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予怔愣片刻，而后手掌盖住脸颊，只能从指缝中看到些许红晕，磕磕巴巴几下道：“师...师父谬赞，弟子一定会尽快找到破局的办法。”
草药已经被那些二皇子带来的宫人抢走，他只能靠清心咒和吐纳生息来尽量延缓身体的残败，两人的银钱也已经所剩无几，陆长予不再从侍卫处打探消息，只是央着他们代为采买一些草药和吃食进来。
所幸这个世界里里的林云还能施展轻功，趁着熬药的功夫潜入到冷宫的其他房屋中，用吃食向她们探寻身份和信息。
目前最有用的是二皇子生母曾经的服侍宫女，后来被分配给另一个美人宫中，那美人因侍寝时冲撞了皇帝，两人直接连带着被贬进了冷宫，不多时便病死了，只留这个宫女在冷宫中求生。
陆长予见到她时，宫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缝着一些寻常衣物，抬起头时面色沧桑得仿佛已是花甲之年，脸颊蜡黄凹陷，眼球混浊布满血丝，被晒黑的手皲裂开来，在得到面食后将正在缝制的衣物塞入怀中，梗着脖子艰难咽下去几口，嘶哑着嗓子锤了锤胸口。
见人怎么也咽不下去，他正准备回去找点水时，却看见宫女将面食匆匆藏起来以后，又在底部泥沙混浊的水洼中捧起水喝，等他回过神想要出声制止时，对方已经转身露出一个似是苦涩又似是尴尬的笑容：“您要问什么，尽管开口就是，奴婢一定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知。”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问你关于二皇子小时候是怎样的，诸如脾气性情等等。”陆长予想了想，将剩下的面食都递过去，道，“下次我托人带点水果给你，有条件的时候还是尽量不喝这些水。”
宫女早已认出他的身份，行礼恭敬道：“回殿下，二皇子殿下从小生性善良，只是不善言辞，甚至常常在宫宴中偷偷带回吃食给我们这些奴婢太监，对娘娘更是孝心可嘉。”
陆长予将人扶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娘娘，是二皇子的生母？”
“是，殿下。”
目光在宫女脸上凝视半晌后，他眉头微蹙，又问道：“二皇子后来可曾因为何事性情大变？”
他没有在宫女脸上看出撒谎或者心虚的痕迹，但这描述和他看到的二皇子实在不符，他不由得猜测是否有什么重大变故。
“没有，殿下自从娘娘去世后，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但心地仍然是好的。”
或许问题出在陆华被送到皇后膝下后。
那么问题是，怎么才能再次见到陆华呢？
陆长予花了一晚上模仿自己之前听到的戏曲，也跟着作了个故事出来，将某个傲慢无礼的小公子，某天试图欺压平民男子时，被对方一怒之下抢回去夜夜笙歌。
偏偏这小公子从小不学无术，多次尝试逃跑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中爵位被庶弟继承，自己含恨而终。
他不会唱戏，写好后便对着墙外慢悠悠地念，念一会歇一会，今天念完了，就明天重头开始。
没过两天，冷宫的门就再次被气冲冲地踹开，这次陆华没亲自到，只是几个冷着脸的侍卫把他押送到富丽堂皇的宫殿，殿中宫人秩序井然，都低着头往来做事，陆长予被按着跪了许久才有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沉静：“听说三弟在冷宫这段时间写话本，还念出来故意气你皇兄？”
陆长予艰难抬起头，看到一只手正握着毛笔在纸上挥舞，骨节突出，隐约能看到薄茧，应当是大皇子陆易之。
"只是冷宫中甚是无趣，作些话本打发时间，前些时日听游王殿下专门命人作的戏曲，不由得了许多灵感。"他低下头回答道，语气不卑不亢。
“听说他那日罚了你，现在伤势如何？我让人取了金疮药过来，回去后按时涂抹。”
肩膀和后背的力道消失，陆长予手撑着地面踉跄着站起来，目光扫过桌面时发现路易之是在作画，画面内容颇为丰富，他匆匆略过一眼后便微不可查地皱起眉。
“三弟不喜欢这副画？”路易之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立刻开口道，同时搁下笔似是自己也不满意，正欲卷起来让宫人处理掉，却被陆长予抢先一步拦住，弯起眉眼笑道：“只是最近沉迷丹青，方才看到太子殿下的梅花画法惊为天人，因为不能仔细看清才皱眉。”
“三弟喜欢这幅画？”路易之的脸闯入视线中，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脸上虽然保持着浅笑，眼中却无悲无喜，像是在刻意压抑自己，，挥挥手让宫人将画交到他手中，“那便赠予你，一并带走就是。”
陆长予笑了笑：“多谢太子殿下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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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本的事，路易之表示自己会处理好，让陆长予别担心，说完便让宫人把他送回冷宫。
一见到林云，陆长予便下意识开口道：“师父，弟子发现......”
