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中,人与兽的鲜血染红了此方天地。
方才还在身侧与人谈笑风生的青年修士顷刻殒命在妖兽的爪牙下,登场时威风八面的妖兽霸主也不敌众修士的围攻,庞大的身躯坠落荒原,喷涌而出的血液浸湿了大片土地。
唐诩孑然一身立于战场,脚边横七竖八俱是是毙命在他刀下的妖兽残躯。不知是人是兽的鲜血溅落在他的眼角,在面颊上滑下一道浑浊的血泪。
这就是,我要的成仙道吗?战场喧嚣,他难得的感到了一丝迷茫。
最初走上修炼一途的缘由已经在他脑中模糊了,或许是对曾经因为没有天赋而遭受的屈辱难以释怀,或许只是单纯的为了活命。
但时至今日,讥笑他的族人在灭门案中尽数死绝,如果只是想要保命,前辈也给了他更加平顺的道路。
那么他现在站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地面的战场上,持刀的少年朝天望去。高天之上,容景司若有所感。他于攻击的间隙中垂首,硝烟战火,人海茫茫,两人的目光奇迹般的在此刻相接。
“唐诩,去找陆霁尘。”
许久未闻的声音连接上了他的识海,混乱的思绪被按下暂停键,几乎不带任何思考的,传送法决的光芒已经出现在他的脚下。
不远处同样接到传音,只不过是容景司拿本音传讯的骆子殊一回头就看见这糟心一幕,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未持扇的手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周围的妖兽立即蜂拥而去,填补了被唐诩硬生生杀出来的真空地带,勉强遮蔽了突然消失的人影。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骆子殊状似抱怨一句,嘴角却带上了若有若无的笑容,“老容啊,所以,这就有破局的办法了吗。”
其实算不上是什么万全之策,放在平时,容景司是坚决不会去赌这种无法推算后果的可能性。但是仙途漫漫,总有些时候需要搏命,恰如此时。
不好说是不是唐诩那虚无缥缈的主角光环突然昭显了一下存在感,一路上他杂念皆无,心如明镜,跟从着内心莫名的直觉,径直往宗主殿去。
异动来的危急,众人支援的也是匆忙,殿中装设还是问讯会时那般。只是当唐诩推门进去,已经有三人身处其中。
他一眼就看见了此行的目标,无他,实在是那人太过显眼。陆霁尘弃了他标志性的轮椅,正闲散地倚靠在上首中央象征着宗主地位的座椅上。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樊氏姐弟紧靠在一处,面露警惕之色。
“人来了。”唐诩分明并未感受到神识的探查,但在他推门的一刹,陆霁尘就已转过了头,好像他脸上蔽目的白绸形同无物。
对于唐诩的不请自来,他似乎并不意外,饶有兴致地发问道:“容景司让你来找我的?”
唐诩没有回话,于情于理他都不太想让前辈暴露在更多人的面前。
“不是?”简单的沉默瞒不住老辣的狐狸,陆霁尘这下有些意外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话到一半,他忽然忆起容景司来时的模样,审视的目光落在唐诩身上,片刻,他支着头笑起来:“原来如此……年纪轻轻花样挺多。”
“你说什么?”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太小,唐诩听得不甚分明。
陆霁尘但笑不语。他自认为自己算是个善解人意的,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拆小辈的台,只是语气里难免带上点戏谑。
“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没有外面的事重要。”
“你知道怎么解决那只怪物。”言及此,唐诩的神情和声音一同冷了下来,他如此笃定的说道。
“对,没错,我确实有个法子。”陆霁尘依然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模样,即使在场另外三人的目光几乎已经可以把他扎成筛子了,“但是我在等你啊——”
“——我的大主角。”
此时,高空战场上。
战况比任何人预期的都要糟糕,用一边倒来形容都是对修士一方的过奖,事实上,双方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天平之上。
大境界的差距在这种水平的战斗中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容景司身为在场唯一的出窍体悟则更加深刻。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经历过这般连剑都几乎要拿不稳的战斗了。
合体大圆满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两方战场之间有分神长老与护宗大阵隔绝,这般恐怖的压迫暂且影响不到下方正迎击兽潮的修士。但于容景司而言,超出了两个大阶的力量正不遗余力地碾压在他的肩头。
好……痛……
