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找事做,证明自己的本事。”点翠每日都这样吩咐贝十,像是一道催命符。
“可是,老板的宴春楼管理得很好啊!一切都有很成熟并完善的规则,不敢擅动。”贝十终于反驳道,几天下来,她还没参观完,就开始天天被人催着交业绩。她压力很大。
点翠笑了笑,“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我只是受大人嘱托,每天这样吩咐你。”她对镜梳妆,明媚地晨光,被窗纱过滤了一道,柔和地洒在她脸上,“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些新上任的掌事,总喜欢这么干,哪怕是没什么好处。”
“我不是什么新官,也不是宴春楼的掌事。”贝十冷静又谨慎,“若是我做错了,老板就会立马剥夺我镇宅奴的名号。”她就会被卖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去。
“你真聪明。”点翠夸,又提点她,“大人想把拍卖日定在今年哈木节。”她说,“祝你能遇到合适的机会,在那之前。”
在哈木节拍卖一个镇宅奴?
真是好噱头,绝妙的主意!
“点翠娘子,该准备了。”外面有妈妈敲门。
“知道了。”她回,又对贝十笑道,“应对大人们的礼仪这几天你都学尽了,今日就不必跟着我了,自己去找事做。”
贝十微微思量,这几日跟着点翠,把宴春楼光鲜的地方都逛了个遍。今日,不如去女奴们的地方看看......说干就干!等点翠走后,她换回以前的棉背心,灯笼裤,和绑带草鞋,编了两根粗长的辫子。这样,客人不会来招惹她,女奴上下都识得她。
她合上房门,细心地上了锁。收好钥匙,前往第一个目标——后厨。
后厨不在主楼内。
有专修的回廊,连着主楼与后厨。与客人游赏的大花园隔了片人工湖。
每日,固定的一批杂奴,穿梭在这条回廊间,把大批的美味佳肴,从厨房运到楼里去。
宴春楼还专门定做了排定滑轮,以便迅速把菜送上高一点的楼层。
贝十帮忙送了菜,走到后厨参观。
结果发现了帮厨的十四。
十四瞧见贝十来了,跟一位年长的女奴告了假。
“你怎么在这儿?”贝十惊讶。
“没谈出好价格,大人就把我留下了。”她笑嘻嘻的,“挺好的,我本来就是勺奴。在这里跟着老师锻炼几年,说不定也能成为主厨。”
她新认了这里的一位主厨当老师。
“好几个器奴都被留下了,在副楼练着那些风雅的玩意儿。”十四向来很会交友,性子和气,跟谁都能好,“得空遇见,就谈什么前朝青铜的匕首。说摆在架子上,好看极了!”
“这样啊......”贝十不知怎的,想起了贝七。
“哈哈哈,只要你顺利卖出去,大人在我们身上亏的钱,就全回来了。”十四手肘拐了拐她,“可全指望你了!”
贝十忍俊不禁,片刻后又只剩苦笑了......
她突然想到,“既然安定下来,你给贝三去封信才好。”
十四就呐呐道,“我倒是想,可厨房好忙,谁能帮我寄,又寄给谁呢?”
“我呀。”贝十说,“我这几日还自由着,你赶紧写了,我找机会托镖局寄。寄给:滨城大茶商郭老板在泉城言老板处新收的原名叫贝三的女奴!”
“哈哈哈哈,这么长的名字,能找到她吗?”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人海茫茫,若是放弃,就真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贝十这几日也感受到,这伶人馆的女奴,虽然明面上不能有私产,但荷包里揣两枚小钱,也是心照不宣的事。那些来玩儿的大人们,大方的会给打赏钱的。只要不被举报,钱就能安稳待兜里。
只是主人只给吃穿,月银就别想了。
这大概也是外奴和部分能出门的杂奴才能占到的便宜。内奴,伶奴,孕奴,轻易不出门,特别是内奴和孕奴,得钱不易,有钱也不好使。这也是她大方地把钱给贝一的缘由。
十四给了她一个熊抱,约定,“那明日我在这里等你,把信给你。”
“嗯!”
被烟熏了半上午,贝十总结,厨房也很完美。一切皆有定数,都有严格的轮班制,空间都利用充分并且有井井有条的操作台。
后厨运送食材,通往外面街道的通道,也是干干净净的,不见一点烂菜叶子或驴粪马粪。
这几日多次听到那个名字——索珍总掌事,言老板的镇宅奴。
她真的很厉害。
就是缺个吸油烟机......贝十扇了扇被熏出泪的双眼,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其实烧柴嘛,都这样,是她自己太经不住了。看贝十四,适应得多好。
揣了两个肉包子做午饭,贝十转头朝浴房行去。
像点翠这样有脸面的伶奴娘子沐浴,自然是杂奴抬水,配合汤奴调制的洗浴用品,在自己房内舒舒服服地沐浴。
可那些不体面的女奴,都是定期轮着去澡堂浴房的。
还是午饭时候呢,浴房依旧有轮到的女奴在洗浴,浴房旁边的热水房烧着水,不断有女奴裸着身子出来提水的。
浴房临着外墙,墙头上骑着几个男人,
墙这边栽的是仙人球,他们也不下来,就骑在那儿望着......
