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
一个着素色白衣的小男孩,束着发,眉目俊秀,皮肤白皙,眼神里有狡黠的光。他嘴里喊着师傅师傅,眼睛却只是盯着床上的男孩。
“师傅,这就是我母亲说的,您的另一个徒弟吗?”
“是,快来见过你的小舟师兄。”
“小舟,师傅,为什么是师兄,不是师弟呢?”
“小舟虽然比你晚来,但是师傅早在他出生前就答应小舟的父母要做他的师傅,可不就是你的师兄?”
白衣男孩有点不高兴,嘟起了嘴,忘尘拉过他到沈月白面前。
“小舟,这是你的师弟萧暮,小字曜灵,都叫他阿灵,他比你只大一岁。阿灵,小舟也有自己的小字,容与。从此以后你们就是师兄弟了,要彼此信任,互相帮助。”
萧暮不禁想起了前不久先生教他的诗句。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师傅,他怎么都不说话?”
没想到一直呆呆的小舟竟然开口了。
“师弟,好。”
沈月白虽然很想回到现代社会去,哪怕是去残酷的战场,那也是他熟悉的一切,但是他更明白一点,人是社会性的产物,到达一个新环境,如果想生存下去,那么接纳这个新的环境,接纳所有转变,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沈月白这个人,成为这个时代的小舟是他唯一的选择。
两个孩子正你看我我看你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接着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子夜,公子是不是在里面,我们夫人正在找他。”
“小梨姐姐,先生和公子正在里面说话。”
萧暮看了一眼师傅,行了个礼。
“师傅,我先走了,我娘肯定要我去练字,等我练完了再来找小舟玩。”
小舟,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叫师兄那是不可能的,他明明比小舟还大1岁。
忘尘点点头,刚吩咐他慢点,他早就窜出门去了。忘尘无奈摇摇头。
“你先好好休息,师傅有事要去办,子夜会陪着你,有事可以吩咐子夜。”
沈月白点点头。乖乖地躺下。
师傅走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沈月白严重怀疑自己这个年纪是不是就是嗜睡,没一会他又开始精神涣散睡着了。
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很快,沈月白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院子里终于又来了人,是万和堂的堂主,和那个被他从狗洞里推出去的苏砚小朋友。
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着看着就一起笑了起来。苏堂主是苏砚的父亲,此时正给沈月白号着脉,听到孩子笑得中气十足,也不自觉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忘尘领着他到桌子边坐下。
“苏堂主,请坐。”
“这小娃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不过,从脉象来看,孩子底子较弱,这方面要慢慢调养。”
“苏堂主费心了。”
“忘尘先生,莫要客气,我们家这小子说了,那天要不是这小娃硬是抱着追他的小厮,他也跑不掉。我虽然没来得及赶回来,但是也听店里大夫说伤得比较重,幸好目前来看并无大碍,我回去会针对这小娃专门拟一个方子,每个月我都会派人送过来,按照我的方子调理一年半载,就能把根也治好。”
“那就先谢过了,这孩子叫小舟,是我师姐之子,苏堂主,敢问他的失忆症可还能治?”
苏砚眉间微蹙,似乎想说,最后又忍住了。
“苏先生,但说无妨。”
“是这样,确实有一种方法能让失忆的人有可能恢复记忆,但是,可能会有损伤。”
忘尘似乎是想都没想。
“那就不必了。”
这天开始,沈月白被准许可以到处走了,当然,只是在内院屋子里和院子里,他和苏砚,还有萧暮三个人,整天下水捞鱼上树掏鸟,有一次还把忘尘的最爱的一套茶具摔了个粉碎。子夜怕他们挨骂,等晚上忘尘回来的时候,自己战战兢兢地认了,忘尘什么也没说。
后来小梨就看到,院子里齐齐整整站着三个人。懵懂天真的小舟,臭脸瞪眼的阿灵,生无可恋的子夜。
也是这一天,小舟才发现房子里除了子夜,还有好多暗卫,只要他们不自动现身,就很难被人发现,他上一辈子受过训练,对许多感知都比较敏锐,可是又不得不承认,除了敏感力还在,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
