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抱月的志愿填报很顺利，按照常理，他本应先入学修习一年医学专业，在第二学期末提交双学位申请。
但今年燕大最新推出了医法交叉专项计划，组织了实验班拟招生。他抓住机会，当机立断报名。
从上次突如其来的PTSD中脱离出来的范绵大受震撼，这个恐怖的项目到底是哪个教授想出来的！真的有人敢报考吗？
真的有人。言抱月这种存在就不必说了，据范思齐从内部渠道获取的小道消息，目前报名人数已经超出了拟招生人数一大截。
这个世界太疯狂。
在言抱月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他因为对方选择了这两个专业大哭一场，事后自己都觉得无法理解。那天的他仿佛变成了被人控制的傀儡娃娃，高天之外的力量影响着他的情绪。
这么形容还挺克系的。心大的范绵想了想，把以上异常都归结为自己脑子突然抽了。
区区两大魔鬼专业，对不能以常人论的言抱月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吧。
他记得小说里，言抱月也以全省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燕大。不过不是十五岁，是正常的十八岁。成年之后他彻底脱离了言家，羽翼渐丰，不出几年，就成为了传奇的风投大佬。
当然，暗地里违法犯罪的事情貌似干了个遍，是警方束手无策的高智商犯罪天才。
书中世界线里，他选择了什么专业来着？……
范绵回忆了很久，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印象，这块记忆就好像……被板擦突兀地从大脑里擦除了一样。
穿进来的时间太久，或许是他忘记了。既然是风投奇才，肯定学的是金融经济之类的专业吧。
他不再深究，黏着言抱月度过久违清闲的暑假。
录取通知书寄来后，他翻来覆去摸了个遍，沾沾喜气。突发奇想道：
“那么，抱月，我们去书店给你买大学要用的书吧！”
小家伙的眼睛明亮，因为期待睁得更圆了，浑身上下都写着： “我想出去玩”。
言抱月不为所动： “绵绵是想给我买书，还是想趁机去转书店旁边的商业街？”
原本昂首挺胸的范绵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啪一下缩紧身体，底气不足地辩驳：
“当然是给你买书！顺便、顺便转一下书店旁边的乐高店，游戏机店，小吃街之类的啦……”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考虑考虑吧。”
言抱月装作真的在考虑的样子，恶劣地撩拨范绵的情绪。
他作出被为难的表情时，小孩就像只狗狗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嘴里不自知地撒娇： “拜托拜托……”
他神色有所松动，对方立刻满脸堆着笑，腻乎上来抱住他，头埋在言抱月的小腹不松手： “求求你了！我最近感觉良好，十分健康！”
磨蹭了十几分钟，终于爽到的言抱月“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范绵的请求。
“好吧，我会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说服他们的。你现在去换衣服。”
好耶！小傻子范绵对言抱月感恩戴德，双手举高，像海草舞动一样向对方参拜三下，欢欣鼓舞去更衣室挑衣服了。
言抱月看着他蹦蹦跳跳地消失在转角，才泄露几分意味不明的微笑。真好骗。
他并未给钟晴范思齐打电话。两人前几天临走时嘱咐过他，高医生建议最近可以在保护好的前提下，带范绵去热闹的地方转转。改善心情的同时，也可以收集对方现在的身体数据、对外界的接受程度。
言抱月只是发短信向他们报备了一声。他回卧室换掉居家T恤，随意穿了身夏季运动服，带着整装待发，兴奋得快飘起来的小孩出发了。
他们去的是二环最有名的商业片区，高端到整栋楼都是奢侈品店的商场，低端到五十元三条裤子的并夕夕线下版百货店，都被囊括在这里。
范绵是在万能的互联网上知道这个片区的。因为商场繁多，有网友拍了各种实景照片，制作成转街的攻略教程发到平台上。
范绵拜读一番，心驰神往，白天想夜里思，做梦都想去看看。他看到网友说某栋大楼里有着全省最大的书店，福至心灵：