女奴们好像已经习惯了,正眼都不看他们,仿佛他们已经在这里看了百年千年了,以至于让所有女奴都习以为常。
贝十可以猜到女奴的心声:被看了又不少块肉。
贝们刚进宴春楼的那几个晚上,都是在木屋围成的小院儿里,用厨房就近烧的水露天洗澡。她当时已经很难为情了......
之后跟着点翠在屋里洗就还好。
浴房是木头简单围的,并不严密。
大概是社会对这群女奴的贞操十分宽容,于是也就不怎么保护。
看那仙人球丛中被粗暴折断的,就知道,不乏有“勇士”进来做过什么......
不过......贝十又转头看向那群女奴:这个世界本来女性先天身体素质就跟男性不相上下。
再加上,杂奴选的都是骨骼粗壮之人,她们大部分因为长期干活,拥有着相当有力的臂膀。
那进来的人......大概要么被榨干,要么被孔武有力的女奴们赶出去了吧......
墙头上的人还在“深情凝望”。
墙内的女奴依旧洗洗笑笑,怡然自得......
贝十保持微笑,调头往回走,劝告自己,“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贝十学到的,要比她找到的漏洞多得多。
她甚至还去了账房,有些不紧要的账本,她也是可以翻看的。
许是因为她准?镇宅奴的身份,基本没受到什么刁难。
整座宴春楼就像妓院,客栈与歌剧院的合体,贩卖美食,□□,才艺和精彩的话本故事。
的确是这一时代绝妙的消遣处了。
她又翻完一本账簿,心底对大致的出纳有了谱。
算珠在耳边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大家都很忙碌,没人拦她,也没人引导她。
忽而,陆续响起女奴问好的声音,
“索珍总掌事好。”
“索珍总掌事。”
“索珍总掌事。”
贝十抱着厚厚的账簿回头望去。
只见索珍总掌事眉线飞扬,双目有神,黑云般的长发堆盘在头顶,插着刻了佛像、镶了红宝的金簪,身披五彩锦绣,腰系香囊佩环,行走间自有一番风流与威仪。
“索珍总掌事好。”她也低下头来,谦逊地行礼。
索珍从她身旁走过了,与几位掌事进了里间。
空气里还残留着香味。
片刻后,算珠又噼里啪啦响起来。
贝十等了片刻,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一找索珍总掌事。
里间的门正好开了,有女奴走出来叫住她,“索珍总掌事叫你再等一等。”
“好。”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饭的饭点。
贝十放下了账簿,坐在找来的凳子上,看着夕阳斜斜地投进房间,被窗子架子挡了又挡,画出满地的格子。
她捂嘴打了个哈欠。
理账妈妈们都去用饭了,只有里间开会的掌事还没散。
终于散了,她们喧喧哗哗地出来,讨论着下半年的生意。
接着,就轮到贝十进屋。
索珍坐椅子上,没怎么疲惫的样子,把玩着一块玉佩。那络子打得巧,颜色也好,像手里抓了一排海浪似的。
“贝十见过总掌事。”
“坐。”声音也好听。
有女奴端来小墩子,贝十坐了半边,然后稳稳接过一杯茶。
“听你这几日跟着点翠,把宴春楼上下都逛遍了?”她问。
贝十答,“逛遍倒不曾,但大部分地方,是去过一两回了。”
“今日,你去过哪里?”
“后厨,女奴的浴房,杂奴的通铺,以及这儿。”
“原本,你还要去哪里?”
“去宴春楼的门口呆一阵。”
索珍不急不缓地接起碗盖,喝了口茶,又问“你估计,今年庄子上收成如何?”
“尚可。今年雨水少,但稻农早早蓄了水,只是临来前晓得,有几户弃了地的。与去年相比,应该会少两成。”
“蚕桑之事,如何?”
“今年都伺候稻米了,庄户们蚕就养得少了些。”
“你可知,山庄上下,一年要花多少钱?”