第二天,他就被子夜带去了师傅的书房,他去时看到了正在抄书的萧暮,他的脸上写着四字,已经老实。沈月白却无比开心,脸上傻乐,然后,没两天,苏砚也来了,也是笑着来的。萧暮心里嘀咕,好啊,又来一傻子。
苏砚来了后,当着师傅的面,都很恭敬,大师兄二师兄地叫着,萧暮很开心,自己好歹也是二师兄了,只有沈月白表情怪怪的。
直到有一天萧暮嘲笑沈月白的字写得丑,沈月白就给他俩讲了个故事,故事么,就是西游记,起初萧暮还觉得怪好听的,听着听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推了沈月白一把,沈月白一屁股坐在地上,沈月白也生气了,站起来要推萧暮,苏砚要拉,三个人扭成了一团。
因为打架的事,忘尘让他们蹲马步罚站,子夜求情。
然后小梨又看到莫名其妙的苏砚,后悔懊恼的小舟,头发竖着的阿灵,还有丧着脸的子夜,排排站,罚蹲马步。
后来这个故事传到了忘尘的耳朵里,忘尘特地把沈月白叫去。
“小舟,那个西游记是谁讲给你听的。”
沈月白想了想,还是决定搪塞过去。
“师傅,我不记得了。”
忘尘摸了摸他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你们几个精力不错,明天开始跟子夜练功吧”
沈月白做了一夜噩梦,如果萧暮知道晚上的练功是因为他讲的故事太精彩了,那么萧暮一定会再也不理睬他了。蹲马步,练基本功,他们以为子夜不在偷懒没人会知道,谁知在暗处的人打小报告。
晚上了沈月白还得加班加点练字背课文,他毕竟起步晚,为了不被罚,只能多用功。沈月白上辈子也没好好读过书,想不到这辈子还是逃不过,好歹经历过人类的高考,就卷吧,卷死那俩古人。
苏砚毕竟是外协的,经过几番交涉,他除了必须好好来上课,武功是不用再学了。可惜他没乐呵几天,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
“我还不如学武功呢,你们见过那一堆医书吗,光药名的字我都还没认全呢,把我埋起来都够了。”
沈月白一听,心里思量了下,觉得马步扎得稳一点也好的。
有一晚苏砚走后,萧暮和沈月白在院子里练功,两个人突然窃窃私语。
“小舟,小舟”
“怎么了,师弟”
萧暮听到这声师弟,嘴巴又要撅起来了,沈月白赶忙找补。
“阿灵,什么事?”
“我想看看外面。”
“哈?”
“我来这里很久了,我还不知道外面是怎么样的?
“你,从来没有出去过吗?”
沈月白有些吃惊,话说他确实是有个不能见人的身份,被养在这里不能出去也属正常,但是萧暮,萧暮也很奇怪,他母亲一直住在西边的厢房,厢房那里就光看得到的护卫就有十来个,连小梨那个丫环都是脚步轻盈,一看就是有身手的,更别提埋伏着的暗卫。
他一次都没有见过萧暮的母亲。
“我娘她每天都吃斋念佛,不见人的。”
萧暮解释道。
沈月白也不想多追究,他毕竟有成年人的思维,事出反常必有因,他好奇心一般,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好。
萧暮也不容他反驳,已经拉着他爬上了院子里的墙头,爬墙头这事沈月白也挺熟的,上一辈子他和小伙伴们也爱爬学校的墙头,可是爬着爬着他就后背发凉。
什么时候,他一个几岁的孩子也有这样的功夫,轻松爬到了墙头,爬上去了,他才觉得害怕呀!
“阿灵,阿灵,好高啊!”
“嘘,小舟,快看”
这一看,沈月白也愣了。
他们住的院子里一个回字形的,他们住的是里面的口里,外面一个口还有更高的围墙。
而且,这似乎是个隐藏在山里的庄子,外面的口隐隐有人活动,连远处的田地里,都还有人劳作。
“啊!”他俩都被一跃而上的人吓了一跳。
来人正是子夜。
“你们俩,长能耐了啊,看我不告诉先生,让他好好罚你们!”
此时的沈月白已经两眼发乌,他竟然恐高,上辈子他明明克服了啊。
“子夜哥哥,我,我。。。。。。。”
说着就一头栽了下去。萧暮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拉住了沈月白的袖子,萧暮毕竟只是孩子,况且沈月白完全失去意识,掉下去后完全没法施展轻功,只能心一横,用力护住沈月白的头和背,在掉到地上之前自己用尽全力翻了个个,萧暮接触到地面的时候,顿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疼。
子夜已经在萧暮伸手那时就发现了异样,只是萧暮太快了,而且他毕竟只是借力半个身体在墙外,根本来不及去拉住同时下坠的俩人。
苏堂主带着苏砚来的时候,两个躺在床上男孩正哼哼唧唧的。
苏砚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忘尘,行了礼。
苏堂主看完两人的伤势,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没什么问题,只是擦伤了点皮,有些淤青,我刚好了带点化瘀的药膏,阿砚,去帮你的两位师兄们好好擦一下。”
“爹,师傅,我今晚能留下来吗?”
