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提议:“这萝卜是莱菔神赐予我们,我们应该将萝卜分享出来,都放在我这保管,大家一起分享。由我来分配,男人两块,女人和小孩一块。”
卜寨每家每户只有一个萝卜,但有的家人多,足有数十口,有的家人少,不过二三口。人多的陆陆续续将萝卜从院中的田内拔出,交由村长保管。人少的却是不愿意。
于是那交过萝卜的寨民,自称萝卜大队,为卜寨收集萝卜。他们浩浩荡荡的,挨家挨户敲门。虽说饥荒,人们个个瘦骨嶙峋,但卜寨每个人都是这样。在人数加持下,卜寨几乎所有家都将萝卜交了出来。
但有个例外。
寨子东南角只有一口人,是个疯婆子。疯婆子家原本有一圈树木,经过着数年的干旱,这树木的树叶被人摘得一干二净,树皮也被拔下一层,这树成了枯树。
疯婆子死了丈夫,死了儿女,孤家寡人住在那。疯婆子的地被人逐渐蚕食,疯婆子的房早已被人预定,她房内的桌子,碗筷,干活的家伙,以及那两间房,已经变更了好几次归属。
那些人摩拳擦掌,只等疯婆子死后,将那有价值没价值的,全部的物件一扫而空。
在疯婆子老伴死后,只剩疯婆子一人时,也有人想打她主意。
但是疯婆子之所以是疯婆子,就是因为她疯。疯婆子家人健在时,就是卜寨有名的悍妇,孤身一人就变成了人们口中的疯婆子。
那段时间,每个上门的人,无论是带着善意,给疯婆子送一碗米糊糊,还是带着恶意,打量疯婆子的家当价值几何,都会被疯婆子一叉子赶走。就连疯婆子老伴也是疯婆子独自一人,扛着草席,挖了个坑埋了进去。连块碑都没有立。
疯婆子疯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根本不会控制力道,谁被那叉子伤到没也只能自认倒霉。寨里人都说:“那疯婆子太疯,少去她那边晃,反正一个老太婆,活不了多少时日。”
这群萝卜大队到疯婆子家门口时,疯婆子穿戴整齐,手握铁叉站在门口,眼中满是凶狠,她骂:“要是哪个不长眼的碰我心肝一下,就关好你家的门!赶明我就去你家挖你心,抛你家坟,叫你晚上睡着就醒不来!”
疯婆子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萝卜。萝卜大队们面面相觑。寨中家家户户都有萝卜,不差这一家,与其和疯婆子在这僵持,不如去收集其他家的萝卜。
浩浩荡荡的阵仗只过了一日,整个卜寨除了疯婆子家的萝卜,所有家的萝卜都堆积到村长家。那堆积的萝卜有一间房那么高。寨民欢呼,这萝卜省着吃够吃一年了。
与此同时,疯婆子没分的一口萝卜汤,疯婆子守在自己的萝卜旁,不让人靠近半步。
好景不长,这挖出来的萝卜吃了不足三日就开始溃烂。但这烂掉的萝卜也是不得不吃。只要没有烂成泥,烂的发臭,为了活命,卜寨人什么都吃。
卜寨寨民纷纷要找村长讨厌说法:“村长保管萝卜怎么保管成这样!”
“都怪村长的提议,疯婆子的萝卜种在地里好好的一点也没有烂,如果我家的萝卜也种在地里,现在也不会烂!”
“吃的呢!”
“对,吃的呢!抢了我们的萝卜,现在吃的呢!”
“把你家的吃的都交出来,赔给我们!”
原本最信任村长的萝卜大队也跟着符合。
村长哭天撼地,谁知道这上天赐的萝卜拔-出-来,连三日都不到就开始烂掉。村长的房子几乎要被踏平,村长哭着:“给我留一点吧!我家还有老人和小孩,也要吃饭啊!”
这些人才不会理会村长的哭喊,失了号召力的村长一文不值。
食物太少了。
但没有人忘记,疯婆子家还有一个完整的,漂亮的,埋在土里的大萝卜。这萝卜在疯婆子的照料下,已经长高一倍。
白白胖胖水灵灵的萝卜就在那,守着萝卜的只有一个疯婆子。
饿极了的人不由自主地双眼放光,看不到的哈喇子在他们心中早已流了一地。
“疯婆子家还有萝卜!”
“那是莱菔神赐给卜寨的萝卜,是卜寨所有人的萝卜!”
“她不能那么自私的抢占属于我们的萝卜!”
“对!每个人都该吃到那个萝卜!”
饿疯了的人一呼百应。
乌云压在天空,微风轻轻吹过,干枯的树枝随着风缓缓晃动。
萝卜大队张罗着,聚集愿意去找疯婆子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找疯婆子能干什么呢?无非是为了那萝卜。
于是浩浩荡荡的人站在疯婆子家门口,天上的乌云也跟着人群到访。一人率先冲着疯婆子喊:“疯婆子,这萝卜是我们大家的,你不能独占!”
“对!”剩下的人们附和。
“这是我们大家的!”
