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论”这个词汇在乌舍脑中过了一遍,他似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对此十足陌生。
不过,视频没看过还算正常,如果这种看起来像是虫族公认的常识都不清楚,那就比较可疑了。
乌舍不着痕迹地挑起话题:“现在相信这个说法的雌虫,应该也不多吧?”
罗西亚惊异地望着他,而在场几乎所有的雌虫都沉默了。乌舍平静地与他对视,罗西亚叹息一声:“冥,你是不是平权派?可能在你看来这几年星网上批判雄虫的声音越来越大,但实际上大部分都只是嘴上批判、埋怨一下而已。”
“我们作为亚雌,受影响相对小一些。对于雌虫来说,‘赎罪论’更像是刻在了基因里,他们面对雄虫的暴力和虐待会更容易接受和习惯。”
苏卡忽然说:“那不是因为雌虫本来就身强体壮,耐受力高吗?”
安德里看了他一眼:“耐受力高不代表感觉不到痛。”
苏卡看向他:“那你呢,副会长,你也相信赎罪论吗?”
安德里沉默了,而沉默代表一切。
苏卡唇角隐隐露出笑容,这笑容还未成型,角落里有雌虫突兀出声:
“但是,就像视频里的雄虫说的,错误不是我们犯的啊!”
苏卡的表情冷却:“但雌虫确实是受益者。”
对方反驳:“受益在哪儿了?你看看现在的雌虫,都以什么姿态在活着,到底谁是受益者?”
“当然是你们的先祖!”苏卡斩钉截铁道:“你们要恨现状,当然是恨你们享尽了福然后把烂摊子留给你们的先祖。还有,什么是雌虫的现状?有大量单身的雌虫?被雄虫伴侣虐待?”
“如果嫌恶、恐惧雄虫就选择单身啊,渴求雄虫又不愿意承受代价,对曾经遭受那样灭顶之灾的雄虫连愧疚之心都没有,只想着得到的话,这不是受益者心理又是什么?”
他说完之后周围一片死寂,原本和他对峙的雌虫沉默几秒,小声地说:“……我只是,只是希望雄虫也能温柔一点。”
苏卡没说话,安德里关掉视频,换上搞笑影片。借由这些动作整理好心绪后,他笑着开口。
“好了,争论这些没有意义,我们改变不了现状,也都有自己的选择。一起看电影吧,桌上的零食和饮料都可以吃。”
苏卡身边的亚雌拉着他坐下,在电影片头曲的掩盖下,隐隐听到那边传来玩笑声:“苏卡,你是不是选了性别之后真把自己代入成雄虫了,怎么这么激动......”
苏卡的声音十分清晰:“我只是比较了解历史,我是保雄派的。”
乌舍垂眼,想到自己曾经查阅过的虫族发展史,黑暗时代和内战时代的许多资料被封存,可供阅读的也有大部分残缺,只能大致了解当时的时代情形。
但有非常直观的数据是,黑暗时代后雄虫的数量减半,内战后近乎处于灭种边缘。即使后来出台了系列保护政策,虫族的生育率也非常低迷,雄虫的出生率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持续为零,历代掌权者费尽心力才让雄虫的数量得到增长。换句话说,是费尽心力抢救回了这个族群的未来。
赎罪论,保雄派......
乌舍若有所思,借着昏暗的光线缓缓打量过周围玩家的表情。
由于先前的争论,绝大部分玩家都没在看电影,心不在焉,也没谁发现他的视线。从观察结果来看,公会的雌虫们不一定都是保雄派,但至少是接受了赎罪论的。
虽然对社会上雄虫的粗暴行径保持着批判、抗拒的态度,但因为历史原因和生理渴望愿意忍受现状,不会去主动变革。
乌舍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到电影上。
电影结束,大家又聊了点轻松的话题,11点就各自下线了。乌舍离开游戏舱后上网搜了搜新知道的几个名词,百科上没有显示专门的名词解释,但好几个网页链接里出现了赎罪论、平权派、保雄派的字眼,他点进去一看,发现是论坛水聊。
论坛都是非官方的,讨论的话题也没什么意义,不过从他们发言的内容来看,基本符合乌舍对几个派系的猜想——苏卡所谓的保雄派,对雄虫的拥护态度应当最强烈。不仅仅是接受了赎罪论而已,而是坚定拥护雄虫特权、维持现状的一类。平权派则是指希望雄亚雌三性平等,并做出实际行动呼吁、争取亚雌和雌虫更多权益的一类。
他还从论坛里了解到了一个新的派系,革命派。
用语激进,状态癫狂,表示要逆转当下雄虫与雌虫的地位。这类发言比较小众,看起来更像是意淫和口嗨,别的网友对其也只是抱着看乐子的态度。
乌舍没有再多看别的,关闭终端休息了。他没把今天知道的视频的事放在心上,但这个视频的影响力却出乎意料的大。
第二天他出门去隔壁送香薰原料顺便蹭饭,难得偶遇了其他邻居。
在此之前,周围的E级雄虫们对他的态度陌生但友好,现在看他的目光却隐隐透着排斥。
等他按响何家的门铃,见到开门的何慈林后,迎上的竟然是和这一路上遇见的相同的目光。
与之相反,午休准备好饭菜的何冬塞看他的眼神虽然相当复杂,却是正面向好的。
吃饭的时候,何慈林耐不住,首先提起。
“你为什么要帮那个雌虫和他的幼崽啊,你真的认识他们?他们和你有别的关系?”