他何不以帮言抱月挑选专业书籍，预习大学课程的理由来这里玩呢？只要说服了言抱月就行，对方总有办法应付他的爸爸妈妈。
范绵向言抱月展示了书店的电子海报，发出邀请，知道少年对自己最心软，使劲软磨硬泡，果然成功了。
计谋得逞的范绵坐在车里感叹自己的聪明才智，全然不知自己才是被耍的那个。爸爸妈妈早就让言抱月带他出来玩，自己平白被骗了十几分钟出卖灵魂的卖萌撒娇。
他们挑了上午十点左右到达。既是工作日又是上午，目前的人流量不算太多。
打着买书的幌子，范绵不得不先和言抱月去书店逛两圈。
“专业类教材区……啊，找到了，在这里！”
专业书不像名著小说那样畅销，被归类在了最角落的位置，旁边挨着阅览茶饮区，因此周围很安静。范绵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小。
范思齐万能的私人助理给他们列好了推荐书目，医学专业有规定好的课本，他们按部就班地拿了两三本大一课程用书。
法学属于人文社科，燕大的教授都是各个领域的泰斗，思想独特，课本不能束缚他们的教学。言抱月便选了些公认的入门级著作，培养培养感觉。
范绵并没有干涉他的选择，只是在对方挑完后凑上去看了几眼。
……哇，他都读过呢。有的还写过万恶的读书报告。
“绵绵，这会儿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喔。”范绵摇摇头，言抱月心里记下观测数据：书店，客流量较少，半小时，无不适。
他将自己的书都放进推车里，对小孩说：
“我的都选好了，你去前面选几本自己想看的。我们结完账去茶饮区坐一会儿，然后中午去吃饭。”
范绵没有异议，跑到门口的畅销书区域挑挑拣拣。
他不客气地指着书架最上面，一套封面看起来很吸引人的漫画单行本合集。言抱月会意，当搬运工任劳任怨地搬了下来。
快十一点了，书店来往的人逐渐增多。有懂行的路人停驻在一旁望着他们，难以置信：这个看起来最多十六七岁的少年，和指使他的小孩究竟是何方神圣，连价标都不看就拿走了镇店之宝——那个他们以为只能在玻璃柜里展出的，某现象级漫画已停止印刷的典藏版全套。
范绵心全扑在漫画上，完全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他也只会带着微妙的罪恶感，不道德地暗爽：哼哼，这辈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收银员犹疑地扫视眼前过于年轻的两个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不对，她擦擦口水，温声询问：
“确定要这个漫画套组吗？它的价格，呃，比较高。”
反正是她打工半年攒钱都买不下来的价位。这两个孩子大概是因为太小了，不了解商品溢价吧。
范绵歪了歪头： “确定哦。”
收银员只好扫码，电子屏上显示出一个惊人的数字。
言抱月从搬运工变身ATM机，裤兜里掏出张银行卡： “麻烦您结账。”
直到两个人推车走了，收银员小姐手里的POS机还没放下。
这座商场属于中端亲民派，不然需要客流量的书店也不会开在这里。
没想到遇见豪门阔少微服私访了。平凡打工人把这单记下来，重要的书籍买卖要上报给店长。
说起来……这套漫画好像是店长自己的收藏吧？因为想向众人炫耀，才定了个高得离谱的价格，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还自信地说不可能有人会买的。
反正不关打工人的事。等店长回来，愉悦地欣赏他甜蜜又痛苦的哀嚎吧。
—
已经在茶饮区坐下的范绵，小手一扒拉，就把漫画的保护膜撕了下来。殊不知自己此举又会引得多少动漫宅以头抢地。
漫画是在电脑上看的，实体书是拿来收藏的，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懂不懂！
可惜范绵在这方面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派。他哗啦啦把第一册抽出来，开看！
言抱月随手从自己的专业书中拾起最薄的那本，一心二用，边观察范绵的状态边翻书。
他阅读的速度向来很快，没有笔可以用来做笔记的情况下，他半个小时就看完了整本。之后便专注地看着对面的范绵。
小家伙对他的视线太熟悉了，以至于几乎迟钝到失去了感知。言抱月的注视对他来说就像空气，无法察觉，又确实存在。
他正沉浸在热血少年漫画里，完全陷进去了。范绵的脸部表情总是很丰富，这又是与言抱月截然不同的特点。
