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黑雾在那，所以只有陆俞一个人看清了那滴泪。
他手猛的攥紧，眼里戾气骇人，亏得黑雾遮挡的严严实实，才没有露出丝毫不对。
然而落在白苏安背上的那只手手背上已经青筋暴起，或许是他是魔修的原因，所以皮肤一直是冷白，这便显得那凸起的青筋十分骇人。
三人没有察觉到白苏安的情绪，只听到他喃然的那一声。他们都知道山灵宗功法之所以大变是白苏安进行的改动，所以他一说“命数”二字，他们也能猜到白苏安是陷入自责了。
“白老师，这事跟您无关。”
白奕握紧手：“您本是出于好心，是他们起了贪念，这不怪您。”
白苏安摇摇头，嘴唇张合，没能说出一句话。
【……你在吗？】
久违的，他在识海里向天道滴滴。
天道也是真的随时在线：【你有何事？】
白苏安唇咬的都要出了血，哪怕是在识海里，他问的音都是抖的：【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干扰了山灵宗的命数，所以他们才灭门的吗？】
【书里没写的地方，他们是不是一直平安在那，根本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是不是……我害了他们？】
问到最后，咬的死白的嘴唇还是出了血，染红了唇角。
陆俞被视网膜里的血刺激的瞳孔收缩了下，因着姿势原因，他并没能完全看清白苏安的样子。此时见到血他松开人，动作急躁的抬起白苏安的脸，手指不由分说的摁着他的下颌将他的下唇解救出来。
他抬起食指，让陷入识海仍在试图咬自己的白苏安咬住，因为白苏安人形也有小尖牙，所以咬住的那刻就直接见了血，足可见他方才咬自己的力道有多重。
陆俞沉下眸，一眼就看出白苏安是沉入识海了。
这些年白苏安找东西时都会进去，他知道，但他原先只以为白苏安脑内的空间是类似于芥子空间的那种，可现在这种情况，白苏安绝不可能去识海里找什么东西。
因为白苏安在他出血的那刻空茫的眼睛就一下子清明过来，猛的握住他的手腕，张嘴放开了他的手。
他紧紧捏着他的手，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山灵宗灭门的事，还是因为他受了伤，仍在打着颤：“你干什么凑过来让我咬你！”
仗着白苏安看不到他的脸，陆俞眼里的情绪丝毫没有遮掩，深深的探究在眼底，死死的盯着白苏安。
……不只是芥子空间。
白苏安是在跟人对话。
存在于识海里的东西。
一个猜测出现，陆俞第一时间没有回答白苏安，而是猛的抬头，朝天看去。
命数。
白苏安方才说的那句话，那个字，打开了一道大门。他神色一瞬间就冷了下去，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心头掀起的骇浪带着几乎毁天灭地的架势。
是祂。
白苏安是在和祂联系。
确定这个猜测的那一刻，陆俞脑海里飞速闪过这些年白苏安拿出的那些失传已久的功法，一下子便知他这些从何而来了。
天道是此界最大的法则化身，祂掌握着世上所有的现存的、未存的功法，祂将这些给了白苏安，所以白苏安才会什么都有，所以白苏安才会对他的事什么都知道，所以白苏安才会——
来到他身边。
陆俞脖颈上青筋暴起，魔纹几下闪动，被他强压着才没彻底浮现，脸上却再无丝毫遮掩，左脸的魔纹从下颌一路到额角，绽开一朵血红的花，瞳孔也变成瘆人的红。
他是重生的，为什么会重生是因为天道，他带着记忆，天道想必也就带着，那白苏安就不是因为重生才知道他的这些事，而全是来源于天道告知，而后发配到他身边。
脑海里从初见开始走马灯般的过到现在，陆俞发现，白苏安还真的是在拯救他。
他的目的，亦或是天道的目的——
都是为了阻止他再次毁天灭地。
一切都明白了，白苏安身上的谜团全部都解开了。陆俞一直想将他整个人窥探到底，有时抱着在他胸口睡成一团的小猫，他都升起过探入他识海将他整只猫从头到脚看个透的想法。
可如今一切他都知道了，他反而丝毫没有满足感，只有无边的冷意和……
杀心。
脑内思考过得很快，从发现到一切想明白不过几秒的时间。白苏安抓着他的手，在他第一秒没回应时他就想起什么，将他受伤的食指含在嘴里，用舌头轻轻舔舐着。
猫舌头上是有倒刺的，因此白苏安人形时也有。只是软舌舔在伤口上，没有让陆俞产生丝毫痛意，只有酥麻感。
可他此刻没功夫去注意了。
陆俞缓慢的垂头，通红的眼里带着藏不住的杀意，食指在感受到白苏安舔他的那刻就直接抽了出来，十分突然的按在了他的脖颈上。
“师尊方才是在跟谁说话？”
他一手揽着白苏安的背限制着他后退，一手毫不遮掩的掌握着他的脖颈，拇指抵在他的下颌上摩挲着，其余四指压在他的脖子上，没有使力，却一下子让白苏安寒毛都炸起了。
