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螃街顾名思义，因为它的巷子像小螃蟹的腿一样多而窄，所以这片破败的、总是显得阴暗潮湿的街区就被人们称作“小螃街。”
褚延的家就住在小螃街西南角的一个小区里。
说是小区其实并不准确，它由三栋六层的小楼呈三角形挤在一起，靠街道的一楼是商铺，三栋小楼中间形成的狭窄逼仄的三角形便是小区那小得不可思议的公共区域了。
——小螃街到处都是这样的自建房，它们红红绿绿蓝蓝黄黄地紧密挨着，组成了旧城区最大的流动人口聚集地。
拥有这些楼栋的房东应该很有钱吧，只是小楼里住着的往往都是穷人。
褚延在小螃街的主街道停了下来，一路上的骑行让他有些气喘，额头上渗出些微汗意。
他记得回家要往右边第四个小巷里去，那里就没有主街这么宽敞了，小汽车要很艰难才能开进去。
褚延把车停在路边，去一家小商店买了个打火机。
出来时天色已经发暗，路边的街灯依次点亮，他刚骑上车，往前看了一眼，就不禁微微愣住了。
他看见一个穿着“安心家政”工作服的女人正提着像是装着蔬菜和肉的袋子往前走。
女人盘着发，身形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几缕微风把她鬓前刘海吹起，侧脸的轮廓依稀能看出底子不差，年轻时应该是很好看的。
褚延意识到女人正是这具身体的母亲王梅，也注意到王梅身边走着一个男人，穿着简单的衣裤，一只腿脚看起来稍微有点跛。
男人正要伸手去帮王梅提东西，王梅却退后一步拒绝了。
她摇了摇头对男人说了什么，但褚延能看出王梅是在笑着的。
褚延觉得心里有点闷。
他忽然想，王梅不应该穿着难看的工作服，而是该穿着漂亮的衣裙，不用心怀顾虑，可以自由地跟喜欢的人谈恋爱。
褚延骑着车掉头绕了一圈，绕到了另一条小巷子的后面，寻了个在路灯下的台阶坐了下来。
他从书包里拿出原身的日记本。
犹豫了一下，褚延还是翻开了这本日记。
内页写着名字和班级：
褚延
高一十一班
这是原身刚进高中的时候写的，以褚延的目光来看，原身的字并不难看，带着一些青涩的稚气，这几个字的痕迹很深，可以想见原身当时激动的心情。
这个笔记本是原身中考考进了七中，去初中领通知书时他班主任送给他的，鼓励他在高中也要好好学习。
原身一开始也是这样做的，充满希望地开始了他的高中生涯。
只是七中聚集了一大批排名前列的优秀学生，教学内容也对学生的资质要求更高，原身再怎么刻苦也跟不上老师的进度，每次测验那些平常看起来不怎么用功的同学反而考得都比他好。
渐渐地，原身越来越阴郁，日记里的文字也变成了咒骂和怨恨。
骂自己也骂同学，恨老师也恨家人。
褚延微微皱眉，又往后翻了几页。
终于在第37篇日记里看到了苏念清。
原身写他越来越感觉到人与人的不同。
他写那天他为了不迟到一早就出了门，可在路上车子的链条又掉了。
原身蹲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窘迫地安着车链，路过的人都会看一看他，他满面通红，说不出是车掉了链子还是过往行人的目光更让他难受。
但他还有更担心的事，他害怕迟到，这一周他已经因为车子出问题迟到三次了。
安好车链后原身一路狂奔，总算是在上课铃响前赶到了学校门口。
他看到了苏念清。
苏念清正从一辆黑色的豪车上下来，那个牌子他以前听人说过，至少要好几百万。
从豪车上下来的苏念清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黑发松软，皮肤白皙。
他脸上带着很好看的笑意朝着车里的人挥了挥手，而后将有他半个人那么高的画板背在背上。
苏念清背画板的手很好看，修长干净，一看就是没有干过粗活的。
那时候的原身因为着急，骑车骑得满头大汗，只为了不迟到。
而从豪车上下来的苏念清带着美好漂亮的笑容，不急不躁，一举一动都很是优雅。
原身不由自主缩了缩布满黑色油污的双手，觉得苏念清跟他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只是看到他就自惭形秽了起来。
而后他听见有人叫那个男生的名字，他听清了，从此就记了下来——
原来他叫苏念清。
原身当时并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后来凭着印象问了同班的人，很轻易就得到了“苏念清”这三个字。
在这篇日记的最后，原身写道：“原来他那么有名，比我想得还要优秀好多，我好羡慕。”
在褚延看来，这时候的原身对苏念清还是羡慕居多。
他似乎把苏念清当成了一种寄托，一个让他朝着努力的方向。
后面的日记几乎每一篇都有苏念清的名字，里面的内容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
褚延没有再看下去，他有些唏嘘。
合上日记本，褚延突然觉得，这是不是小说世界已经不重要了。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世界，连原身这样的小炮灰，在书里没写出来的部分，也有这么多让人感叹的前情旧由。
