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个不停，莫千千一边用棉被给元朗捂紧身子，一边寻摸着可以去借住的人家。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亮着灯的屋舍，迅速跳下驴车，快走几步，轻轻的敲了敲门。
“谁啊？大晚上的来吵人睡觉！”
一道烦躁又尖细的男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莫千千一愣，皱了皱眉，这声音让她心中不大舒服，于是，收回了手，回身正想去寻别处人家。
门却“嘎吱”一声开了，她看过去，门内站着一个小鼻子小眼，尖下巴的男人，一身墨绿色长衫，材质尚可，但身形消瘦，肤色不像普通的农家汉子一般黝黑，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这人一看见莫千千，鼠目就闪出光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珠乱转。
“小娘子眼生的很，来敲我家门，有何贵干啊？”
他的声音尖细刺耳，此时却又故意拿捏着声调，愣是让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莫千千被他看得不舒服，后退了几步，开口道：“我二人初来此地，本想借口水喝，不想吵到你休息了，打扰了。”说完又快步走回了驴车旁边，想要赶紧离开。
那男子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驴车上竟还有一人，于是问道：“无碍无碍，这位兄台是？”
“他是我相公！”
莫千千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元朗双目微眯，心脏重重跳了一瞬。
那人便又仔细打量了几眼元朗，长得还不错，但看样子像是个瘸子，他心里暗骂一声：这么个残废，竟也能娶到个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运气。
但是面上仍不显半分，自以为有礼的扯出一抹笑来，对着莫千千道：“小娘子，别说是一口水了，你们今夜可有住处，我们这村子人家少，不如今晚就歇在我家罢了，我家中还有一空房。
元朗不动声色的将她拉近了几分，沉下声音回道：“不用，我们这便走了。”
莫千千早就不想多呆，动作熟练的跳上驴车，可那男子看到她似是要走，竟不由分说的上前来挡住了她的去路，拉住了她的胳膊，嘴里急促的说着：“别走啊！这天黑路滑，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仔细别磕碰了，就在我这里住下吧。”
莫千千只觉恶心，用力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元朗在一旁面色也越来越难看，他将自己的身子横在她的身前，隔开了那人的手臂，语气冷硬似冰：“让开。”
那男人嗤笑一声，懒得再伪装，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呵，一个瘸子，我不让你又如何？”
他不怕死的又上前几步，顶在了元朗的身前，伸出手去，想要去拽莫千千的肩膀。
元朗见他的行为越发放肆，一把抓住那人不安分的手腕，点上了他的天宗穴。
“你干什么？！”
他顿时感到一股疼痛袭来，自肩膀而起，整条胳膊都酸麻肿胀，无法动弹。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朱敏！县里洪大捕头的大舅子，你敢对我无礼？！”
朱敏疼的嗷嗷直叫，口出恐吓，却见元朗面不改色，丝毫不为所动，不禁心里打起了鼓来，眼前这人虽不能行路，但不知刚刚做了什么竟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和他硬碰硬总归是没有好处的，于是换了副表情，低声下气的开始说好话。
“这位爷，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不住就不住，看您这身手，我也强留不住，您先饶过我，我这就给你们让路。”
元朗哼了一声，见目的达到，便给他解了穴道，朱敏反应不及，身子向后倒去，栽了个大马蹲，却也不敢再放肆，连忙手脚并用，爬着让开了路。
莫千千在旁边幸灾乐祸的赶着驴车，边戏谑着冲元朗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身手。”
他右眉挑起，不屑一顾道：“对付他这样的，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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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他们走出多远，就见旁边有一户人家悄悄打开了门，从门缝中露出一张小脸，看向他们小声唤道：“你们是要找住处吗？”
莫千千停下车，看向那个小男孩儿，疑惑的点了点头。
“我阿婆说可以来我家，我家里人少。”男孩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把门开大了一些。
莫千千和元朗对视了一眼，元朗点了点头，于是她跳下车来，牵着驴子走了过去。
院子很小，也有些破旧，只两三间屋子，男孩帮着她把驴车栓好，而后将元朗扶下来，靠坐在院中的一个小棚里躲雨。
此时，屋中缓缓走出一老妇人，白发苍苍，行动迟缓，还伴着几声咳嗽。
男孩儿看见老妇人，赶紧小跑几步，上前扶住了她。
“阿婆，外面天凉，你怎么出来了？”
“宝子，你去把侧间收拾收拾，再去烧点热水来。”
“昂，我这就去。”宝子答应了一声就一溜烟的跑厨房去了。
莫千千见状，麻利的上前馋住了老妇人。
“老人家，我们正愁没有住处，真是多谢您了。”