忘尘和苏堂主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苏堂主开了口。
“你留下好好给他俩上药,一会我开一副安神的药剂,晚间你要督促他们服下。”
苏砚开心地立马答应。
“这么晚还叨扰苏堂主走一趟,实在是故意不去,这边请,我亲自送你出去。”
忘尘领着苏堂主刚出门,就听见廊子里小梨的声音。
“夫人让我转告先生,公子若是顽皮,但凭先生处罚,无须与夫人说。”
子夜站在风口,有些茫然。
“夫,夫人真这么说。”
小梨似乎是白了他一眼,一脸你觉得就这么一句话我会传错,我是白痴吗的。。。表情。
子夜凌乱。他这大半年罚得站加起来都比他以往16年罚得多。有人朝他扔了石头,他恶狠狠地朝着暗处生气。
“等着吧,玄九很快就回来,让你们最近无所事事,整日看我笑话。你们还拿我跟主子们罚站的次数来赌钱,我的嘴可一点也不严。”
接着,不知哪里抛来两袋子蜜饯和糖果。子夜伸头看了看。嘀嘀咕咕。
“好吧,看在这两袋吃的份上,我就再忍忍。”
说着就进了屋子,屋子里几个孩子正在聊天。
“阿砚,你先给阿灵擦,他比较严重。”
“你先给小舟擦,他怕疼,我不怕疼。”
“你们没事爬那么高干什么?”
“你每天都可以回家,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小舟虽然失忆了,但是他还记得外面的世界,只有我,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出去过?”
可能是萧暮说的时候有些失落,房子里安静了好一会。
“我爹说你们有仇人,连我娘都不知道我来这里上学,你们要是想知道什么,我说给你们听,想吃什么,我也让我爹带我去买。”
小舟想安慰萧暮。
“阿灵,外面没有人喜欢我,我和阿砚差点被卖掉,听说是要卖去红楼做小倌。”
阿灵好奇问:“红楼是什么地方?”
沈月白认真回答:“嗯,应该是吃小孩的地方。”
“那还不是你俩笨!”
“你才笨!”
三个人又闹成一团。
“三位祖宗,我求你们了,你们可别再把先生惹生气了。没看到先生今天的脸都要耷拉到地上了吗,你们胡闹,我也遭殃!”
说着,子夜把那两袋子吃的分给他们。
“子夜哥哥,师傅会怎么罚我们?”
沈月白已经记不清这个月被罚几次了,心理难免惴惴。
“怕啦?这会怕,晚了。我真是命苦哦!”
苏砚猛地坐起身。
“万一明早起来就要罚,我我我,我要回家。”
只见萧暮和沈月白同时起身,一左一右夹着他的手臂按他躺下。
“躺下吧你,有难同当。”
屋里闹成一片,屋外寂静无声。
鼻子里被灌入一股熟悉的苦涩味道,萧暮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弹跳了起来。梦境里的真实记忆戛然而止。人也彻底从小时候的记忆里分裂开来。
”小舟,小舟!”
正在给他擦拭药膏的苏砚吓了一跳,赶忙按住他的手。
“安静点,正涂着药膏呢!”
萧暮却恍如未闻,一边掀开被子一边就要下地。
“哎哎哎,太子殿下,你能不能别这么着急,子夜和玄好几个都在搜寻,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找到小舟,你现在这个情况,去了也是添乱,瞧瞧瞧瞧,哎呦,别说你不知道,你现在是在边关,在战场上,要是万一战事起来,你现在还怎么做这个副帅。袁将军现在还不知道你受伤,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究根问底,到时候怎么解释?”
萧暮没有说话。
“阿灵,我知道你不可能放着小舟的生死不管,但是子夜玄几个都是厉害的,你私自离营救他被上面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事。”
“你不知道,只能我去!”
萧暮小声地说,苏砚不高兴了。
“我不知道什么呀?就你是兄弟,亲的,我就是捡的,切,真是!你给我好好躺着。”说着转身朝门口大喊。
“汤圆,饺子,快进来!”
话音刚落,两个10来岁的孩子窜进来,看着屋子里的两人。
“那,你们俩现在去外面等着,要是看到你们主子回来,直接送到太子殿下的帐里来,一块我也好料理。”
两个孩子点点头,跑走了。苏砚又抬头望了下帐子,确定帐子上没有暗卫,扯着嗓子大声说话。
“哎,不管你们躲在哪里,看好你们主子,不许他出这个门。”说着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萧暮。
“我呢,先去熬点药!”说着就匆匆出去了。
萧暮靠在床上长长地吁了口气,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他想回避些什么,但是越是回避,那些记忆越是清晰。小舟望着他的眼神是陌生的,是诱惑的,莫名地让他也觉得燥热。但小舟终究是中了软香散,他只能将他的脑袋按到水里。小舟抬起头的时候湿漉漉的,连眼神都浮着水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最后他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刀,看着血汩汩流出,小舟的眼里恢复了清明。萧暮想要过去给他包扎,他往后退了退。眼神里意味不明。
萧暮觉得自己很后悔,但是一时也不明白自己后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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