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办宴,赏花草赏兽赏景赏人,总归都要赏些什么的,刘艾童这次的宴上赏得就是牡丹。
四月初的时节,其实牡丹的大多品种还未开放,但皇家最不惜的便是物力人力,这宴上的许多盆牡丹都是花匠在温泉旁硬生生催熟的,如今看起来也是满园芳色。
宴上请得大都是年轻的待嫁姑娘,闺阁小姐。
打眼一看,人与衣服都鲜亮极了,与满园盛开的牡丹凑在一块儿不知是谁更娇艳。
叶舜华拨弄着手上的珠串,耳边是叶惜颜欢快的笑声:“贺家姐姐这桃花钗真好看。”
“我这个?不过是南海珍珠罢了,除岁家宴时父亲给我的。”
叶舜华想到那场宴席,每个人都其乐融融地围在那个男人身边。
原本她坐在角落,也算相安无事。
可徐氏偏偏要跳出来:“大姐儿怎么不说话,可是有哪里觉得不适?”
叶惜颜在一旁笑了一声:“娘,大姐这是也想她娘了呢。”
徐氏惊呼一声:“瞧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随即吩咐下人:“去将库房中的八宝攒妆盒拿给大姐儿。”
她走过来,握住叶舜华的手,满脸情真意切道:“你平日里也叫我一声母亲,我也早为你攒了嫁妆,李氏留下的东西我全数放进去了,断不会贪你一分一毫。”
“这次便先将这个拿给你,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毕竟是你亲娘留下的,看着也算是个念想。”
“放心,以后你出嫁时我必为你厚厚地添妆,不会叫你只带着这些嫁出去的。”
真恶心。
明明这座姓叶的府邸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靠母亲的嫁妆搭起来的。
叶舜华恍然间尝到了些许血腥味。
平日里也是如此,明面上,府中吃穿用度徐氏是一样都不会短她的,甚至比叶惜颜还要好上一两分,但总是上冷不丁刺上她一下,次次都挑她最软的地方扎。
再端着满脸慈爱说大姐儿真是心思敏感,爱多想。
就像刚才,她们明明可以不说话的。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叶舜华木着脸想,她是故意的,别上她的当。
“你也配提我母亲。”叶舜华陡然站起来,扇了徐氏一巴掌。
在座之人齐齐惊呼起来,叶惜颜一遍扑上去一边哭喊着:“大姐姐你做什么?我娘关心你两句难道还错了吗?”
“孽女!”那端坐高位之人终于出声了:“还不快向你母亲道歉。”
看看,这会才出声,方才徐氏说话时他难道死了不成。
比起徐氏,叶君珩才是她最恶心的。
叶舜华冷笑一声:“你这狗苟蝇营,寡廉鲜耻之辈,也配教训我?”
叶君珩大怒:“放肆!”
“大姐儿怕是伤心过度,有些疯病了。”徐氏被人扶着避到一旁,眼中闪过厉色,她没想到叶舜华竟真敢打她!
“叫人扶她回房歇一歇吧。”
“不必,”叶君珩冷道:“来人,把这孽女押到祠堂跪着,好好反省。”
立刻便有两个健壮的仆妇上来压住叶舜华,将她带走。
走出正院之前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里面又恢复成之前和乐融融的样子了,夫妻举案齐眉,孩子环绕膝下,好一副阖家团圆之景。
无论干了多么恶心的事,下一刻这两人都能做出这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这一点上,她永远比不上他们。
这件事最终只以她跪了一个月祠堂告终,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的,若自己传出恶名,整个族的姐妹都要受牵连。
“福成公主到——”
随着宦官的报奏,刘艾童在上首第三个位置落座,众人起身行礼。
“免礼。”
众人重新落座,丝竹奏乐声也重新响了起来。
又有侍女鱼贯而入,奉上笔墨纸砚,书笺颜料等物。
作诗的作诗,作画的作画,席上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看位置,众人也不免猜测,在这京中能坐福成公主上头的也不过两手之数,除了宗室里的各位长辈,就是太后娘娘和陛下了。
刘艾童往旁边使了个眼色,长史附身过来。
“叶家来人了吗?”
“右边第五位那两个小姐便是了。”
刘艾童点点头,正要找个由头过去,却看见叶舜华起身离席了。
方才也是见她低着头,也不与旁人搭话。
是有什么心事?
刘艾童起身跟了上去。
她要达成攻略男主的结局,叶舜华作为女二都是这个过程中绕不开的一环。
原著中女主与她的第一面,是女主偷偷跟踪男主,发现他与叶舜华会面上前质问,叶舜华张口就怼,一点面子都不带给的。
此后每一次见到女主,叶舜华必争风相对。
刘艾童想弄清楚为什么。
此前她也问过系统。
系统满脸茫然:“因为她是恶毒女配啊,针对女主——这不是恶毒女配标配吗?”
