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人转头望去,只见两个穿着汗衫,目测年龄八十岁左右的老人疾步走来。
田海菊则和两个将掺着银丝的头发盘在脑后,穿着深棕色衣裳的妇人走在后面。
瞧见这几个人,沈正礼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二叔,三叔,你们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沈正礼的二叔,他近乎是咆哮地打断沈正礼尚未说完的问候。
“正礼啊,你做事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一把年纪还被指着鼻子训斥,沈正礼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此刻完完全全垮了下来。
另一个老人紧随其后,也用谴责的眼神看着沈正礼,“你二叔说得没错,正礼,你简直是年纪大了头脑发昏。你可是有两个孙子的人啊,怎么能把钱花在病人身上。依我看,把钱留给孙子才是稳妥的办法。”
沈正礼憋着火气强调:“文佩病了,夫妻一场,风风雨雨几十年,我就是去借钱也要给她治!”
面对长辈,他不好发火,但对着自己的二儿子,他毫不掩饰地飞了个眼刀过去。
沈柏松:“……”
论脑子灵活程度,他比不过沈柏川。
可他此时也能明白,沈正礼对他有意见,是迁怒于他。
想到这里,沈柏松狠狠地瞪了田海菊一眼。
都怪这个不懂事的婆娘,害得他被爹迁怒!
田海菊从小受到的思想熏陶就是“以夫为天”,此时被自己的男人怒瞪,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不过视线触及到前面的两位老人,再看向公公强忍怒色的表情,她又颇有底气地抬起了下巴。
“爹,娘,我觉得两位叔祖父说得对,家里的钱应该留给孙子。用来治病,万一治不好,钱不就打水漂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她男人大步往前走,好像是要冲过来收拾她。
但她站在叔祖母旁边,有长辈拦着,沈柏松也不敢随意动手。
看来,她请沈家长辈过来帮忙,这个决定做得对!
她就不相信,她公公能无视长辈的阻拦,送婆婆去医院。
另一边,沈添禾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通过这些人的交谈,她知道了几位老人的身份。
按照辈分,她得喊“二叔祖父”“三叔祖父”。
原著里没有提到过这些人,不过,看这个情形,她就能看出来他们是什么性子。
现在的人注重孝道,重视亲情,不会像后世那样无所畏惧地打脸各路极品亲戚。
因此,即便是沈正礼,也没有与他们翻脸。怕得罪了亲戚,以后亲戚们都不再来往。
但是,来自21世纪的沈添禾却深谙“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道理。
她十分清楚,亲戚之间会不会有来往,才不是看自己有没有得罪对方。
而是看兜里的钱,手里的权力,以及社会地位。
于是,沈添禾将赵文佩扶到牛车上坐好,给她搭了一块薄薄的被单,完了之后拨开沈柏川等人,站到了最前面。
“两位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跟三岁稚童一样,听风就是雨?”
她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一如既往的气人。
起先训斥沈正礼的二叔祖父看向这个年轻的晚辈。
这句话如同火星子,他浑浊的眼中瞬间燃起了怒火。
“大人说话,丫头片子插什么嘴,给我滚一边去!”
沈家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顿时捏紧了拳头。
沈添禾却没有动气,而是反问:“既然你知道闲杂人员应该滚开,那么请问一下,我们家的事,你这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插嘴?”
这话说得不留情面,两位叔祖父都气得呼吸不顺,胸口急剧起伏。
二叔祖母也被惊到了,连忙上前去扶住老爷子,嘴里还埋怨道:“小姑娘家家的真不懂规矩,跟长辈说话这么无理,以后去了婆家有的是罪受!”
他们与沈家来往得不多,不知道沈添禾在一年前就结婚了。
不过,沈添禾不认为这件事情是应该在此刻被拎出来解释的重点。
她还得去省城,气极品亲戚,点到为止就行,没时间跟这些人在这儿耗着。
“二叔祖母,说起来,你们来得正好,我确实不应该对你们无理。”
她声音放柔,反倒是让二叔祖母脸上露出警惕的神情。
“你什么意思?”
沈添禾柔声道:“你们也知道我二哥家有两个男孩儿,家里得给他们攒钱,可是我娘的病,也不能不治。所以,不瞒你说,我们现在手头有点紧,需要找亲戚们借点钱。”
要说最伤感情的事情当中,排在前列的无疑就是借钱。
四位老人的神情不约而同地变得难看。
沈添禾还在说:“我们也不需要借很多,就几百块吧……”
不等她说完,二叔祖母就急促地打断:“我家里还有一堆衣服没洗,我得先走了!”
三叔祖母也迅速地告辞:“我孙媳妇坐月子呢,我要回去帮忙洗尿片!”
眼看着四个老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沈家人傻眼了。
沈柏川拍了拍自家小妹的肩膀,眼里全是佩服:“小妹,还是你厉害!不然,他们怕是会堵在这儿大半天。”
沈正礼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想说沈添禾几句。
可想到自己刚才被二叔三叔训得像个孙子,而闺女只说了几句话,轻轻松松就把他们吓跑了……
说实话,他心里也有几分畅快。
沈正礼抿抿嘴,最终还是没把那些违心的话说出口。
田海菊看着几位高龄长辈就这么被沈添禾用三两句话吓走,整个人直接愣在原地,心里又是震惊又是失望。
她已经答应了两位叔祖父,要是他们帮她从公公手里把钱拿到手,她就分给他们三十块钱。
结果,钱没拿到手不说,她还彻底得罪了婆家。
沈添禾坐上牛车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田海菊,“我昨晚就说过了,我出钱给娘治病。不知道二嫂为什么要操这么多心,还去找帮手来阻止娘看病。”
田海菊已经没有心情理会沈添禾的阴阳怪气。
因为,沈柏松已经毫不客气地走过来,把她往屋里拽。
“孩子他爹,你听我说……”
“闭嘴,跟我进去!”