范绵从来藏不住情绪。少年始终注视着，漫不经心地想。
开心的时候，细细弯弯的眉毛会放松舒展，下眼睑上扬，笑起来露出糯米般洁白的牙齿。
容易脸红。害羞的时候，苍白的皮肤充血，会让言抱月有种“他是健康的”的错觉。所以他喜欢逗弄范绵。
太懂事了，所以难免伤心和落寞。乖小孩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笑着对爸爸妈妈说再见的时候，长卷的睫羽为眼珠投下了阴影。
以及从前，送初中的言抱月上学时，在他告别转身的瞬间，会窥见范绵骤然下垂的嘴角。
极少数情况下，是会生气发脾气的。那些欺负过言抱月的人，光是听到名字就会鼓起脸发火，眉毛纠成一团。
对于小孩的这一情绪，言抱月很矛盾。他喜欢范绵为他的事生气的样子，又不愿范绵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感到不舒服。
紧张的时候会结巴，疑惑的时候会下意识歪头，思考问题时手爱摸下巴……
范绵藏不住情绪，所以。言抱月知道，范绵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巨大的秘密。
或许是有关言抱月的，亦或许是有关他自己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言抱月猜不出来，也无意去深究。
从前，他认为，既然绵绵不想说，那么他尊重他。他们还很小，来日方长。
直到那天，不知为何大哭的小孩无意间说出了一句无厘头的话。言抱月事后将这句话写在了笔记本上。
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讲这句话毫无语法错误，句式简单，无偏僻字，无多义词，简洁明了。
他每一个字都能看懂，加起来却完全不能解读出它的意思。
但是毋庸置疑，他的直觉在打寒噤，这是一句非常、非常恐怖的话。
究竟是真的无法解读，还是言抱月自己强制性地忽视了什么，他自己也分不清。从那天起，内心好像有声音在催促着他，快点、快点。
快点——什么？
这是现在的言抱月完成不了的填空。
他需要冷静下来，不然什么事都做不了。绵绵的秘密和那句奇怪的话，或许等他们再长大些，他就会拥有足够的勇气，去恳求对方坦诚相见。
时钟指向十二点，范绵看完了漫画的第一册。言抱月阻止了过于投入的小孩伸向第二册的手。
“该吃饭了。绵绵不饿吗？”
“嗯？”范绵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都这个点啦！”
他后知后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站起来绕过桌子，贴到言抱月身边。
“我们走吧，订的是哪家餐厅呀？”
搬运工、ATM机、行程表本表言抱月拿出手机翻找出店名。
“是个有名的西餐厅。在另一座大楼里，走吧。”
不远处的桌位上坐着范家的便装保镖，范绵推小车跑过去，甜甜地笑了下，留下将近二十斤的书后翩然离去。
出门时，言抱月低头问： “现在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范绵笑嘻嘻地摇头。于是言抱月再次记录数据，噪音较低的书店为安全区。
在出门前，他用十分钟时间安排好了全天日程，并用钞能力订下了商业街评分最高的五星级西餐厅中午的座位。
餐厅位于商场的顶楼，这座大厦的高度也是附近最高的。范绵坐在窗边，盯着外面一览无余的景色赞叹。
“能隐隐约约看到城市的最中心诶。”
他转过头兴奋地说：“那里有好几个景点，抱月去过吗？”
“没有。”
十岁前言抱月没资格去那种地方游览，十岁后的他日常除了范绵就是课业，没兴趣参观旅游景点。
“那等我再锻炼得强壮些，”范绵弯曲手臂秀了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肌肉，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正午的太阳洒进来，小孩子眼睑上扬，潋滟波光在眸中闪烁。
那光也照射在言抱月漩涡般漆黑的瞳孔里。啊啊。他想，又开始了。正是这无数次的“一起去”，让他心甘情愿地溺死在闪烁的湖水里。
他说： “好。”
五星级的餐厅遗憾地没有让范绵感到惊艳。在这种地方，高级餐厅更多注重格调和环境，餐品本身倒是平平无奇。
其实他更想吃楼下的海底捞……五年没吃了吧。火锅、串串香、炸串和烤肉，你们知道我这五年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吗！
