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桥清怕把他又吓跑，离人几步远的地方特意放慢脚步。
可还没等他走到跟前，小孩就转身了，露出一张略显肥胖的脸。
那人不是靳长生，只是穿了件同款浅蓝夹克。
宋桥清低声骂了一句，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看见蓝色夹克就一股脑跑过来。
他转头要走，却瞥见那小胖孩把手伸进了摊子前排队买肉的妇人口袋里。
宋桥清眯了眯眼。
小孩一看就是老手，不管是偷窃手法、东瞟西瞄的神色，还是时刻准备开跑的姿势，都熟练得浑然一体。
宋桥清在他快要得手的前一秒，一把薅人后领子将人扯了过来。
那小胖子还以为是偷东西被发现了，使出浑身解数对着宋桥清又踢又踹，嘴里还骂骂咧咧叫嚷着。
宋桥清拽着人拖到没什么人的巷子里，伸手将人压墙上，语气很冲，“别乱动，就问你几个问题。”
“你有病啊，放开我！”
“这外套哪来的？”宋桥清又说，“是你的吗？”
“怎么不是我的，穿我身上当然是我的。”小胖子半张脸被压在墙上，声音都有些闷。
宋桥清翻出后领子处衣标上的名字，“你的衣服怎么写着别人的名字？”
只见衣标上用防水笔歪歪扭扭写着“长生”两个字。
靳长生有将自己的东西写上名字的习惯，但他没上过学，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就开始了流浪。
“长生”两个字还是小时候外婆教他的，本来“靳”字也会写，只是时间太久，他已经忘记了。
“靳长生人呢？”宋桥清问。
“不认识！”
“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不然他也不会把衣服给你穿。”
“这就是我的衣服！”
宋桥清充耳不闻，“既然关系好，是好兄弟，那这事就好办了。”
“谁跟他是好兄弟？！”小胖子被宋桥清自说自话的模样气得跳脚。
宋桥清继续道，“好兄弟有难同当，你是他兄弟，那他骗我的三百五十块钱就由你还了。”
“凭什么？我没钱！我也不认识靳长生，你快放开我！”
“没钱也没事，为兄弟两肋插刀，一百一刀，四舍五入你让我砍四刀就行。”
说着，宋桥清将身上带着忽悠欠债人的刀拿出来，作势要找地方下手。
“别别别别！大哥——”小扒子在看到他刀出来的那一刻，吓得腿一下就软了。
宋桥清叹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钱，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哥！这衣服不是我的！”他哭腔着说，“衣服确实是靳长生的，但是是我从他身上抢的，他不是我兄弟，我跟他关系也不好，你不能把账算我头上！”
靳长生竟然就在枫城？
宋桥清颠颠刀，假装勉强道：“也行，你带我找到他，我能亲自跟他算账就放过你。”
小扒子费力扭头看他，试探道：“真的？只要我带你找到靳长生，你就放了我？”
“对。”
“不管死的活的？”
宋桥清闻言愣了下，“什么意思？”
“你就说算不算！”
“算，只要你带我找到靳长生。”
“成，那我现在带你去。”
宋桥清将人放开。
小胖子从墙上下来后也不紧张了，他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和臂膀，语气殷切，“其实吧，哥你也用不着亲自找那贱骨头算账。”
宋桥清没说话。
“他被赖叔抓回来，没好果子吃的，更何况赖叔这次真的很生气了，想杀鸡儆猴，现在估摸是死是活都说不准。”
靳长生被赖麻子抓走了？
宋桥清心头一沉，但语气依旧漫不经心，“那我不管，我这人最受不了别人骗我，他骗了我不管是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他算账。”
宋桥清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你就很好，如果你真带我找到人了……”宋桥清从兜里掏出20块钱，“诺，这是你的带路费，等见到靳长生，我再给你30块。”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都帮我出了这恶口气，区区50块钱还不是说给就能给。”
小胖子眼睛都亮了，二十块钱够他吃好几天烤鸭了。
他把钱收进兜里，笑得更开心了，连脚步都轻盈了起来，“大哥真豪气，我指定不会骗你的。”
地方不远，就是弯弯绕绕得厉害，从小巷到市场又进居民楼，就在宋桥清怀疑小周扒子故意绕他路，想发作的时候，小周停了下来。
“从这里进去。”他指着红色大铁门。
这附近的居民楼实在是鸡零狗碎。巷子里的路起起伏伏，宽宽窄窄，平路和陡坡楼梯能出现在一条道上，门户也大大小小各不相同，墙面泛黄污浊，垃圾随处。布局更是随性得好像在开玩笑，这一路上他不知道穿过几家人的庭院和堂屋才到了这个大院。
天已经暗完了，院里只有保安亭高悬的一盏灯。趁着昏暗，小胖子领着人往深处的仓库摸去。
宋桥清静静站在屋后头的阴影处，看着他走出去打听消息。