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走向崩溃的边缘,即使从一开始他计划的就是拖延而非进攻,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这两者似乎并无区别。
其余几位分神期长老的状态看起来也并没有好到哪去。实际上,能支持他们拦截到现在的唯一原因就是那怪物似乎并不想动手。
容景司原以为承受了登仙阶的是只荒莽兽原中的妖兽,自身属性与登仙阶的副作用相结合才诞生出这样畸形的怪物来。
但就在方才,他极其肯定的在那一团血肉的动作间,辨出了人性化的挣扎。
这一定是个人。不容辩驳的事实就这样呈现在眼前。毕竟妖兽只有兽性,不论是多高阶的妖兽,嗜血的本能都深深的印刻在它们的基因中,不可教化,无从违背。
在容景司意识到这一点的一刻,许多他无法解释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计划可行的放松感与对陆霁尘的忌惮同时冲上心口。他于此时确定了陆霁尘一定能够拿出解决的方案,但是他无法预料这又会有什么代价。
“陆霁尘,千万,不要,对唐诩动手。”
“别担心,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陆霁尘扣在两侧把手上的双手使力,在唐诩面前第二次站了起来,“只是情况危急,需要借你的气运一用。”
随着他的转身,大殿中无处不在的摆件从原来的置物架上飞出,灵活的调换着位置。待一切尘埃落定,只闻见机栝转动的声音,再睁眼,殿后华美的壁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幽深的通道。
“走吧,各位。”
唐诩与樊氏姐弟三人小心翼翼地跟上,出人意料的是,陆霁尘只有最初几步蹒跚了些,到了后来,走起路来已是与常人无异。
道路幽暗窄长,唐诩没有来过,但樊嘉凝两人看着却是越发眼熟。
直至走到尽头,两人顿时明悟,这不正是之前他们与容景司碰面的地下藏书室吗。
“所以陆霁尘一直都知道你们做了什么,甚至可以大胆猜测,这些都是他在引导你们。”
容景司的言论从心底浮出,樊嘉懿尚处于状况外,樊嘉凝则是不可置信的看向陆霁尘——自己曾经无比尊崇的师父。
“你们大概也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登仙阶的事,确实算我做的局。”面对徒弟心碎的眼神,陆霁尘欣然承认一切,“但也不是没有意外,比如,我原本没打算把陆霜天放出来的。”
“那怪物是陆宗主!”樊嘉懿也反应过来了,质问声脱口而出。
陆宗主?在场好像只有唐诩仍然一头雾水,好在陆霁尘的解答到来的及时。
“啧,陆宗主。”他跟着念了一遍,突然嗤笑出声,“死了几百年的前宗主了,你们还这么叫?”
“算了,陆宗主就陆宗主吧,毕竟陆霜天你睁开眼看看,现在除了这么几个人,谁还想的起来你也是陆宗主啊。”
他絮絮叨叨地念着,藏书室那樊嘉懿始终进不去的中心部位终于敞开。从外头看满满当当的书架一层一层的向外挪移,露出内里的空间。
圆状的空地上,摆着一具棺材。
此时的陆霁尘已经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当中,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双手重重地按在棺材的表面,发出尖锐的嘲笑。
笑声一声叠过一声,立起的脊背却慢慢伏了下去,最后他整个人都滑落在地,只有上半身还半趴在棺材上。
“不是要找我解决问题吗,怎么不动了?”良久,他抬起头,不再是惯来的温和笑面,被白绸覆盖了大半的脸上无悲无喜。
这才是真正的陆霁尘。唐诩竟然也不多觉得意外,越过站在前面的樊嘉凝,就走了进去。
身处其间他才发现,这好像是个阵法。
白色的地面上隐隐可以看出有阵纹存在,不过大约是年代久远,绘制的材料也是与背景色相接近的浅金,站在外面还看不太出来。
“看得懂吗?”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地面上,陆霁尘冷不丁的发问,末了也不听回答,自顾自的就接下去。
“你想成仙吗?想的话那可要看仔细。你脚底下的阵法,以登仙阶为阵基,拿遗族血脉作引,再佐以此间主角的气运,三项兼而有之,就可以突破这修真界万年难破的关隘,接续这真正的成仙大道。”
“所以,你想成仙吗?”
“或者说,你身边的人,想成仙吗?”
“你什么意思?”他现在问话的语气让唐诩想起了地牢中那段并不愉快的对话,他不由得拧紧了眉头,语气也有些发冲。
“希望你比我幸运。”
陆霁尘没有解释,只送给了他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随即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来吧,先来解决一下外面面临的问题。”
三章之内,我要结束掉这段剧情【缓缓插下一面flag】[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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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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