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之前自顾自地笃定西泽还活着，但在菲尼克斯心里，他也是没有底的。
只是不停地说服自己，欺骗自己，给自己一个希望。
但现在朝思暮想的雌虫，就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劫后余生的庆幸，重逢的欢喜，看见他还活着的巨大喜悦，所有的情绪聚在胸口翻涌。
菲尼克斯无声地啜泣，抱着怀里的小崽，抬腿，往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去。
这时候他眼里再看不到别的军雌，明明在黑暗中，但是他却分外笃定，那一定是西泽，他们之间太熟悉了。
门口的军雌也大步向他走来，他们很快拥抱在一起。
双手用力紧紧地搂住对方，只一下，菲尼克斯就发现了，怀抱里的西泽瘦得厉害。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想把西泽紧紧地嵌在怀里，再也不要让他离开。
只在现下这一刻，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熟悉的话语传入耳朵，伴随着西泽在他身上到处触摸检查的手。
菲尼克斯点头又摇头，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嗓音，“你呢？哪里受伤了？”
他知道西泽一定浑身是伤，但是西泽矢口否认，“一切都好。”
他们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菲尼克斯，是我来迟了，别怕，一切都没事了。”西泽止不住地后怕。
其实早在前两天，他就已经在医院苏醒过来，但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丑陋的模样，却突然畏惧起来。
他的一只眼睛没了，两双翅膀也没了，身上到处是刀伤鞭伤留下的痕迹。
皮肤里也浸透了浓墨的黑，那是被大量禁药硬逼出来的，可能余生再也消除不掉，身形也瘦成了麻杆。
他还记得，以前失忆还是小黑的时候，菲尼克斯说喜欢小黑的傻气善良，也说过好几次喜欢小黑的身材。
但现在他既演不了小黑的傻气，手上沾染无数性命，更谈不上良善。
唯一还能派上用场的身材也没了，他还有什么让菲尼克斯继续喜欢他的资本？
但当他今天接到基地传来的紧急信号时，他后悔非常，如果菲尼克斯真的在这时候出事了，那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死亡这两个字放在菲尼克斯身上，永远是西泽的禁忌，他不能想，一想就恨不能发疯给自己几耳光，再跟着菲尼克斯一起走。
幸好幸好，上天眷顾，让他最要紧的时候赶到，保证了菲尼克斯平安无事。
他们舍不得分开，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动作，只是紧紧拥抱。
小崽儿被夹在两个父亲的中间，也终于从恐慌中逐渐平静下来，突然嗷的一嗓子哭出声，声音渐大，撕心裂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基地的灯忽的亮了，菲尼克斯一下抬眼望去，却只看到了西泽带着面具的脸，以及被宽大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身体。
这时候他连哭泣的小崽儿都管不上了，他只想看着西泽，看着他在噩梦中拼死都触摸不到一下的雌虫。
手伸过去，却被西泽偏头一躲。
菲尼克斯一时愣住，手还悬在半空。
西泽很快转移话题，命令军医上前给他们做检查，完了带他们下山，去到设备更先进的虫星医院。
菲尼克斯被一群军医簇拥着，做着基础的检查，尽管他几次声明自己没事，却还是在混乱中，被军医们裹挟着上了飞行器。
“西泽呢，他不跟我一起走吗？他在哪儿？”菲尼克斯急切地问。
飞行器已经启动，军医们按照将军交代给他们的话，回复菲尼克斯：“雄子，将军已经先一步离开，将军的身体还在修养当中，不宜长久出门。”
菲尼克斯听到这儿也冷静下来，尽管他知道有不对劲的地方，但也不想给军医们制造麻烦，只是更急迫地想要下飞行器，找到西泽问清楚。
但是到了医院，西泽却始终没有出现。
菲尼克斯再也坐不住了，他推开所有阻拦的军雌，冲出房间，站在洁白的走廊上，用他现在这副破锣嗓子，尽量提高声音道：“西泽，我知道你在躲我，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你不出来，我就一个一个房间地找，找到你出现为止。”
菲尼克斯说着，伸手去推病房门，然而才推开一间，自走廊拐角就走出来那个披着斗篷的熟悉身影。
西泽依旧戴着面具，站在那头不动，视线隐藏在斗篷帽子和面具下。
西泽不动，那就换他主动，菲尼克斯一步步上前，走到西泽面前，直视着西泽面具下看不清的眼睛，“为什么躲我？”菲尼克斯不解地问道。
经历了战争，经历了生死，他不明白西泽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但他直觉与面具后那张脸有关。
“我要揭开你的面具，你可以躲我，但你最好想清楚，要躲就躲一辈子。”菲尼克斯隐隐地威胁，再次伸手。
西泽始终沉默着，只是喉结肉眼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但就在他的手距离西泽只有几厘米的时候，西泽忽然有了抬腿往后退的动作。
菲尼克斯眼疾手快，一手拉住西泽的手臂往自己怀里一扯。
他们现在的身板，谁都不比谁好到哪里去，菲尼克斯在地下基地修养了几个月，猛地一下力气挺大，西泽没有防备，差点整个儿跌倒在他怀里。
另一只空闲的手飞快地摘下了西泽脸上的面具，一时间相顾无言。
慌乱地对视一眼后，西泽飞快地垂下眼睑，像尊雕像一样僵硬着不动，等待审判。
菲尼克斯看着那张清瘦的虫纹遍布的脸，还有西泽一侧戴着眼罩的眼睛，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丢下面具，抬手拥住西泽，因为身高差，他要踮起些脚尖，才能将西泽整个拥在怀里。
