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料?什么养料?
供养谁?谁供养?
路熹茗原本因孤独感而混沌沉重的大脑在听到面前三个男子的对话时清醒了一大半。她死死地盯着那穿着皮衣、看似位高权重又大放厥词的男子,想要将其与记忆中任何曾经擦肩而过又记住名字的人进行匹配,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痕迹。
果然,只要世界的运行法则变了,正派或反派角色都会变。只是有一点却没变:若没有弱者,那便创造出弱者来。
那三名男子将晕倒之人放下,抱着胳膊像是在等什么人。不一会儿,长长的斜坡尽头便来了两个抬着担架、外邦长相的人。他们对皮衣男子恭敬地鞠了个躬,随后抬着倒地的人飞速走下来了坡子,消失在了楼宇密集的城镇之中。
路熹茗暗忖,果然,金凝那边温情的做法只针对愿意听话的人,而一旦不愿屈服,逃跑后再被抓回来,怕是连说愿不愿意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不知位于何处的钟声响起,回荡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底城上空。路熹茗仔细数了数,那钟敲了八下。随后,原本亮堂的街道暗了下去,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光斑投射在洞顶,又沿着西边的洞壁缓缓下降,模拟着落日的全过程。
但谁都知道,要想看真正的太阳,必须要走出这里。因此,路上的人们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落日”,便打着哈欠漠不关心地继续赶路了。
路熹茗内心五味杂陈,静静地目送着几个男子走向嗣育所右后方的另一座圆顶建筑,才踏上升降机。
她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仿佛曾经那个信誓旦旦要给兰馨和她家人幸福未来的自己是个笑话一样,结果弄到最后,她还是谁都没有“救”出来。
她不是没有想过,兰馨已经不想要再麻烦她了,而她一旦想起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对自己说“不要成为别人的负担”,鼻子就酸得要落下泪来。
“既然兰馨选择留下来,”路熹茗擦了擦眼角,默默对自己说,“那我能做的只有祝福了。”
升降机带起的风依旧很大,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甚至要被吹起。等她走在通往外界的通道上时,这种情况也并没有好转分毫,身子依旧飘飘忽忽。不知是否是错觉,这通道比起之前要热了不少——热得她浑身上下出了一层薄汗,也暗了不少。
她的眼前越来越暗,她想要加快步伐,步子却越来越沉重。终于,她在出洞口的那一瞬间晕倒在了地上。
等到路熹茗再次睁眼时,她正躺在诊疗室里,身边空无一人,而床头只有一小罐打开的蜂蜜,还有杯温水。
“完蛋,我咋又低血糖......”路熹茗有些后怕地想着,“看来苍鸣帮我解除隐身了,不然我可能就死在山洞里,一辈子都没人会发现。”
她摸了摸肚子,因长时间未进食,饥饿感已经消失殆尽,但四肢却很诚实的没有力气,甚至拳头都握不动。她以为自己来到了之前兰馨父亲所在的诊疗室,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了事实并非如此。首先,这床单不是白色的,而是灰色的,其次,这房间里只有两张床,而不是之前的三张。
这屋子没有窗户,只点着两盏灯,让人不辨昼夜。路熹茗轻轻扶着床沿起身,打算打开门隐身起来偷溜出去。
她倒是真的很想去感谢救了她的好心人,但一来她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二来如果一旦和这里的人打起交道来,她一定又会被带去审问很久。
谁知路熹茗刚下床,门就被人打开了,她只好吓得跌坐回床上,把自己迅速用被子埋起来。
“醒了吗?”