阿婆拍了拍莫千千的手，面露慈蔼：“这点儿小事，不算什么。”
说着她又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我听宝子说你们刚和对面那朱大流起了争执，那人可是个混账东西，可千万别再招惹他了。”
“朱大流？”莫千千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您是说那朱敏？”
“啧，什么朱敏，他以为进了县城找了个靠山，就能把自己祖宗给起的名儿丢掉了，这隐月村里谁人不知他朱大流是个什么东西！”
“咳——咳——””阿婆情绪激动起来，咳嗽了几声，才又对着莫千千愤愤说道：“这十里八乡的好姑娘被他糟践的不知有多少，还把自己亲生妹子送出去做了别人小妾，他爹娘活活被他给气死了，想那老朱和媳妇儿老老实实，怎的就生出这么个不肖东西来。”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姑娘，你们也是倒霉，碰上他这几日回村，明儿你们早点走，免得被他给惦记上。”
莫千千当然也不愿和这流氓再有什么牵扯，但天还下着雨，只好在这里先停留一晚，避避雨再说。
这时，宝子从侧屋出来了，轻快的嚷了一声：“阿婆，都收拾好了。”
阿婆夸了几句，便又让他帮着莫千千将元朗扶进了侧屋。
莫千千一进屋，顿时便觉得暖和了一些，屋中摆设简陋，只一张算不得床的草席垫子和一些杂草杂物，不过还算干净，想来平时也不住人，因着他们才临时收拾出来的。
不过，现在能有一遮风挡雨之地，她就很是满足了，总比露宿荒野要好得多。
只是，那草席子看着也只能够容纳一人而已，他们两个人今晚要如何休息？
等宝子出去以后，他突然就有点尴尬，围着那张草席子左看右看，发起愁来，之前都是在野外，两人分席而睡，天地为床，倒也不觉有什么。
刚才形势所迫，才冒认二人是夫妻，眼下真被安排到了一间屋子，反倒有点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
元朗倒是表现的一脸无事，坐在草席子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疏离的样子，但耳尖却悄悄飘上几缕红霞。
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少顷，宝子又敲门进来了，端着一盆热水，肩上还搭着几块干净的方巾，一进门就说道：“阿婆让我端热水过来，说是让你们先擦擦洗洗，免得再受凉了。”
宝子虽才只有十一二岁，却是难得的沉稳性子，莫千千道了声谢，他才轻轻的挂上门，出去了，只留下屋里二人继续看着水盆发呆。
呆了一会儿后，莫千千率先回过神来，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怕什么，当初自己还帮过他出恭呢，这算什么？
想着，便把方巾放进热水中投了投，而后走到元朗的身前，认真严肃的说道：“你先擦擦，我待会儿给你换药。”
元朗默默的点了点头，接过了方巾。
莫千千转过身去，面对着墙站着，闲下来了，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黏黏糊糊的，想是雨水浸透了衣衫，粘在了身上，不甚舒服。
她想要尽量忽视这种难受的感觉，但是，越想忽视，越觉得浑身都不爽起来，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元朗，你闭上眼睛。”
元朗正拿着方巾擦着胸口的薄汗，衣裳敞开了一半，听到她这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
“我说，你把眼睛闭上，我要换身衣裳，擦擦身子。”
莫千千没好气的又重复了一遍。
元朗正在擦伤口的手停住了，待反应过来，立时紧闭了双眼，将自己也面向了墙壁，和莫千千相背而立。
“好了。”
他轻轻开口，不禁舔了一下嘴角，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
莫千千也不再拖沓，忙手快脚快的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挂到一旁的木架子上等着晾干，然后又用一块方巾沾着热水擦了擦自己的脸和脖子，才从一直随身带着的包袱里面掏出来一套干净的衣裳换了。
元朗背对着她，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衣裳摩擦的声音，还有哗啦啦的水声，心跳的越发厉害，他不敢乱动，眼睛更是闭得死死的，嘴巴里干燥异常，只能下意识的吞咽来滋润喉咙。
等换完衣裳，莫千千才觉得身上舒服了很多，心情也变好了一些。
她转过身来，看到元朗还在那里傻愣愣的坐着，胸口的衣裳半敞，那上面似乎还遍布了细小的汗珠，担心他受凉，于是走近几步，拿过他手上的方巾，又重新放进热水中投了几下，帮着他擦起来。
元朗低着头，呆呆的看着她的动作，只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眼睛里发出点点星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分外夺目，心中有些感觉呼之欲出，却又抓不分明。
莫千千给他换完药后，将他的衣裳重新拢好，扶着他躺下，再拿来被子仔仔细细的帮他盖上，而后才走向旁边堆着的稻草，简单铺了个床位，打算今晚就这么凑合一下。
元朗见状，想要起身：“你来这里睡。”
莫千千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的说道：“这些日子，我什么地方没睡过，你快些休息吧，不用挂心我。”
元朗争持不过，也只好安静的躺了下来，又不知想些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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