他直觉有哪里不太对，然而一切发生太快，天道又在沉默后在此时作出了回答，让他将陆俞的问话忽视了个彻底：【是。】
【原先的轨迹里，山灵宗在鸢鹤秘境里仍旧毫无所获，因此未得旁人嫉妒，直到最后随着历史洪流而解散宗门，山灵宗自此消失。】
【从你决定好将功法给他的那刻，山灵宗的命数就被扭转了。你改变了它日后因毫无进展而注定消失在历史长河的命运，那他自然会有新的命数。】
【只是此乃天地运行法则，怪不得你。】
话到最后，祂一顿，加了句安慰语。
……怎么可能不怪他？
白苏安呆愣愣的看着陆俞被黑雾遮挡严实的脑袋。
他嘴角还残留着血，身体因为陆俞的动作而本能绷紧，神思却因天道的一席话而茫然无措。
“都是我的错……”
他喃喃。
如果当初他没有带着陆俞进入山灵宗，如果当初他出声阻止陆俞挽留他们留下来的机会，如果他没有大圣人的将功法改变……
山灵宗本该不会被灭门，是他、是他害了大家。
没管陆俞的动作，他偏头，隔着黑雾看向被陆俞动作惊到的三人：“宗门里……还有别的人吗？”
“全死了。”
安然欣回神，轻嘲一笑：“连那只狐狸最后都被他们强逼着喝下丹药，凝结出妖丹的那刻剖丹拔毛，只留下血淋淋的一滩烂肉。”
安然欣原先绝不是这个样子的。
白苏安和陆俞这一趟下来，算起来不过离开一个月，可只这一个月，她整个人都有些大变样了。
白苏安还记得她曾经维护白狐时的样子，他也还记得山灵宗里他教过的那几个学生，帮过他的启优，还有徐术、叶启、宗琼他们。
他记得，他都记得。
“对不起。”
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白苏安控制不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的道，心里知道毫无用处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如果一切能重来、如果一切能重来、他再也不会带着陆俞踏足山灵宗了，他一定会离得远远的。
可是没有如果。
他陷在自责悔恨的沼泽里，思维跟着变得混沌不堪，完全没察觉到陆俞按在他脖子上的手缓慢移到后脑，接着一把将他按进了怀里。
陆俞口腔里都有了一股血腥气，气自己居然真的很吃白苏安这一套，也气自己真的对白苏安起了别的念头。
他是真的彻底栽在白苏安身上了。
“闭嘴。”
他带着灵力低喝一声，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白苏安的耳朵：“当日你做下决定的那刻他们无一人阻止。我不信徐宗主不知道危害，可他既然决定用了，那一切就不再是你自己的责任了。不要把一切都怪在自己身上。”
“小安，错不在你。”
脑袋磕在陆俞肩上，白苏安神思清明一瞬。
陆俞注入灵力的声音唤醒他的神智，他下意识闭嘴，而后愣愣的听他把话说完。
同时，在陆俞话落后听着他一声声道歉的苗雨皱紧了眉，温柔的声线都带了严肃：“白长老，您万万不可将责任全揽过去。”
“是啊白老师！”白奕人被他俩刚才一连串的动作整的懵懵懂懂的，倒是搞清楚白苏安是陷入自责了：“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它会发生啊！宗主走前还让我们千万别去找你们呢，就怕将此事牵扯到你们。我们都知道您一开始只是好心想帮助我们，这些年的变化我们也都看在眼里，是你让我们宗门好起来的，最后还扬眉吐气了一番。”
“所以您千万别将这些都怪在自己身上了啊！我们谁都不会怪您，您也别自己怪自己啊！”
白苏安将这些全部听进耳里，还是下意识摇头：“不，没有我就不会……”
“啧。”
陆俞眉眼压着，脸色臭的不行，按在他后脑上的手一用力，将他更紧的朝自己身上一埋，嘴上话已经冷了：“白苏安。”
“自责有意义吗？人都死了，再想这些有什么用？”
“不如直接报仇来的实际。”
他舔舔唇角，杀意不能对着白苏安发，对着远处的玉暮宗倒是可以出出气了：“拿到剑我们就杀回去，将他们的仇报了。”
[托腮][托腮]
小陆：憋屈.jpg
猫猫：emo.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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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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