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道袍褪去,阴冷的寒气重新包裹全身,她又变回了鬼蜮的小婢女,宋水圆。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仆役区,迎接她的是嬷嬷那张万年不变的刻板面孔和冰冷的目光。
“昨夜守夜,可还安分?”嬷嬷语气生硬。
“回嬷嬷,我谨记教诲,不敢擅动。”宋水圆低眉顺眼地回答。
“算你识相。”嬷嬷打量了她几眼,“殿下今日心情不佳,晚膳只用了几口便撤了。你去把殿下寝殿内的地面再仔细擦拭一遍,尤其是……墙根角落,务必一尘不染。动作轻些,不要惊扰到殿下。”
墙根?
昨夜那诡异的壁画,就在寝殿外石廊的墙根处。
宋水圆心下一跳,嬷嬷这个命令是巧合,还是某种试探?或者,是青子显的授意?
她没时间深想,只能恭敬应下:“是。”
端着盛满清水的木盆和干净的布巾,宋水圆再次踏入通往青子显寝殿的幽深石廊。越靠近那扇巨大的黑石门,空气就越发阴冷压抑。
她轻轻推开虚掩的殿门,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寝殿内部比她想象的更空旷,除了中央一张巨大的黑石床榻,一个同样材质的案几,几乎别无他物。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头顶几颗散发幽光的萤石。
宋水圆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内侧靠近石床的墙壁底部。
果然那里的石壁上,有着和外面石廊上风格类似的古老壁画痕迹,线条更加繁复,隐约能看出一些扭曲的人形、破碎的星辰和如同锁链般的纹路。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开始跪在地上,用沾湿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冰冷光滑的黑石地面,动作尽可能放轻,呼吸都屏住,耳朵却竖得老高,留意着内殿的动静——因为青子显可能在任何时候回来,她不想多生事端。
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一点点挪向那片绘有壁画的墙根。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和压抑气息。
布巾轻轻拂过壁画下方的地面,她的指尖不经意间,似乎触碰到了一处极其微小的、壁画线条的凸起。
就在那一瞬间!
【滋——警告!高维信息流接触!】
【未知规则侵蚀!……滋……】
【核心……紊乱……关键……滋……】
系统632那冰冷的电子音骤然在她脑海中炸响,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和混乱的杂音!
仿佛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顺着她指尖那一丁点的接触,直接冲击到了系统的核心!
宋水圆触电般缩回手,布巾脱手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啪嗒”。
寝殿内落针可闻。
宋水圆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的石殿里回响。
完了!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只见寝殿内侧,通往更深处静室的石门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打开。
青子显斜倚在门框上,一身玄衣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并未束发,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有几缕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他一手随意地把玩着一枚漆黑的棋子,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撑着头。
他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没有。
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掩了眸中所有的情绪,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懒又极度危险的气息。
“擦个地也能吓成这样?”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清晰地穿透寂静,落在宋水圆耳中。“还是说……”他尾音微微拖长,带着玩味的探究,“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宋水圆浑身僵硬,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青子显却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缓缓直起身,迈着无声的步子,一步步向她走来。玄色的衣袍下摆拂过光洁的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在距离宋水圆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俯身。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冷香和极淡的血腥气。
他的目光终于从半阖的状态完全睁开,落在宋水圆苍白的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里面没有暴怒,没有杀意,只有冰冷的审视。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掠过她颤抖的身体,最终落在了她因为紧张而死死抠住的手指上。那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腕处带着一点长期移动鼠标磨出的薄茧。
青子显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
他伸出那只把玩着棋子的手,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宋水圆鬓边一缕因为汗湿而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
青子显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吐出的字眼却让宋水圆的血液彻底凝固。
“白天游方宗山上的太阳可还暖和?”
青子显指尖那冰凉的触感还在,这句轻飘飘的话足以把她打入地狱。
他都知道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完了!这次真得被砌墙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脆弱的骨头被粗暴地拆解下来,带着淋漓的血肉,被糊进这冰冷黑石墙缝里的恐怖场景。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未降临。
青子显只是维持着那俯身的姿态,冰冷的手指从她鬓边滑落,并未收回,他脸上那抹没有温度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抖得这么厉害?”他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嘲弄,“怕我吃了你?”
宋水圆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摇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抖得更厉害了。
“放心,”青子显松开了手,直起身,“我对你的骨头没兴趣,我也不关心你为什么在游方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紧绷的脸,“至少现在没有。”
他慢条斯理地踱开两步,回到那张黑石案几旁。
“游方宗……”他拿起案几上那枚漆黑的棋子,在指尖灵活地翻转,发出细微的磕碰声。“那个萧迎和林寻蝉……听说最近风头更盛了是吗。”
宋水圆的求生欲在极致的恐惧中开始超负荷运转。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不杀她,反而问起男女主。
她强迫自己冷静,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颤抖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像一个普通婢女可能知晓的程度:“殿下,我是有是听说过一些。游方宗的萧大师兄整顿宗门,很有威望,林师姐在外行医救人,名声也很好……”
“哦?”青子显尾音上扬,带着意味不明的兴致,“整顿宗门行医救人,听起来倒是和传言中不太一样。”
他口中的“传言”,显然是指那个不断折磨他的梦境里,那对耽于情爱的神仙眷侣。
“我也只是听外间偶尔传进来的闲话,不知真假……”宋水圆把头埋得更低。
“闲话?”青子显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冰冷的寝殿里显得格外瘆人。“有意思,一个两个的都是正道栋梁?”他指尖的棋子停止了翻转,被他轻轻按在冰冷的石案上。
“看来还是不够。”他低语。
他忽然指向宋水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既然能在两边走动,那就继续走动着。替我好好看看他们,不管有什么情况都要汇报给我。”
宋水圆没有回答。
“不愿意吗?”
“愿意……”
“很好。”青子显很满意,重新拿起棋子把玩。“出去吧。记住,你的眼睛和耳朵,现在是我的。”
接下来的日子,宋水圆感觉自己像一根被绷到极致的弦,在鬼蜮的阴冷黑暗与游方宗的明媚阳光之间来回撕扯,精神高度紧张。
晚上回到鬼蜮,每次守夜或奉命进入寝殿打扫时,青子显总会用那种漫不经心却又充满压迫感的语调询问她:“今天游方宗有什么新鲜事?”或者“那位萧大师兄,又搞了什么新花样?”“林寻蝉还在外面行医吗?”
宋水圆的回答必须小心翼翼。
她不敢撒谎,直觉告诉她青子显肯定会看穿她的谎言,所以她只能尽量客观陈述事实,并刻意淡化男女主身上的优秀形象,有时甚至要故意地提一两句无伤大雅的琐事,比如萧迎因整顿纪律得罪了某个长老,林寻蝉救治时遇到了难缠的病人等等,试图在青子显心中强化他们也不过如此的印象,省的让青子显觉得他们有威胁。
青子显的反应总是难以捉摸。
他有时会嗤笑一声,嘲讽两句“沽名钓誉”,有时会陷入沉默,偶尔,他眼中会闪过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困惑——现实中的萧迎和林寻蝉,与他梦境里那对让他恨之入骨的仇敌,差距实在太大了。
这种认知上的割裂,似乎也在无形中加剧着他精神上的混乱。
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日子过了大约半个月。宋水圆感觉自己快要被榨干了,她上班都没这么累过。
双重身份带来的压力和随时可能暴露的恐惧让她夜不能寐,眼底的乌青遮也遮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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