“不认识。”
“不认识你帮他们干嘛?”
乌舍咽下口中的食物,说:“如果是你被别的雄虫打了,我也会帮你的。”
何慈林理所当然地说:“我又不会被打。”
“对啊。”乌舍转向他,含笑着说:“你又不会被打。”
何冬塞握着餐具的手指一紧,何慈林微微一怔。
未成年的小雄虫想,本来就是啊,我是不会被打,我是雄虫嘛......那雌虫和那只幼崽为什么会挨打?好像这就是他们天生应该经受的那样。何慈林模模糊糊意识到这种惯性思维,在道德上似乎不对,但本能和理智都在抗拒承认,甚至因为意识到这点有些生气。
他问乌舍:“你同情他们啊,你觉得是那个雄虫的错?”
乌舍平静地和他对视,说:“不。”
“路都是自己选的,自己的生活自己过,用不着我去评价对错。我之所以打那个雄虫,只是那个时候我想这么做而已,如果让我不高兴,不管是谁我都一样会动手。”
何冬塞的手指一松,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何慈林倒是放松下来,强行把之前模糊意识到的不对劲忽略过去,认为乌舍与自己还是一个阵营的,安心地缩回了舒适区。
我觉得......那个雌虫和幼崽很可怜。何冬塞想说,但是看了旁边的弟弟一眼,终究没说出口。只是叹息一声,给何慈林夹了些菜。
接下来的几个月,乌舍的生活相当规律。
每天的固定活动只有画画和上游戏,不过除了那幅《母亲》,他没再画出过完整的画作。游戏进度倒是可喜可贺,星舰教学他已经通过了五轮模拟测试,算是熟练了星舰内部各个按键的功能和基本操作。正在着手申请线下考试;《星际野望》也稳扎稳打升到了20级,可以出新手村跟着公会的老玩家下副本了。
何冬塞的生产链也稳定运转,生产出的冷火与太阳花一批批送进放逐区,以拍卖的形式流转到暴徒们手中。拍卖会一个月举行两次,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可以放出四支香薰,由于供给的稳定,香薰的价格也逐渐降下来,稳定在每支50万英吉左右。
乌舍账户上的金钱快速增长,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个月,账户余额首次突破了千万。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也许是虫族社会的爆点新闻太少,舆论关注度刷新的不够快。又或者单纯是“雄虫为雌虫出头”这件事太过罕见,那个视频的影响力持续的异常之久。
直到现在,他出门时仍会有雌虫和亚雌用惊叹的目光注视着他,低头切切私语——这也是乌舍这段日子大大减少外出时间的原因。
不过今天他不得不出门,因为申请通过,他要去参加A类驾驶证考试。
考试并不是让考生开着星舰实地逛一圈太空,而是类似游戏里的模拟测试,通过沉浸式模拟技术让考生在线上完成考试。
考场和利都星政府位于同一个区,两者挨的很近。乌舍一下列车就看到了两个相邻的建筑,一座白色尖顶,矿石和合金构筑成层叠的墙面,上面雕刻着古朴的图纹,属于利都星政府的旗帜在尖顶最上方迎风飘扬;另一座呈椭圆形,如同卧倒的巨蛋,建筑外墙类似玻璃材质,在光线下折射出流动的多彩的辉芒。
乌舍从列车站点走向考场,抵达大门的时候察觉一道有力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回头,遥遥和站在星政府门前的一位雌虫对视。
雌虫灰白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眼尾的细纹昭示他并不年轻的事实。一对浅灰色的眼睛沉淀着沧桑与睿智,唇角保留着具有洞察力的弧度。他身穿黑色制服,并不掩饰自己的视线,和乌舍对上目光后,抬起小臂,微笑着示意。
乌舍微微皱眉,冷淡地收回目光,走进了考场大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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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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