“倒是没瞧过总账,只在账房比着分账估算过。大头是山庄上下女奴的衣食住三样还有笔墨纸钱。小头有出去做小买卖的车马差旅钱,老旧房屋的修缮钱等。零零总总,山庄上下四百二十口女奴过活,一年下来也要七八百两白银。”
一金等于一百银,一银等于一千贝。
小孩子人数占比大,又花得少,算人均没有意义。
这时候开采金银难度大,金银价格自然高。贝倒是用铜铸的,只是远古先民一直用贝来称呼,就成了习俗,未曾更改。
“那山庄的出息又是多少。”
贝十思索了一番,道,“山庄主要收稻米蚕丝等物,山上的女奴带着学奴们纺织,一年下来得出的布料蚕丝料数百匹是有的。山里的菌子山庄收上来,在作坊里烘干了运出来卖得也不少......还有那大大小小兽皮,一年下来,能养活山庄自身外,能出三五百两银子的结余,倒是不清楚稻米的去向,就不好算在里头。”
稻米大部分都是自己人在吃,算不清楚的。
这三五百两,是全山庄上下都没有月钱的结果。
“哼。”索珍笑了一声,也不知满不满意,“三五百两能顶什么事?你们出去做买卖,言老板往上头的打点不知多少。这点儿都算不上零头。你们这批奴儿,养十年下来,怎么都值七八千两白银了,还没算赚头。可如今,就那卖得最高的贝三,也不过千两银子。”她捻了一粒脆李,“索性出了你~否则,咱们这本儿都别想要了。”
贝十没接话。
她的思想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她们在山庄吃喝都是靠自己种的田地养的猪鸭,出去走言老板的路子跑小买卖给小女奴换书本,给山庄上下供给笔墨暖碳。为了省下衣服钱,山庄大孩子带着小孩子一年做三轮的布料轻加工。一群人省吃俭用最后大家一分工钱没有,吃饱穿暖就很满足了。
最后还被拉出来卖钱。
结果老板还嫌赚少了亏本。
她还能说什么……
贝十在山庄见过这个世界女性生产的样子。这个世界很神奇,女性生产是胎盘外置的。从肚脐眼那里长一根脐带出来,分成两股或者三股,然后末端的胎盘慢慢从一个小圆球长成一个气球,女奴用大块的布小心兜着,绑在身体上。临产了剪断脐带,孩子就在那个气球里,剪开气球,孩子就出来了。
好处是女性自身的脏腑没有收到挤压,也大大降低了女性的生产死亡率;坏处就是随着女性身体越来越强壮,贪婪的基因觉得女性可以负担更多,于是一孕多胎发展成为了一种普遍现象。
不过二至三胎倒是已经维持了好几百年了,基因已经相对稳定了下来。
这个世界人太多了。
没有避孕措施,繁殖速度过快,再加上女性天生出生率就更高,普通男性一个人根本养不起这么多孩子,只能选一些卖掉。
法律规定,买卖男婴者,斩立决。
大多数收女婴的庄子都是这样自给自足剩余上交。
别瞧着穷,在山庄内部可是公有制!只是剩余价值要全部交给山庄外的言老板。
索珍用帕子包了核儿,叫旁边的杂奴收去。
手里本来温温的茶水已经有点凉了。
“给她换杯茶。”她吩咐。
贝十就又把杯子递出去。
“你倒是谨慎,晓得轻易动不得这里的章程。”她显出赞扬的口气,“不过你运气好,机会马上就来了。”
天边只剩了薄薄一层红色,屋里没点灯,贝十瞧向索珍的位置,她头上雕佛祖镶红宝的簪子,正被夕阳照着,还有些闪。
“西边的花暖重来,就在昨日,说是也出了一只镇宅奴。”索珍道,
接下来的话语就森森然了,“这送上门儿来的垫脚石,你仔细给我踩稳喽!只要这件事办好了,那哈木节的拍卖宴,我许给你最好的风光,让你超过季思笑,成为这泉城新一届的哈木女奴!”
贝十眼神一亮,应“是。”
一开始言老板要求点翠去催她赶紧做事,的确是在磨她的性子。
幸好她扛着压力等到了现在。
听贝十的脚步声远了,索珍看向那换茶的女奴。
“回总掌事,无汗。”
“好。算她稳得住。”
灯点起来了,饭菜也摆了上来。
女奴帮着布菜,道:“总掌事这下放心了吧!上上下下的妈妈娘子都说,别瞧她小,却是个懂事肯学,又有主意的。”
“她是会哄那些没见过厉害的。稍微体贴些个,没有不夸的。”索珍长出一口气,像是就这样卸下了一日的劳倦,“我和大人倒成了唱黑脸的那方。”
“哪儿能呢。”女奴奉承,“您与大人都再好不过了。能在大人跟前效力,那都是上辈子做了不知多少善事呢。只是来这世间走一遭,没有不苦的,如今那些没眼界的不过找着个桶,倒了半身苦水,暂时觉着些畅快罢了。若是真叫她们离了这儿,怕是跟着赶着要往您跟前跪,磕响头求菩萨宽宥呢!”
索珍也被逗得笑起来,骂,“好个化了蜜的嘴,今日见识你竟是个不敬神佛的奴儿!哪里有把咱比菩萨的?也不怕闪了舌头折了寿!”
“哎哟我的娘子哟!”女奴讨巧道,“在您跟前伺候,那都是吃了好的,穿了好的,怕甚么折寿?我倒怕让我吃糠咽菜地多活两年呢!”
感谢昨晚与我提到改变女性生产方式,变成卵生的那位小可爱,虽然我今早起床已经找不到你的ID了TAT。要是你能看到这条就好了。
我把你的建议结合了袋鼠妈妈,改了一下,确实要比原来简单粗暴的设定更加合理许多。
这个设定其实我已经慢慢琢磨了有三年了【当然三年前我还很不成熟,当时笔力不够,只是有了想法,但写不下来】
多跟大家交流会发现,其实还有很多地方是可以改进的。
喜欢的小天使欢迎收藏,会每天努力更新3K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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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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