西泽也没有想到菲尼克斯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用言语，他们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西泽弯下腰，将脸埋在菲尼克斯的颈侧，依旧平稳低沉的话语中却透着浓烈的不安和委屈：“你还会要我吗？这样丑陋残缺的我，你还会喜欢我吗？”
西泽本打算，等身体恢复好了，再出现在菲尼克斯的面前。
即使眼睛和翅膀恢复不了，但身材总归还能练好，至少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但很多事情都不是能够按照他预料来进行的。
以身入局跟温特伯恩周旋的时候，被扯断翅膀挖掉眼睛，被注射大量禁药折磨的时候，西泽从来没有害怕过，因为心里想着“死而复生”的菲尼克斯，他一定要让自己活着出去。
但等一切计划成功，他终于将禁药的源头斩断于刀下，在他们都已经安全之后，西泽却后怕起来，害怕这样残破的身躯，再也得不到菲尼克斯的青睐。
但菲尼克斯此时的感觉，却跟西泽的顾虑完全相反。
菲尼克斯心疼地用手抚上那只戴着黑眼罩的眼睛，他还想解开那只眼罩，但却被西泽及时攥住了手腕，“别看，不好看的。”
菲尼克斯以前不是爱哭的人，他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最近他却总是忍不住。
菲尼克斯紧紧抱住西泽，在哽咽中骂了一句“傻瓜”。
......
战后的虫星，有无数的事情等待西泽去处理，但他的身体也需要恢复，所以医院便成为了办公的地点。
菲尼克斯经过医生们严格的检查后，确认身体没什么问题。
他每天待在西泽的病房里，可以帮着西泽处理一些文件。
西泽的身体确实亏空得厉害，有时候，西泽靠在床头看文件，看着看着，就会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菲尼克斯会走过去，拿下西泽手里的文件，扶着他躺好，然后坐在床边，久久地看着。
现实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更糟糕，甚至，西泽十个指头的手指甲都还未能完全长好，之前的指甲都被强行拔掉了。
在他的印象中，无论是小黑还是西泽，身材永远是健硕高大的，胸肌挺括饱满，腹部肌肉线条硬朗明显，整个身材跟雕塑家手下的优秀作品一样，肌肉线条完美无缺。
但现在西泽病服下的身体都是空荡荡的，菲尼克斯会帮助西泽换衣服洗澡，更能看到底下那副身体瘦成了什么样，只空有骨架撑着。
菲尼克斯俯身，在西泽干燥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这才继续拿起文件。
到晚上吃完饭，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菲尼克斯把今天西泽处理的所有文件，整理好交给前来拿取的军雌，自己也准备离开病房。
这一个月都是这样，尽管他几乎整个白天都会陪着西泽，陪着说话，吃饭，看文件，甚至洗澡。
但晚上一到点他就会离开，或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或是去哄哄小崽。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来。”菲尼克斯说着站起身，手腕却突然被攥住。
西泽也不说话，就这么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你要什么？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菲尼克斯假装看不懂那个眼神，轻声问道。
这一个月下来他的嗓子好了许多，本来就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心情舒缓了，精神松懈了，自然也就逐渐变好了，但也还是有些沙哑。
“你不说，那我就走了。”菲尼克斯绝情道。
“别走，就在这睡好不好？床很宽。”西泽终于开口，小心期待地看着他。
最近这段时间，只要西泽开口要的，菲尼克斯就没有不给的，几乎比对当时的小黑还要更顺着宠溺着。
闻言，菲尼克斯笑了笑，但还是拧开了西泽的手，“你之前，不是打算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吗？你躲着我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现在吗？”菲尼克斯故意严重道。
其实他知道西泽当时为什么躲他，但就是知道了才更生气。
原来在西泽眼里，他的感情那么浅薄。
“没有放弃，我怎么会放弃你呢？菲尼克斯，求你不要离开我，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西泽显然是有些急了。
菲尼克斯收回眼，不去看西泽可怜巴巴的模样，狠下心来转身离开。
即使现在没了性命威胁，即使经历过这么事情，但从西泽躲他的那一刻起，菲尼克斯就发现了，他们之间还存在着许多问题。
但到底还是舍不得。
往前走了两步，菲尼克斯又转过身，顶着西泽湿润的眼光，回头走到床边，在他嘴唇上浅浅的一吻。
西泽愣了，以为菲尼克斯心软了，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菲尼克斯说道：“好好休息，等我明天早上来跟你一起吃早饭。”
说完，菲尼克斯转身离开了病房。
西泽愣怔着，伸手摸了摸嘴巴，看着关闭的病房门，心酸难过的感觉消退不少，但却换成了更大的茫然。
他想下床去追菲尼克斯，想问明白，但是又怕菲尼克斯生气，只得躺好了，数着时间想立刻到明天。
但他最近实在是被菲尼克斯照顾得太舒服，在黑暗之中，在安静祥和的氛围下，西泽很快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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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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