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奕目光,如同深不见底寒潭,牢牢锁定在冷晏宁身上。
目光里审视探究,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攀崖……可行?”
玄奕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直指关键。
冷晏宁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知道,这是决定性时刻。
玄奕在评估计划可行。
她强压住内心狂跳,目光扫过帐内几位将领,最后落在玄奕身后按刀而立的赵铁鹰身上。
这位亲卫统领,气息剽悍,眼神锐利如鹰隼,一看便是身手不凡顶尖高手。
“小人昨日曾于乱石坡攀援,观此崖壁,虽陡峭,但并非绝壁。有风化裂缝,有可借力凸石。若有军中身手最矫健擅攀岩者,如……”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赵铁鹰,“如赵统领这般人物亲率精锐,趁夜色掩护,小心谨慎,当有七成把握登顶!”
赵铁鹰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下意识挺直腰背,看向冷晏宁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惊异和跃跃欲试战意。
攀崖,对他这等顶尖斥候和亲卫统领而言,并非不可能的任务。
尤其是在这关乎数百狄人精锐生死,关乎北境防线安危关键时刻。
“猛火油,军中存余不多,堪堪够十囊之数。”
玄奕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没有问火攻之后如何,也没有问谷口狄人如何应对,大火一起,谷口守军自顾不暇,甚至可能被卷入火海或被溃兵冲散。
听了玄奕这话,冷晏宁心彻底落回实处。
玄奕没有否定。
他在确认资源。
这等于是,默许了她的计划?
“王爷!”
周猛猛地回过神来,脸色变幻,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计策太毒太有效,让他之前质疑显得无比可笑。
“王爷!”
李牧云却猛地抱拳,声音带着激动和决绝,“此计虽险,然破敌在即,一劳永逸。末将以为可行。请王爷决断!”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其他将领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纷纷抱拳。
看向冷晏宁目光,已然彻底不同。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骇忌惮,以及一丝敬畏复杂情绪。
玄奕目光缓缓扫过众将,最后再次落在冷晏宁脸上,眼神深不见底,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一切都看穿。
片刻死寂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威势,如同金铁交鸣,瞬间定鼎乾坤:
“赵铁鹰。”
“末将在!”赵铁鹰声如洪钟,眼中战意燃烧。
“点选你手下最精锐、最擅攀援者九人,由你亲自率领。”
“诺!”
“军需官。”
“末将在!”一名文吏模样官员连忙出列。
“即刻调拨库中所有猛火油,分装十囊,交付赵统领!”
“诺!”
“李牧云。”
“末将在!”
“你部兵马,今夜子时,潜行至狼谷东侧五里外密林待命。若火起,谷口狄人溃逃,则全力截杀!若火势受阻……”
玄奕声音顿了一下,冷冽如冰,“则强攻谷口!务必全歼!”
“末将遵命!”李牧云抱拳领命,杀气腾腾。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如同精密齿轮开始咬合运转。
整个中军帐气氛瞬间由震惊,转为肃杀凛冽战争机器启动状态。
众将领命而去,脚步匆匆,眼神里再无半分质疑,只剩下对即将到来雷霆一击的期待和凝重。
大帐内,转瞬只剩下玄奕和依旧站在沙盘前的冷晏宁。
玄奕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极具穿透力的审视。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看一个棋,一个契约对象,更像是在看一把刚刚出鞘,锋芒毕露却又透着危险气息的妖刀。
“冷福。”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此计若成,你当居首功。”
冷晏宁心头一紧,垂首道:
“小人不敢居功,全赖王爷决断,将士用命。”
“居功与否,非你我说了算。”
玄奕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玩味,他站起身,高大身影带来巨大压迫感,缓缓踱步到冷晏宁面前,距离近得冷晏宁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淡淡如同冷冽松木般气息。
“本王只问你,此计,当真是你一个铁匠学徒,能想出来的?”