说到一半他想起来要提防隔墙有耳，走到人面前，嘴唇紧贴林云的耳边，低头用气音道：“弟子怀疑二皇子和大皇子其实互换过身份。”
他在路上时便忍不住打开卷轴细细观察起来，画的左侧是一片从边缘延伸出来的红梅树林，树枝尖锐扭曲，鲜艳的花瓣随风飘落，中间画的是一女子推着秋千上的小孩荡秋千，女子神色温柔，衣着简单，只头上戴着一只簪子，男孩则是低着头，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庞。
右边落笔较少，只用几点绘处湖水的形状，边上碎石几处，湖中几只锦鲤朝四周游弋。
早在怀疑陆华可能遭受过虐待的时候，他便探寻过皇后的信息，与这副画上的女子截然不同，皇后平日里极为严肃，对所有人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无论何时都不会只朴素装扮。
所以画上的女子很有可能不是路易之的生母皇后。
他从前写文时刚巧了解过些许心理学方面的知识，这副画技巧性和观赏性他看不出来，但从第一感觉和观察上来说，方才的那位“路易之”很渴望来自母亲的关怀，并且可能有强烈的自卑自我否定，在过去受过创伤。
而且梅树树干上还栓着一直风筝，燕子形状的风筝翅膀被折断。
湖中的锦鲤分散得并不远，大约有七八只左右，但无论相互之间相隔远近，皆是朝着不同的方向游弋。
就像被“打碎了”一样。
如果是从赏心悦目这个角度去画，他想应该不会有人如此落笔，作这副画时，落笔者的内心应当很不平静。
他打开那瓶金疮药，指腹抹上一点涂匀在自己掌心，冰凉温和的触感也随着晕开。
而且，通过刚才的相处观察，他感觉到其实大皇子更符合那名宫女的描述。
她说上次见到二皇子已经是十二三年前，那时两个皇子都才刚到开始入国子监读书的年纪，恐怕除了皇后和近侍以外，接触过他们的人也不多，想要换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假设两人互换身份的这个说法成立，那么原定的结局为什么是二皇子夺权也有了更多猜测。
一是两人没有及时换回来身份，但“二皇子”，真正的陆易之还是坐收渔翁之利，用互换后的身份得到了皇位。二是两人其实互换了回来，但真正的陆华不甘心自己只是为他人做嫁衣，于是被换回身份后将皇位抢了回来。
陆长予毕竟不是真正的三皇子，没有原身的治国才能，就算真的登上皇位，恐怕也只能折腾这个国家。
不如假设最后登基的其实是真正的，已经恢复原本身份的二皇子，他在此人成功前和他达成合作。
让互换身份的把戏先被揭穿，而后他和真正的陆华通过毁容互换身份，他做被废除的“二皇子”，陆华则为改过自新的“三皇子”，用他的身份可以更快地登基稳固朝廷，也比和陆易之争斗更轻松。
除了必须要他自证身份的时刻，其他时间都可以由陆华掌权，对方未必会拒绝这个送上门的“傀儡”。
他大致和林云讨论商议后，当夜便把画卷在院中烧掉，等被人发现时只剩下残渣，还放言已经得知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大秘密，已经托人将信息传了出去，不多时便要上奏给陛下。
还不等天亮，冷宫本就有些残破的门再次被踹开，“二皇子”大步走进来，对着陆长予的小腹狠狠踹了一脚，衣角带起的夜风寒气也跟着席卷过去。
这具身体还未痊愈，冷风被迫灌入喉咙后，只能艰难地吐息，陆长予断断续续地挤出字句：“皇兄...这是怕了？”
领口被人粗暴地拎起，“陆华”目光阴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条命不久矣的狗，低声道：“听说太子殿下送了你一幅画，我倒是不知道上面还有什么大秘密。”
陆长予的脸被憋得通红，被掐得意识模糊之际才被猛然丢到地上，边剧烈咳嗽边道：“自然是你最怕被父皇发现的秘密....咳咳咳....皇兄若是不怕，大可以直接杀了我，只是这屋中若是留下了什么线索，父皇到时候查起来，你可未必能脱身。”
“还是说，皇兄觉得可以一把大火烧了了事？”
“陆华‘’踩住他的肩膀，鞋底狠狠碾压过肩胛骨，在陆长予的痛哼声中，冷笑道：“你在威胁我？还是打算又故意耍一些把戏来诈我？”
“那不若...我们在太子殿下面前一探究竟？”陆长予眯起眼露出一个笑容，故意加重“太子殿下”这几个字。
肩膀霎时传来骨头几近断裂的痛楚。
明天开始非榜单要求，暂时改为隔日更，希望不会影响读者宝宝们的阅读兴趣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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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画中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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