疯婆子紧握铁叉,满脸通红,瞪着那群人,身体气得发-抖,嘴巴一张一闭着叫骂。
疯婆子也许说了什么,但都被那乌泱乌泱的人嘴中的声响淹没,风呼呼吹着,雷声也愈发响裂。
疯婆子的身躯挡不住高大的萝卜,此时的萝卜就是那自主散发美味的妖魔,勾-引着人的手,勾着人的嘴。
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从乌云里探出头,观摩这一场闹剧。
这时,不知是谁偷偷摸-摸的拿着手中的铁铲要去剜萝卜。
“轰隆隆!”
疯婆子一叉扎下去,那人嚎叫一声,手中剜萝卜的动作也没有停止。那人抓着剜下的萝卜往嘴里塞。
什么啊,疯婆子也不过如此。
疯婆子的叉子没有什么威力,疯婆子也没有什么威力。以往人们怕疯婆子那股子疯劲,在疯婆子铁叉叉下去的瞬间,疯婆子的威慑力,她手中铁叉的威慑力,全部烟消云散。
“给我留一块!”
乌泱乌泱的人一窝蜂的冲上去,直接啃的,用东西铲的,各种各样的恶意全部冲着那萝卜。
雨愈来愈大,豆大的雨水狠狠砸向地面,砸向萝卜。
雨声混合着人群的叫喊,疯婆子废力吼:“住手!离开我的萝卜!”
疯婆子不知道拽着谁的衣裳,却被人一把推开,倒在泥泞中。
这些人在萝卜面前互相争抢,谁管身边的人是谁,先在萝卜身上咬下一口再说。疯婆子在这之中像个无助的孩子,什么都做不到。
“轰隆隆!”
天空灰蒙蒙一片,明明是白日,却暗的像夜晚。巨大的雷声再次响起,一道闪电像划破了天空,树木哗哗作响。天河决口,狂风肆虐,仿佛要将卜寨席卷一空。
雨水冲刷着这儿的每个人,卜寨人们的脚步带着在院中田地里的泥土,将这片田变成一片泥泞的沼塘。
“我的!是我的!”
没有人能够控制一群饿疯的人不吃食物,这群人开始内讧,手中的铁铲从获得食物的工具变成了伤人的武器。
不知道是谁剜下一大块萝卜,抱着萝卜要从人群中溜走。被人一铁铲打翻在地,那快被剜下的萝卜也掉在地上,粘满泥水。
另一个没有挤进去的人眼尖,发现了这掉在地上的萝卜,正要伸手去捡,不知道被谁拿着的木棍夯晕。整个田地,笑声,吞咽食物的声音,砰砰的敲击声,都混着轰鸣的雷声,融进哗哗的雨声中。
疯婆子的泪水被雨水冲刷,落在地上,不知是谁流下的血水也混着泥水被众人踩踏。
恶意充斥在这个院中,那些人愈发大胆。原本觊觎疯婆子家产的人也光明正大的闯进疯婆子房内,将那吃的,用的,都从屋内抱出来。
几个人见了这场景,不约而同地冲上前抢。更有甚者直接跑到疯婆子房内,拽那房上的梁,屋顶的瓦片。
“轰隆!”
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亮丽的闪电触摸着高大的干枯树木,枯树轰然倒塌。
“轰!”的一声巨响,疯婆子家被枯树砸出一个大洞。高大的枯树和瓦片将屋内贪婪的人们埋葬。
疯婆子家的锅碗瓢盆,木头,木柜,干活的家伙,连带着疯婆子院中的木棚都被抢的一干二净。
“轰!”又是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直直劈向原本完整的,巨大的,水灵灵的萝卜,人们来不及闪躲,叫喊的,拖着腿跑的,宁死也要吃最后一口的,统统都倒在这雷雨中。
残缺的萝卜在隆隆的雷雨中舒展着身躯,所有倒下的人都是它的养分。疯婆子坐在雨魄中哭喊,泥泞沾满了她的衣裳。
她看到原本被咬穿的萝卜,破碎的绿叶,慢慢恢复成饱满,白净的摸样,萝卜变的巨大,比房顶还要高,比院子还要胖。
疯婆子笑了,她爬到巨大萝卜旁边,口中喃喃道:“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啊!你可要好好长大。”
抢走她铁叉的人如今已经变成了萝卜的养分,那铁叉好好的躺在那。
疯婆子疯了。
小院无人生还,这场持续数年的干旱也结束了。
没有人通风报信,村长冒着雨水查看情况。只见一个能够口吐人言的白萝卜,一座破了大洞的房屋,散落一地的各式铲,叉,和一些锅碗瓢盆。以及一地沾着泥水的衣裳。
“这场雨一定是莱菔带来的!”村长高喊。
白萝卜带来了这场雨,白萝卜一定是莱菔的化身。
至于失踪的人?若没有他们的献祭,何来神通广大的白萝卜?
自此卜寨住下一只莱菔神,卜寨为莱菔建庙,为莱菔献祭。莱菔要求寨民每年献上一对童男童女用来供奉。
他们都会都作为莱菔的养料埋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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