他目光灼灼,紧紧锁住冷晏宁一双眼眸,仿佛要捕捉她每一丝细微情绪波动。
再次冰冷质疑,令的冷晏宁不由微微一怔。
冷晏宁略微沉静,缓缓调整情绪,藏下所有内心波动。
她知道,对付玄奕这种心思极重高手,临境不乱才能走得长远。
昨日沃阳“碰巧”,今日狼谷“毒计”,一个铁匠学徒身份,根本不足以解释这一切。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道能洞穿人心目光。
脸上依旧带着刻意维持属于“冷福”的些许局促,但眼神深处,却竭力透出一种被逼问的茫然和无辜,以及一丝被“大人物”怀疑的委屈。
“王爷明鉴,”
冷晏宁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颤抖,“小人,小人只是……只是昨日看到那陡崖,又看到谷里的树……想起……想起小时候在铁匠铺,有一次炉火没看好,火星子溅到堆在墙角木柴堆上……那火烧得……又快又猛……”
她似乎陷入某种回忆恐惧,声音低下去,“小人……小人只是觉得……那山谷像个大炉子……狄人……就像那堆柴火……”
这番解释,将一个市井少年偶然灵光乍现与童年阴影结合起来,听起来荒谬,却又带着一种底层生活粗粝真实感。
玄奕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深邃眼眸,如同不见底寒潭,倒映着冷晏宁竭力表演的茫然。
他看了她许久,久到冷晏宁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表情,后背冷汗再次浸透内衫。
终于,他移开视线,仿佛失去了继续探究兴趣,又仿佛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
“退下吧。”
他淡淡挥挥手,语气恢复了之前漠然,“赵铁鹰会安排你。静待捷报。”
冷晏宁如蒙大赦,强忍着几乎虚脱感觉,躬身行礼,一步步退出这压抑得令人窒息中军大帐。
厚重帐帘在身后落下,隔绝了那道如影随形般冰冷目光。
她扶着冰冷营帐木柱,冰冷空气灌入肺腑,才让她找回一丝活着感觉。
子夜。
句注山深处,狼谷。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寒风在山峦间呼啸穿梭。
狼谷入口狭窄处,几点微弱篝火跳跃,映照着狄人哨兵裹着皮袍的警惕身影。
谷内一片死寂,只有战马偶尔响鼻声和溪流淙淙。
没有人注意到,在两侧如同巨兽獠牙般高耸漆黑崖壁上,十道如同壁虎般身影,正紧贴着冰冷岩壁,在嶙峋怪石和狭窄风化裂缝间,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向上移动。
为首者,正是赵铁鹰。
他口中咬着一把短匕,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每一次探手、每一次落足都精准而稳定,避开松动碎石,寻找着最隐蔽着力点。
身后九名玄甲精锐,同样屏气凝神,动作悄无声息。
时间仿佛凝固。
汗水浸透了他们内衫,又被寒风瞬间吹得冰冷刺骨。
手指和膝盖被粗糙岩石磨破,渗出血丝。
每一次向上挪动一寸,都伴随着巨大风险。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赵铁鹰手掌触摸到崖顶边缘坚实冰冷冻土。
他眼中爆发出狂喜光芒,双臂猛地用力,整个身体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翻了上去。
紧接着,一个,两个……
十名浑身被汗水湿透,沾满泥土和血痕勇士,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幽灵,全部成功登顶。
崖顶寒风更烈,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赵铁鹰伏低身体,锐利目光迅速扫视。
不远处,果然有两个裹着皮袍、抱着弯刀打盹的狄人哨兵,篝火早已熄灭,他们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能从这绝壁爬上来。
赵铁鹰眼中寒光一闪,无声做了个手势。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贴地窜出。
寒光乍现,短匕精准割断了哨兵喉咙,对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
清除障碍!
赵铁鹰立刻带人潜行至崖边,下方,就是沉睡在黑暗中的狼谷。
借着微弱星光,能看到谷底那片如同黑色绒毯般铺开的茂密针叶林,还有林间隐约可见的狄人简陋营地轮廓。
“倒油!”赵铁鹰压着嗓子低喝。
十名死士立刻解下背上沉重皮囊,拔掉塞子。
粘稠、散发着刺鼻气味黑色猛火油,如同死亡墨汁,悄无声息从崖顶倾泻而下。
哗啦啦声响被呼啸寒风完美掩盖。
粘稠油液顺着树干、枝叶流淌,迅速浸润了下方大片林地。
“火箭准备!”
赵铁鹰声音带着一丝压抑激动和决绝。
十支早已准备好,箭头裹着厚厚油布箭矢被点燃。
火苗在寒风中跳跃,映照着十张坚毅而冷酷脸庞。
赵铁鹰目光如电,死死锁定下方油污最密集区域,猛地拉开硬弓!
“放!”
十道燃烧流星,带着死神呼啸,撕裂了漆黑夜幕,精准无比射向谷底。
“噗!噗!噗!”
火箭瞬间引燃了浸透猛火油树木,一点火星,如同落入滚油。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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