说实话他一路上都在提防这个小扒手，毕竟对方再怎么说也是贼窝出来的。
没过多久，宋桥清看着小胖子搂着一个比他高半头的男孩出来，语气熟络，“哥，你知道靳长生在哪不？”
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块钱。
“找他干嘛？”那男孩伸手接过钱。
“有点私仇。”
“小黑屋里，你抓点紧，进去已经一天了。”
小胖子嘿嘿笑两声，“好嘞！”
等人走了，小胖子走到宋桥清跟前，他压低声音，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你别担心，靳长生进了我叔的小黑屋，估计没啥活头了。”
“来都来了，我得去看看。”黑暗中的看不清宋桥清的表情。
“成。”
小胖子又领着人往院子更深处走，竟来到一处岩洞前。
洞前固了铁门，阴寒的冷气凭空朝着门口的两人吹。小胖子一路上话就没怎么停过。
“我叔经常说这些贱骨头只有调教了才会听话，但其实很少有人被他送进小黑屋。”
“听说进了小黑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
宋桥清指着铁门上的锁链，“你有钥匙吗？”
“没有。”小胖子话锋一转，“但是我有这个。”他举起一根铁丝给宋桥清看。
等门开了，宋桥清看人先进的岩洞，才亦步亦趋紧跟着。他手里拿着刀，如果情况不对，只能挟小胖子做人质。
岩洞很黑，但幸好里面有些简易的灯。
地面潮湿不平，好几次宋桥清都不小心踏进积水的浅凹处。
两人进了洞就没怎么说话，实在是因为这里面回声太大了，光是脚步声就荡得让人提心吊胆。
走了没多久，宋桥清看见距离两人六七米的地方有光，线路是从岩壁上走的，到顶部，孤零零的悬下一颗灯泡，昏暗的黄光只能勉励照亮那一小片的区域。
只见被光直照的地方整整齐齐摆着三个铁桶。
细看之下，才发现后面灯光照不着的黑暗里还摆着十来个一模一样的铁桶。
铁桶挺大，有半个成年人那么高。
宋桥清头皮发麻，洞里阴暗的风从脚底钻入，将他浑身的热量都驱逐个干净。
小胖子不再往前走。
“人、人在里面，你自己找。”小胖子怕得浑身打冷战，他牙齿碰撞几声，声音颤抖，“这……我在外面等你，等你完事就出来。”
说完撒腿就跑。
结果小胖子刚出来，宋桥清后脚就跟着到了门口。
小胖子惊讶地看着他，“这么快？”
宋桥清摇摇头，从他手里拿过锁链，“我刚刚翻了下口袋，身上的钱好像掉了。”
“掉了？哪掉的？那我的带路费怎么办？！”
“所以我出来跟你说一声，'好日子小烧烤'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夜市那边的烧烤店。”
“那老板叫丁家富，是我兄弟，你就跟他说宋桥清欠你钱，让他把带路费给你就行。”
“你别是忽悠我。”
“不忽悠你，我在这等你，这么多罐子，等我找到人，你不也回来了？”
“成，那加十块钱。”
宋桥清爽快点头。
打发走小胖子，宋桥清转头回到了宛如停尸房的岩洞深处。
宋桥清站在一排排罐子前，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关在里面。
而靳长生又在哪？
宋桥清走到灯光下的铁桶前，他发现只有这三个桶，紧扣的盖子上是有透气洞的。
他一刻都不敢耽误的开始开盖。
打开第一个罐子，直入眼帘的是一只已经僵硬的猫咪尸体，静静瘫在罐底。
那是只灰黑的狸花猫，皮毛杂乱不堪，爪子血肉模糊，罐壁上都是他硬生生挠出的痕迹。
如果现在有手机，宋桥清肯定把幺幺零三个按键扣烂了。
但眼下宋桥清只是继续走向第二个罐子，第二个罐子一上手就能感觉质感不对。
又凉又沉，被灌了水。
宋桥清掀开盖子，只见靳长生安静的蜷缩在里面，浑浊不堪的污水几乎淹到了他的下巴，被泡得发白的皮肤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竟透着光。
看不出是死是活。
一股强烈的心疼和恐惧攫住宋桥清的心脏。
即使是素不相识的小孩，被这样想罐头一样装住，他都会心疼难受，更何况还是跟宋桥清有点羁绊的靳长生。
宋桥清弯腰将人从水里抱出来。
寒冰一样的体温在两人肌肤相亲的那一刻不自觉的轻颤抽搐。
他坐在地上搂着人，轻拍靳长生毫无血色的脸。
“靳长生，还醒着么？醒醒！”
见毫无反应，宋桥清紧忙凑下脑袋去听他的心脏，好半天才听到微弱的心跳声。
宋桥清二话不说，抱起人就往外走。
宋桥清从来没这么庆幸过靳长生是主角。否则，他今天找到的说不定是被泡了一天一夜，浑身是伤的尸体。
喘息声和疾步声在洞内回绵不断，穿过岩洞前段的黑暗，宋桥清跨出铁门。
久居黑暗的眼在猛地直视亮光后，会下意识躲避适应。
但眼前的情况可不适合闭眼，宋桥清只能眯着眼看前面站着的三男人，还有他身后十几个举着火把的小孩。
“你带着我的人想去哪？”为首的男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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