他含着叉子碎碎念： “还没有抱月做的饭好吃。”
“没办法。”对方伸手拿走范绵嘴里的叉子，纠正他的坏习惯， “这是我综合调查后最卫生安全的一家。”
“晚上回家就不麻烦厨房阿姨了，我来做饭吧。这样行了？”
范绵目移，喝了口水。水壮怂人胆，他小声说：
“网上说楼下那家火锅店很好吃哦……”
“嗯？”言抱月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十分和蔼， “绵绵在说什么？我没听清，再重复一遍好不好？”
范绵闭嘴了，安静如鸡。
言抱月被小家伙怂怂的表情逗笑了，忍不住轻轻揪起他一边脸颊肉：
“好啦。不是还想去乐高店，游戏机店，小吃街？小吃街只能看看，不可以买吃的。乐高和游戏机，把整个店都买下来我也没意见。”
因为吃不到火锅无精打采的范绵，闻言立马满血复活，欢呼着让言抱月给他带路。
他再次实现了上辈子的梦想，在乐高连锁店看到喜欢的就打包带走，完全不用在意数量和金钱。
这辈子他不是穷到牛仔裤都洗得泛白的大学生，手里拿着金卡，身后跟着保镖，导购再也不敢对他翻白眼了。
多么冰冷的世界，唯有金钱是这么令人暖心。
“抱月回去和我先拼这个。但你要拼慢点，不然我跟不上你。” 范绵抱着其中一个盒子，向言抱月展示上面印着的汽车人。
“当然会慢点。”他们往游戏机店走，言抱月戏谑， “待会儿要买几个卡带？是不是拼完汽车人，还要陪你打游戏？”
“当然啦。”
范绵理直气壮： “我这次全都买双人游戏，每一个都要杀你落花流水！”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从来没买过单人游戏，并且操作奇烂无比，只有掷骰子这种靠运气的点数游戏才能赢过言抱月。
言抱月无意戳破这一事实，免得范绵恼羞成怒过头，迁怒于他。
他安静地被范绵拉着手，在货架间穿梭，偶尔在对方纠结选哪个的时候给出自己的意见： “都买下来再试哪个好玩就行了。”
范绵：好粗暴的解决办法。
“不行不行！游戏的体验感很重要，买到不好玩的游戏就是浪费时间。”他教育起人来头头是道。
终于选好卡带，范绵心满意足地出门，朝小吃街进发。
“困不困，累不累？绵绵不可以吃街上的东西，转着应该也没什么意思，要不回去吧。”
男妈妈又发话了。范绵打了个哈欠，在对方不赞成的眼神下，还是摇了摇头。
“就再转一会儿。想让抱月尝尝小吃街的东西，你也很少吃吧？还想，给爸爸妈妈带一点。”
……
无言片刻，范绵听到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蹲下来抱起了固执的小孩，在对方的惊呼中往前继续走。
“败给你了。我抱着你转，只给你二十分钟喔。”
“芜湖！”
下午的商业街人多，好在道路宽敞，不会被行人撞到。有范绵这张无往不利的可爱脸蛋在，无论买什么东西都获得了几乎双倍的分量。
他非常博爱，新鲜出炉的即食品，都喂给抱着他抽不出手的言抱月吃。保质期长的巧克力，则送给全天跟着他们身后的保镖兼司机作谢礼。
最后打包好网红点心，拜托他送他们回家后，把点心再送到加班的爸爸妈妈那里。
“绵绵的情商很高呢。”
“情商？什么是情商？”范绵装傻，表示自己在人际交流这方面天赋异禀，从未经过后天学习。
奔波一天，范绵终于回到车上。坐下的瞬间，疲惫产生的睡意就席卷而来。
闭上眼睛之前，他强撑着问： “抱月还有多久开学？”
“大一要军训，满打满算，还有三十多天。”
还可以像今天这样，一直一直在一起三十多天呢。意识模糊间，他露出满含依赖的笑，窝在身边人的腿上睡着了。
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虽然习惯了，还是会很寂寞。
范绵讨厌孤独和寂寞。
本章是两个崽崽温馨日常www
没错，这个商场捏他的就是某X单哈哈哈哈哈
明天点水要坐动车返校，舟车劳顿，可能会隔日更一天，如果时间够依旧会正常更新，希望大家谅解！（双手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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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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