路熹茗装作继续睡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打量起来者。那是一个看起来和路熹茗差不多年龄的男子,身着长老会的米黄色制服,手里端了一个餐盘,上面放着一碗粥、一个馒头,和几块烩白菜。路熹茗见他靠近,立刻闭起了眼睛。
他把餐盘放在路熹茗的床头,随后揭开路熹茗被子的一角。她被惊得身子紧绷,差点要露馅,谁知对方只是掏出她的手来给她把了把脉,便又把手放回去了。
“奇怪,脉搏这么强健,不应该还在睡着,怎么昏迷了一天一夜还不醒?”男子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路熹茗闻言无疑是震惊的,眼球转动了两下,但依旧大气不敢出。
“没办法,看来得上报给处监,得让更多人来看看到底还能不能治得好了。”这个男子的声音更大了,似是有意要说给路熹茗听。
他都这么说了,路熹茗铁定是再也装不下去了。当然,直接睁开眼睛和对方进行对话也是有风险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套话,或者是另有目的?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默不作声地隐身了起来。可对方完全没有对眼前忽然消失一个大活人这件事感到惊讶,也没有尝试第一时间掀开被子,淡定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路熹茗当他是心里素质特别强——这种人虽然少见,但也不至于没有——于是蹑手蹑脚地翻下了床,屏住呼吸贴着他身边擦过,顺了个桌上的馒头,随后一溜烟往门那里跑去。
她的腿只迈出去三步,胳膊就被抓住了。
“刚晕倒还要做剧烈运动吗?”那男子语气淡淡的,拉着路熹茗想把她拉回来,“我就知道你早醒了。”
路熹茗觉得自己是跑得不够远,室内空间又过于逼仄,任是谁胡乱抓一把,都能把她抓住。反省了两秒后,她换了个策略,仗着自己力气大咬着牙不管不顾地向外挪去。只要她力道足够,她就一定能和对方拉开距离。
她确实是成功了。倏然间,拉着她的力道忽然减轻为零,接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再接着,她的身后传来了碗碎裂的声音。
路熹茗回头一看,那男子米黄色的制服上都洒满了白粥,整个人茫然地跌坐在地上,手里是湿漉漉的饭粒和猩红的血。
“反正他是长老会的,”路熹茗内心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自有人照顾他,况且这还是医务室。”她回头再次看了一眼那无助的人,再次用那句话说服自己,随后决然地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半分钟后,路熹茗又回来了。她真的是打算走的,但她看到门外桌边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药瓶和纱布之时,她就本能地走向了那架子,扫了几眼药品的名字,随后快速地挑了几瓶药和纱布转身朝屋内走去。
此时“这个空间里还有没有别人”,以及“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种问题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奇怪的是,在她忙活着拿药的半分钟里,那名身穿制服的男子就一直坐在地上,完全没有任何动静,更别提脚步声了,这诡异的静谧无疑让路熹茗感到紧张。
她飞快地走回了男子身边蹲下,先是把他的头偏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磕碰的痕迹,也没有流血,遂长舒了一大口气,这才有心思注意男子表情。很快她就发现了对方的神情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
“我看不见,”男子抢先一步回答道,“如果没有人在身边,我就看不见任何的物体,也无法辨明方向。他们刚刚都出去了,还好你良心发现走回来了,不至于让我在这里流血而亡。”
他对上了她的视线,那虹膜是极其浅的棕色,正在透过路熹茗看向她的后方。
路熹茗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不会对她忽然隐身而感到震惊,原来他根本不是靠视力感知四周的。
“对不起,”路熹茗向他诚恳道歉,“是我下手没轻没重......我真的只是不想被抓住而已,并没有想让你受伤。”
她没等对方做出反应,就伸出手来架在对方的胳膊下扶着他坐到了床边。
“我略懂医术,请让我为你包扎吧。”说罢,她便用竹镊子夹起了一个透明罐子中的酒精棉,拉起了对方的手,轻轻给他的手掌消毒着,“不过,我有一些好奇,如果你看不见,你又是怎么准确地端着餐盘找到我的病床的呢?”
“想要知道的越多,就要付出越多的代价,”那男子忽然笑了起来,“你是做好加入长老会的准备了吗?”
“哦?”路熹茗斜着眼睛边给他擦创伤药边问,“你们长老会什么时候开始招女人了?”
“什么时候都可以,”他认真回答道,“至少在风原谷是这样,因为很少有人愿意来,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了。”
路熹茗撇撇嘴,不置可否,扯出一段纱布来给他包裹住伤口,又给他擦干净制服上的白粥渍。
“我相信你略懂医术了,至少这纱布裹得挺专业。”男子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掌心。
“包好了,”路熹茗把药瓶子收起来,“接下来靠你自己了,我走了。”
“请留步,”男子欲言又止,看上去确实不想要麻烦对方,却又害怕路熹茗走后他无法一个人走出门去,于是伸出手来试图挽留她,“至少带我走出这扇门吧。”
“你不是能看到吗?”路熹茗回想起他“看”掌心的动作,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能”还是“不能”看见了。
男子低着头组织了片刻语言,才慢慢抬起头来对路熹茗说道:“我确实看不见。只有有人在身边的时候,我才能看清事物的轮廓,但也仅仅是轮廓而已。他们都下山去救人了,你昏迷太久,气息又微弱,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同僚们也不让我去山下,怕我行动不便会出事,所以我只好就留在这里照顾你。如果你不愿意在这里呆着了,能不能把我送到山道那边?那里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些守卫,我靠着他们的轮廓光就能找到山下去,伤者太多,我不能闲着。”
“救人?”路熹茗迅速抓住了关键词,“救谁?发生什么了吗?”
“爆炸了,”男子摇摇头有些哀伤地说道,“就在把你从雪地里救回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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