褚延又坐着发了会儿呆，之后他拿出打火机，把原身的日记本点燃了。
暮色里火光炽热，纸张烧得很快，那些文字渐渐都变成了灰烬。
褚延吐出一口气，拿了停靠在角落的垃圾车上的簸箕和扫把。
他将那些灰烬都扫到簸箕里，又从书包里取出问小商店要的塑料袋，将灰都倒进袋子，系紧了扔进垃圾车里。
－
褚延到家时王梅已经在家了，厨房里传来炖排骨的香气。
听到开门声，王梅惊讶地从厨房里探出身子：“延延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褚延点了点头，他对王梅笑笑，“今天想在家里学习了。”
这是套很小的房子，两室一厅的布局，客厅与卧室都是小的，厨房、阳台和卫生间也同样如此。
屋里没有什么贵重的家具，有一半都是王梅做保洁时拣主人家不要的拿回来的。
虽然是近乎拼凑起来的家，却也被王梅收拾得整洁温馨。
王梅手上还沾着水，在围裙上擦了擦后就要替褚延拿书包。
“在家学也挺好的呀，就是我还以为你今天也回来得晚，才把排骨炖上没多久呢。”
她又问：“延延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褚延已经换好了拖鞋，他避开王梅的手，“我拿着就好，不重的。”
这才笑着回答起王梅的问题：“我还没吃，现在还不饿。”
王梅被褚延今天的好相与惊讶了一下，若是平时说不准延延就会嫌她烦不高兴了，可她又忍不住想要多问，导致母子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
她又用围裙擦了擦手，脸上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儿子这副开朗可爱的模样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啦。
“不吃饭怎么行？”
王梅道：“我去炒几个菜，先把晚饭吃了。等排骨好了我再给你盛排骨吃。”
“好，”褚延乖乖点头，“那我们一起吃。”
褚延知道王梅炖排骨汤是为了给他晚上下晚自习回家吃的，如果他不回来，王梅可能就随便吃点剩饭剩菜了。
王梅边往厨房走边叮嘱褚延：“延延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些饼干垫垫，可别饿坏了。”
褚延听到厨房响起淘米声，他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睛，顺着记忆里的方向进了卧室，把书包挂在椅子背后。
晚饭王梅做了烧豇豆、煎豆腐和回锅肉，王梅的手艺很好，褚延满足地吃了两碗饭。
饭桌上王梅看着褚延，犹豫很久还是问道：“延延今天心情不错呀，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褚延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提前跟王梅打个预防针，于是他说：“也算是好事吧，我今天终于找到了适合的学习方法，感觉学起来不像以前那么吃力了。”
王梅听了很高兴，给褚延夹了好几块肉，“我就说我儿子是最聪明的，以前在初中你们老师就老夸你。”
……
第二天褚延起了个早，骑车到学校时校园里的人还很少。
他把车停好，走出车棚后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
褚延寻声回头，就看到一个圆嘟嘟的小胖子正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
不是肖程程是谁。
肖程程跑到褚延身边已经累得不行了，他撑着膝盖休息，“褚延你走好快啊，我都跟不上了。”
褚延帮肖程程拍拍背：“你不是住校的吗，怎么从外面进来了？”
肖程程“唉”了一声，“别提了，我老妈昨天回国出差，把我接出去住了。”
他胖嘟嘟的小脸都皱到一起，“本来我还挺开心的，谁知道她一大早就把我喊起来，说她要去开会顺便把我送到学校，唉，我都还没睡够呢！”
褚延被肖程程夸张的表情逗笑了。
肖程程的父母都在国外工作，平时他就在学校住，周末会回爷爷奶奶家。
褚延其实有点羡慕，他还没住过校呢。
“哦对了，”肖程程又说：“褚延你作业写了没？写了的话借我抄抄！”
褚延震惊地眨了下眼。
他看着肖程程，缓缓问：“我倒数第一你倒数第二，你抄我作业啊？”
褚延：猫猫震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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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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