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堂侧厅中。
典雅别致的侧厅中虽没有熏笼,但却暖意融融。
荣安堂是谢芝祖父祖母的居所。
谢家乃百年世家,世代豪族,经年累积的财富无法估量。谢家主子的房内都设有火墙,待至深秋冬季就会有婆子日夜添火,烧热火墙,使室内暖融如春,不惧严寒。
谢芝前些日子感染风寒,近日才痊愈。往常谢芝总要到荣安堂与祖父祖母用食,病了之后,已经多日不曾到荣安堂玩耍了。
两位思念孙女的老人家一听谢芝痊愈了,立即着人将谢芝带至荣安堂用晚食。
铺着石青簇金梅花锦垫的罗汉床上,祖母杨氏单手抱着长兄谢岚,祖父谢霖右手圈着谢芝,谢父谢彦和谢夫人崔氏则坐在一旁的酸枝木圈椅上。
谢霖微微低着头,眼神慈祥,宽厚的大手轻抚着谢芝单薄的背。
“咱们芝芝啊,聪慧灵敏乖巧,谁看了不喜欢。宗政家至今都没有一个女娃出生,他们家真是不行。哼。真不想把咱们芝芝定给他家。”谢霖单手支颌,看着谢芝,张嘴就是一通胡说。
宗政家怎么会不行呢,他们家老二以后可是皇帝呢,祖父。玩着手帕的谢芝心里默默吐槽。
“那你还和人家定娃娃亲,你这不是自找的。自讨苦吃。”一旁的祖母给祖父甩了个白眼。
谢霖单手捂额,苦恼得皱紧了眉头。
“谁晓得他家和我们家子辈都没有女儿,到了孙辈才有芝芝这么个乖女。我还想着他们家能有个女儿,然后定给咱家三儿呢。”谢霖无奈地喝了一口热茶。
谢父谢夫人无奈地对视着,这个话题从芝芝出生后,老父亲已经提了多次,老父亲看着很不情愿将芝芝嫁去宗政家。
“那咱们取消婚约?”谢彦手里捧着青瓷茶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他毫不意外的得到了父亲的眼刀,他坐得更端正了,茶杯里的水微微晃荡着。虽然他已是家主,但家主也怕爹啊。
“你个蠢货,宗政家家风清明,人口简单,且瑜兄与我是至交,咱们芝芝若是嫁过去,不论如何,都有老夫的面子在,咱们芝芝不会受到委屈。”谢芝听到这番话,内心颇受触动,她依赖地把头靠在老爷子怀里,身体贴着老爷子,小手抓紧了老爷子的衣襟。
“如今情势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厦将倾,乱局还未结束,日后乱了,芝芝若是外人妇,想保她可就束手束脚了,还不如瑜兄,有兵权在手。宗政家代代皆有将才之子,世代镇守边关,突厥对大商虎视眈眈,常年进犯边关,宗政家为了边关不破,不知填进了多少男丁,就连女儿也有上阵杀敌而香消玉殒的。皇室若想安稳,必不可能对他下手,否则,哼。自取灭亡。”谢霖眼中露出嘲意,淡淡说道。
不愧是谢家,已经看见了大商王朝即将覆灭的前兆。但是现在的乱局又是什么?谢芝有些秃头,她现在不过五岁,大人不会告诉她这些细节,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宗政家确实牺牲了很多人,书中男主祖父、父兄都是死在突厥人手中,没想到就连女儿都上了战场。在这样的家族里生活,可比在顾家好太多太多了。
“是,父亲,我已让旁支将一些资质还行的庶子送到祖宅,待他们在族学中读书三年后,就举荐至朝廷中做事,嫡支的只留一两个在朝中领头,其余的都调至地方经营着,以求日后。”谢彦看着父亲轻声道。
谢霖点点头,没有说话,手中一直把玩着两个核桃。
谢芝看得出来祖父很满意谢父的安排,否则应该马上破口大骂蠢货。祖父的性子与寻常世家子弟不同,要更为狂放不羁,所以才和男主祖父成了臭味相投的好朋友吗?谢芝浅笑着。
“我记得前些日子,宗政家已经将定亲信物送来了?”祖母撇了祖父一眼,不紧不慢地饮了口梨汁,慢悠悠地说着。
只见祖父额头青筋鼓起,眉头紧皱,嘴抿成一条直线。
“是送来了,你不是看过了?”老爷子不情不愿地从一旁的斗柜中拿出一个凤雕玉盒,将其放在罗汉床中间的小桌上。
谢芝的目光牢牢粘在玉盒上。谢霖瞧见后,大笑一声。
“咱们芝芝也想看看吗?”谢霖举着玉盒在孙女面前摇晃着,语气轻快的逗弄着谢芝。
“想看,祖父。”谢芝在罗汉床上站了起来,双手抓住玉盒,眼巴巴的盯着谢霖。
谢霖有些醋到了,指尖点了点谢芝的额头,松开玉盒,随她去了。
谢芝见状,又重新坐下,把玉盒搁在小桌上,轻轻打开玉盒,里面有一枚金镶翠戒指,一枚龙凤戏珠纹白玉佩,玉佩的下方压着一封信。谢芝拿起玉佩和戒指,细细瞧了一眼就放回去了。信物和信的内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见男主,儿女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必须要见男主,要逐渐加深自己在男主心里的印象,让他一想到未婚妻,就想到谢芝,想到谢芝就想起她的脸,她要在他心里留下具象,而不是模糊不清的人影。
“父亲打算何时把信物送去宗政家?”谢父眉头微挑,看着女儿的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女儿还小,不知事,怎么会想着看信物呢?难不成小小年纪就是别人家的了?谢父嘴角一僵。
“再过些时日吧,不急不急。”谢霖双眼微眯,抚着白色长须笑道。他还想再吊吊瑜兄,让他捉急,这样比较有意思。
原来女方的信物还未交换,这倒是一个好机会。谢芝灵机一动。
“祖父,这是我未来夫君给我的定亲信物吗?”谢芝指着玉盒,故作天真道。她拼命催眠自己,她是个孩子,她还是个五岁的孩子,没问题,看不出来她是个老妖婆的!