“呵呵,没事,玩去吧。”
没用的AI。
刘艾童知道不是的。
就像她刚穿过来时跟小桃套话,得知她曾差点被亲爹卖去花楼,被偶然路过的福成公主救下,从此侍奉在公主边。
从来没有什么毫无缘由的忠心。
那一刻,站在她眼前的,不是原书中作为感情助攻工具人不过寥寥几笔的小桃,而是活生生的,有着正常情感与逻辑的人。
从那时起刘艾同就明白,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她身边的这些人并非被设定好的NPC,她与她们正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同样的,叶舜华针对女主一定也有自己的动机。
是单纯和福成公主这个人有仇?
上次偶然见面已经表明了两人之前并不认识,那结仇也就无从谈起了。
剩下的,要么为情要么为利。
换句话说,叶舜华要么就是喜欢男主起了与女主相争的心思,要么就是后期因为某种原因与女主有了利益冲突。
找到关键的原因,那事情就好办了。
若是为情,刘艾童可另为她觅一良人,或是大不了完成攻略后再把男主送她。
若是为利,双方也可以坐下来,将手里的筹码亮一亮。
这都是可以谈的嘛。
大家完全可以互利共赢,都以最小的损害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叶惜颜方才眼睛一转,叶舜华就知道她要打什么主意。
这是又想替她得罪人了。
只要在别人写诗作画时说上一句:“哎呀,我大姐姐作得比这还好上许多呢!”
一捧一踩,话明明是从叶惜颜嘴里出来的,却莫名被记到她头上。
如果没成功……又怎么样呢,不过一句话的事,又不费什么功夫。
叶舜华真想把她的头摁到席上的酒壶里醒一醒。
最终她只是起身离席,向一旁的侍女询问:“劳驾,哪里能更衣?”(上厕所的委婉说法)
刘艾童叫暗卫在前面盯着,自己在后面慢悠悠地跟。
她看见叶舜华先是跟着一个侍女去了厕所解手,出来之后想打发那侍女先走,没成功。
刘艾童立即在心里记下这个侍女的脸,决定给她发奖金,这是她吩咐过的,客人身边千万不能离人,不然出了事说不清。
叶舜华又在园子里稍稍逛了逛,逛到了丫鬟婆子们在的地方——这次办宴,客人带来的侍从都只能留在外院。
她站在院外与侍卫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儿,侍卫进去带了一个大丫鬟出来,两人站在院外说了一会话,又走到湖边,府里的那个侍女极有眼色地站远了些。
叶舜华满腔郁愤之情,本想与贴身丫鬟白芷叙一叙——这是她母亲娘家那边带来家生子,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算是她平日里难得能讲几句真心话的人了。
但等侍卫把人给叫出来,叶舜华又后悔了,干嘛要累得她也满腹心事呢。
于是只问了她等得急不急,有没有饿着。
“没有呢,这里给咱们这些下人上得都是正经菜,还准我们打叶子牌呢。”
倒是白芷看出来她有心事:“小姐,是不是她又作妖气你了?”
这个“她”是谁,主仆二人心知肚明。
二人移至湖边。
白芷一看她家小姐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一听就急了:“小姐,你不该离席的,万一她背后又与人挑拨你,你也好分说明白。”
叶舜华冷哼一声:“我何必与一帮庸人解释。”
一群凡夫愚人!听风就是雨,她才懒得巴巴地跑去解释!
“哎呀,小姐你——”白芷自认为她家小姐哪都好,待下宽和,给银子也大方,就是有点清高劲儿在身上。
若她觉得做什么事会显得自降身价,那杀了她都不会去做。
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劝道:“等日后小姐嫁了人,离得远远的就好了。”
“嫁人……我能嫁什么人呢?”叶舜华颇有些心灰意冷道:“若是再碰上一个像……这样狼心狗肺的人,那不就是又进了一个火坑。”
中间那个名字是从她的舌尖滚过去的,说得又轻又含糊,但两人都知道这说得就是她的父亲叶君珩。
子女怨恨父母是大不孝。
“小姐可别这么想,女子不嫁人能做什么呢,对方也可能是个好人啊。”
叶舜华讽笑一声:“好人?有徐氏在,我能嫁到什么好人。”
在除岁家宴上,她算是彻底跟徐氏撕破脸皮了。
白芷:“再不济,还有大少爷呢,日后小姐好歹也有兄弟撑腰……”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要糟。
下一刻,小姐果然怒极:“别在我耳边提这等蠢物,平白污了耳朵!”
若说在那个家里,叶舜华最恨叶君珩这个父亲,徐氏才排第三。
排第二的就是她这一母同胞的大哥!
他非但不与自己站在同一边,还像条狗一样巴巴地凑到徐氏跟前。
“有奶就是娘!”叶舜华咬牙切齿。
假山背后,刘艾童见两人分开,又悄悄回到了席上。
她现在知道了三件事。
一是叶家现在的主母貌似是继室。
二是貌似因为这个原因,叶舜华在家中处境很不妙。
三是女二可能不是针对女主……她只是单纯厌人。
——这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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