*
田海菊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沈添禾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
到了县城客运站之后,沈柏川背着赵文佩上车,她去找售票员买票。
车上挤挤攘攘,几乎每个乘客都提着大包小包,把除了座位之外的空地填得满满当当。
沈添禾拿着三张票,艰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坐在沈柏川旁边。
鼻尖充斥着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味,浓浓的汗味,鸡鸭扑腾而散发出来的异味……
她不由得皱眉,恨不得拿块手帕捂住鼻子。
可她不能这样做。
现在能经常坐车的人可不多,大多数人宁愿走路几个小时,也不愿意掏几块钱出来坐车。
她要是表现出来嫌弃车内环境,搞不好就会被其他乘客当成资本家的小姐。
客车一路颠簸,赵文佩和沈柏川看起来并没有不适,反而有些新奇,一直转头看车窗外的景色。
只有沈添禾闭着眼睛,强行入睡,希望自己再次睁眼时,已经到了市里。
下午一点,客车顺利抵达红叶市客运站。
娘仨下车之后,都略感诧异地四处张望,和其他乘客的表情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眼神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沈添禾见惯了热闹繁华的都市,乍一看楼房低矮,设施老旧,如同老电影里一样灰扑扑的市区,便有些不适应。
而赵文佩母子则纯粹是第一次来到市里,难掩震撼和激动。
住在市里的人,住的是楼房,穿的是整洁亮眼的工装,脚上踩的是皮鞋……真是体面啊!
这衣服鞋子要是在农村穿,不消一天,就得被山里野草的尖刺勾破。
“娘,三哥,我们坐公交车去火车站。”沈添禾出言拉回了母子俩逐渐飘远的思绪。
三人运气不错,刚好赶上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到了火车站,又买到了最后三张去省城的硬座票。
沈添禾想买软卧,但售票员一听她的要求,立马忍不住笑了。
“同志,卧铺票都不好买,更别说是软卧。”
沈添禾有些失望,但普通人买不到软卧票在她意料之内,她多嘴问这一句也只是碰碰运气。
火车上依然是人挤人,安全起见,沈柏川坐在靠近过道的那一侧,负责看好行李。
钱袋则是被沈添禾缝在衣服内侧,现在盗贼猖獗,她不敢掉以轻心。
沈添禾几不可查地叹一口气,要是空间能早点解锁就好了。
现在信任值为负,她不仅取不到空间商城的东西,也用不了储物功能。
想到空间,她寻思着干脆进去看看信任值。
看到目前信任值为﹣9,沈添禾心里一喜,胜利就在眼前啊!
就连舟车劳顿的疲惫都被冲淡了许多。
火车到站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沈添禾找工作人员问了一下时间,居然是凌晨三点。
她在火车上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的,也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从火车站出来,沈添禾说:“咱们先去招待所休息一晚,明天上午再去医院。”
赵文佩和沈柏川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在市区都被城里的景象震慑到了,如今到了省城,变得愈发拘谨。
到了招待所,沈添禾气定神闲地拿出介绍信和钱去前台。
几分钟的功夫,就开好了两间房。
三人在火车上都吃过东西,这会儿肚子不饿,便直接洗澡睡觉。
*
次日清晨,沈添禾刚起床,就听见敲门声。
沈柏川问她和赵文佩想吃什么,他出去买。
沈添禾却说:“外面骗子多,等会儿我出去买早饭,你就留在这里陪着娘聊聊天。”
现在不仅盗贼猖獗,各种坑蒙拐骗的不法分子也层出不穷。
让沈柏川这个从没有来过省城的人单独出门,恐怕很容易就被那些人盯上。
沈柏川睁大双眼:“小妹,你说反了吧。骗子盯我干嘛,要盯也是盯你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啊!”
沈添禾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索性决定两人一起出去。
赵文佩待在安保系数不错的招待所里,只要不随意出去走动,应该没什么危险。
昨天在路上吃的都是家里带出来的饼,又干又冷,今儿沈添禾想吃点热乎的。
沈柏川眼瞅着小妹走进国营饭店,要了三笼小笼包,两碗羊肉汤,以及一碗白粥。
他拽着沈添禾的衣袖,低声说:“你咋买这么多?得花多少钱和票!”
沈添禾拂开他的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吃点好的,身体都容易垮。身体垮了,讨生活的力气都没了,就只能一辈子吃糊糊咸菜。”
沈柏川:“……”听起来好像是这么个理。
两人把早饭带回去,赵文佩看着这些吃食,虽然有些心疼钱,但也没说什么。
闺女说她这病很有可能就是平时吃得太少,伙食太差,才伤了胃。
她一个人受这种苦就行了,可千万不能让孩子们也像她这样,因为伙食不好而生病。
娘仨吃完香喷喷的早饭,就坐公交车去省城医院。
同一时间,傅骁和弟弟妹妹也坐在餐桌旁。
看着动作慢吞吞,明显不乐意吃饭的朝彦,傅骁冷了脸:“饭吃不完,零食也别吃。”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出自《增广贤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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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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