谢霖和老婆子对视了一眼,来了兴致。这小姑娘想搞什么幺蛾子呢,平常就贪顽,今天装的这么安分呢。
“是呀,芝芝还这么小,就知道夫君了啊。” 谢霖打趣道。他一只手臂放在小桌上,一只手臂揽着谢芝。
“我想见见未来夫君,我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呢?祖父带我去见见他吧!”谢芝趴在谢霖身上,小手扒着谢霖的脖子,扭捏道。
谢芝话音刚落,侧厅一片安静。大家都被谢芝的童言童语惊到了。老爷子拔断了一根长须,老婆子微微张大了嘴巴,谢父谢夫人瞪大了双眼。小小年纪就说要见未来夫君,如果不是年纪还小,如果她不是谢家女,铁定要被罚的,还要被人另眼相待。
“小小年纪的,这么快就想要夫君了,真是不知羞啊,芝芝。”谢霖扔掉胡须,揉了揉下巴,依旧是慢悠悠的语气,只是言语中带了一些酸味。
谢芝双手抱在胸前,有些无语。
“祖父,我就是想见见他,看他够不够资格当我谢芝的夫君。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明白女子所嫁非人,后半生将如行尸走肉一般,再无欢愉。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再不去看就晚了。祖父,您带我去见见他吧。”谢芝故作大人姿态,直视着谢霖,慢条斯理地说着。
对不起,男主大大,只是小的见您的权宜之计,千万不要计较啊。谢芝双手合十,内心祈求着。
谢霖默了一会儿,又喝了口茶。
“不愧是我谢家女,小小年纪,就有此见解。咱们女子这一生啊,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都没有自己能做决定的时候。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懂这些了。谢家有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家训,我和你母亲也算是幸运,嫁到了谢家,成了谢家妇。据我所知,宗政家人口也算简单,并不像其他将军一般,帝京将军府里住着主母嫡子女,就职的宅子里住着妾室庶子等人。”祖母怜惜的看着谢芝,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谢芝的小脸。她想着孙女才五岁,就已经知晓,女子一生荣辱欢愉皆系于男子身上,女子的一生都是被困住的。想到此处,她心有不快,蹙着眉头,给了谢霖一个眼刀。
谢霖连忙用眼神讨饶。不敢说话,一点也不敢说。
祖母用眼神示意祖父详说宗政家的情况。
“宗政家世代驻守北地边关,防范突厥人。他们的祖籍之地也在北地,帝京的将军府不过是一些老仆看着,说是空宅也不为过。北地的将军府才住着他们一大家子,他们家男子忙于北地军务,很少有主动纳妾的,基本都是皇帝赏赐的女子。但是男人都忙啊,又要抵御突厥,又要忙着和皇帝讨军饷,军饷不够就得自己带兵屯田。总的来说,芝芝嫁去宗政家,也能自由些。”谢霖正色道。
芝芝可是他孙女,他如何不会为她打算呢。一个家族是否能够长久的延续下去,除了看领头之人,还得看后宅。若是妻妾成群,为了争宠地位,必生事端,致使家宅不宁。家宅不宁则后方不稳,后方不稳如何能安稳行事,出门在外还要操心后方,这如何能走得长远。谢霖面色冷肃,脑子里闪过其他几个因后方不稳而逐渐败落的世家。
她才不在意他有没有小老婆呢,这些都无所谓,她只要他登上皇位,她当后宫一把手,然后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谢芝低着头,眉眼冷漠。
“祖母,祖父,我还是想去见见他。您带我去吧,咱们可以借着送信物的由头顺便去看看,您还可以和您的好友聚一聚呀。人就是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多走走嘛。祖父,求您了。”谢芝张口就来。再不答应,她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谢霖双眼微微眯起,静静地看着谢芝作妖。
谢芝非但没被安静的气氛吓到,还双手叉腰,直勾勾盯着谢霖。
“好吧,不过得等到春末才行。冬季突厥人会频繁攻打北地,春季突厥人要去寻找草场,没时间攻打北地,北地正好转暖,咱们那时过去既安全又不会受冻。”谢霖终于松口。用手指弹了谢芝额头。
“谢谢祖父!祖父您太好了!”达成目的的谢芝欢呼起来。古代想出门真是太不容易了,如果祖父不是个喜欢游历、思想开明的人,她一个小娘子根本不会被允许出门。感恩穿到谢家。
“不过,带你去是有条件的,每日临一百个大字,每旬最后一日把大字都拿给祖父瞧瞧,若是没有按时完成,就我和你祖母一块去,不带你去了。”谢霖唇角微扬,啜了口茶。哼,还以为这小娘子乖巧了,谁知本性难移,前头静悄悄的,后头就开始作妖了,见未来夫君,就看你能不能撑得过这段时日了。
谢芝听见一百个大字,不以为意。一百个大字,正好打发时间了。
“一言为定,我每日都会完成的!”谢芝左手叉腰,右手握拳,竖放在胸前。
其他人看着谢芝的模样,纷纷发出嗤笑声。这小娘子还不知道练字的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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