿。
顾无闫探过温度，掐住苏念安下颌，强硬将整碗药灌咽入喉。
动作强硬粗暴，南木倒吸一口冷气。
顾无闫冷眼扫过南木，南木赶紧低头，“去给她贴身婢女传个消息，表姑娘明早回去。”
“是。”
南山跑得飞快，将军疯了，表姑娘都昏迷了还不放过，要将表姑娘留在自己卧房整整一晚。
晨曦尚未破晓，外间依旧只有昏黄不明的灯烛。
窒息袭来，有东西死死压住她呼吸，苏念安难受地伸手去推搡。
触手燥热，入眼顾无闫一身艳红色官袍，艳红和冷峻刚毅碰撞，格外吸引人，她下意识直直盯着他。
顾无闫挑眉，神色自若收回压着她呼吸的手，“起来，南山送你回去。”
苏念安歪了歪脑袋，不甚清晰的意识回笼，攥着被子的手用力，立刻起身，得在无人发现时赶回自己院子。
“麻烦表哥了。”
跨过门槛时各种念头闪过，脚步顿了顿，还是没有回头。
顾无闫端起已经凉了的水，指尖还残留着潮湿的呼吸。
黏腻而长久。
—
逸韵院
苏念安困顿得看着镜中女子容姿艳丽。
这容貌太出众，日后藏都不好藏。
“昨晚二公子那，奴婢说姑娘感染风寒咳嗽不止，恐传染给他便未亲自过去。”白露熟练地给她挽好发髻，“姑娘愈发貌美了。”
秋分抱着个盒子风风火火跑进来，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姑娘，二公子特意送了伤寒药材来。”
苏念安懒洋洋扫了眼，昨天顾无闫不知给她喝了什么，一早醒来浑身轻松，“放库房去吧。”
“啊？”
秋分还想说什么，被白露一眼制止。秋分有些不解，姑娘这是不喜欢二公子了吗？
“以后二表哥的事，不必再时时关注。姑姑那暂时不要说。”
白露低声问：“那要打听大公子吗？”
昨天她一夜未归，是白露替她遮掩的，她这得力助手是真敏锐，苏念安又好气又感动，“不必，我们的出路不在镇国公府。”
“奴婢们听姑娘的。”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突然，房门被叩响，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朝苏念安婷婷袅袅地行了一礼。
“老夫人听闻姑娘伤寒，送了些药过来，还叮嘱姑娘好生在屋内安养。姑娘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小姑娘礼节挑不出错，可惜语气是压不住的轻蔑。
苏念安点头，一下子就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是，明日邕侯夫人的赏梅宴不必去了。
这倒是个麻烦，梅花宴她需要去给顾长羡和小郡主的虐恋添堵的。
思绪在心头翻转，侧头问白露，“可还有做好的香囊？”
“姑娘做的最后一个已经给大公子了。”
“你做的也行，我们针脚相似，也没人会细看。”
白露一噎，姑娘不准备对二公子上心之后，连敷衍都不甚走心。
看着时间快到顾长羡下朝归家，苏念安拨弄过白底青竹的香囊，起身就要去。
“姑娘，小厨房煮了冬阴小骨汤，可要带一盅。”
“取两盅，你给大表哥送一盅去。秋分和我去翠竹院。”
连日落雪，今日出了太阳，可惜没有一丝暖意，反倒更冷些。
两廊道相通，苏念安穿过拐角，顾无闫迎面而来，一步一步脚步沉稳，眼睛扫过身后的秋分，随后盯着她，每寸空气都透露出压抑。
“身体好了？”
苏念安屈身行礼，“多谢大表哥关心，偶感风寒稍加休息就好了。”
“去哪？一道走吧。”
“二表哥送了我些药材，所以煮了……”
顾无闫不明意味地笑了声，打断她的话，冷眼扫过垂头恭顺的人。
“宿主，感觉你要玩砸了。”
苏念安不甚在意地挑眉。她的任务只要拉高顾长羡好感，增加男女主在一起的艰难程度，然后引诱顾无闫不成，被他一剑毙命，完成任务。
从头到尾，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生死不由己。
她不能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系统身上，没有百分百胜利的任务，她要找一条，即使失败也能用苏念安这个身份活下去的路。
但绝不是做谁人的妾。
“那表妹，该给我回什么谢礼呢？”
苏念安抬头看他。
顾无闫漫不经心弯腰与她平视，直直看进她眼底，“我给表妹的药可比顾长羡的有过之无不及。”
他在威胁她？苏念安皱眉，往后退了一步，“给大表哥也准备了，白露从小花园那边过去的，现在许已经送到了。”
顾无闫起身看了她良久，随意嗯了声。
“以后西苑你亲自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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