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吓得猛一后退,眼角撕裂般剧痛无比,似滴了热油,她忙伸手捂着不断落泪的双眼,不到一息,额角已布满晶莹剔透的汗珠。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后,她的手被拉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宽大而冰冷的手掌,覆于那泛红眼眸之上,不过一会,那股灼热感渐渐被一股清凉之气稀释。
“可好些了?”东岳帝君收回手,一拂袖,全身的光华尽数遮掩。
叶清眨了眨眼,光线刺得眼角有些痒,一旁的褚知白眼疾手快,拦住她想要作乱的手,凑近之时瞧见她红肿如桃的双眼,险些勾出笑意。
东岳漫不经心坐下,自顾自倒了杯热茶。
“你魂体有缺,这么些年,可有何不适?”
叶清冥思苦想一阵,皱眉道:“睡不够算么?”
东岳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方才痛得那般也未见她哭喊,便知是个坚韧的性子,如此特意提起,想来这睡眠之症已成顽疾:“看来你因此受了些苦。”
叶清被那认真的眸光刺中心底,霎时酸涩蔓延,自己常觉得困又常失眠,在现代并非个例,实在算不得大事,甚至不能成为正经的请假理由。可是,突然有个人告诉她,这是有缘故的,是灵魂缺失之症,一时间,竟无数说不清的委屈翻涌而来。
“这失魂之症,暂时还无法根治。”东岳淡淡说着,信手递出了茶,却久久无人接,略一抬眸,瞟见垂着头的叶清红了眼圈,不由得一愣。
“你也不必着急,只是时机未到,待魂魄主动归位,便迎刃而解。”
见她依旧不吭声,东岳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转手自荟萃琥珀盏中挑挑拣拣一番,选中个足有巴掌大的水晶葡萄,放入叶清手中,道:“你每月来这取个果子吃下,虽不能治根,倒也能缓解睡眠之症。”
叶清条件反射推出手,不随意接别人的贵重之物是她的习惯,可她又如何能与帝君抗衡,只能任由那晶莹剔透的玉葡萄塞入手心,只是心下愈加狐疑,她可不会自大的认为自己一个普通人,有什么优异之处能得神仙如此青睐,难道……她是什么私生女?或者是什么人的女儿?又或者是什么人托孤?
“师妹,该走了!”
叶清听到褚知白呼唤时方回神,神情一怔,暗笑自己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再转眼一瞧,院长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魂魄不全即会神魂不稳,嗜睡发神,精神萎靡,似脑中有雾,迷迷茫茫常受外界干扰,总言而之便是一句失神落魄,释为神游在外、魂不附体之意。因而褚知白对叶清失神之事并无不耐,又耐心喊了两遍。
手中冰冰凉凉的触感传来,叶清一个激灵,眉心也凝结一抹惆怅:“褚师兄,我这…这病,可是对修炼有影响?”
褚知白失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侧,眸中温如暖玉,笑眼中竟藏着一丝狡黠:“没有大碍,只管每月来取这果子,这可是九天玄女特意送来的仙果,据说是王母娘娘亲自种下,虽年份不久,对于你修炼却是有万般助益,你运气不错,院长难得对人如此大方!”
叶清只听院长二字,恍惚眼睛又来刺痛,五官轻皱,那状态实在是不好,褚知白见此,驻足侧身,一手托起她的脸,一手指尖抹过她的眼尾,一丝灵气流淌而出,一边又含着笑解释道:“凡人本不可直视神灵,你因不知这个,对着那银龙瞧了大半天,触发了神威,也亏是院长发现及时,不然这双眼怕是保不住。”
叶清拿在手心的供果忽地沉甸甸的,她蹙起眉,忆起困扰她整个儿时的梦,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褚知白微微一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师妹对院长印象不佳,因问:“师妹害怕院长?”
叶清微怔,摇头道:“不,只是院长与我想象中不大一样,似乎没有那么…”严肃二字滑在舌尖,她及时将其压在舌底,转言“似乎更为随性”。
褚知白眼尾一弯,带着些许宠溺地笑道:“师妹不知,神仙们若不活得随性,又如何捱过这万万年日复日一日的孤寂。”
走出院长的星移楼,穿过石心花长廊,有一独木桥悬于深渊之上,看着是惊险无比。
为何要设一独木桥,叶清往下一看,深渊巨口蜿蜒曲折,如万丈悬崖,其下暗红金流涌动,有什么东西迅速攒动,似要伺机逃窜。
她满心后悔地抬起头,再见那独木桥时一嘴苦涩,后背隐隐发麻,正颤颤巍巍抬起腿时,对面凉亭之下忽然响起人声,听来应是两位男子在交谈。
一个道:“方才那位可是清一师兄?”
另一个叹气,答:“是他,天璇榜第一人林清一。”
前一人忽而沉默,问:“到底是什么任务?那么多天璇境师兄同行,还死了这么多人?”
另一个压低声音,缓缓道:“不知,只知晓唯有清一师兄身死魂归。”
前一个震惊:“其他人…竟……”
后一个点头道:“昨日是我负责清扫斗转台,亲眼目睹了众师兄的名字,逐一散了。”
前一个停顿良久,带了些许颓丧:“连这样强大的师兄们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我等小鱼小虾,实在前途渺茫,况且,近来的任务是越来越难了!”
后一个沉吟片刻,缓声安慰道:“你我走上这条路时,便应该知晓前路凶险,方才我从谢先生那里回来,说是这几日大家先带带新生,调解情绪,暂缓任务发放。”
前一个依旧不改丧气:“我不是畏惧凶险,只是人界自东津起义败后,一路向南于浔州成立大南国,我家处于浔州与淮州两界相交处,当真是举步维艰,生活困苦,有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很分裂,来回穿梭两个世界,让我常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人们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说完低泣起来。
后一人拍了拍他的后背:“行了,别说这个了,你放心,一切都会归于太平,这两日你先歇歇吧,把家里人安顿好,你的新生任务我替你担了。”
叶清听得似懂非懂,只隐约明白什么任务很难,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师妹,你们这届新生差不多有三千多位,除去十分之一的淘汰率,再除去三分之一的致死率。明年大概会有三百余新生存留,到了玉衡境或许情况能好些,约莫有百人能摸到天权境,不过至今为止,达到天玑境顺利毕业之人寥寥不过数人…”温柔的声音里吐露的是最残酷的数字。
“师兄此话,是要将我吓走吗?”叶清可不允许千载难逢的机会溜走,当即仰起头,眸光清正而坚定。
“唔…”褚知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眸中月光凝滞,片刻的宁静后,眉眼一弯,闷笑一声,“师妹胆子真大”。
叶清离得近,似乎是感受到他身体轻颤,隐忍地发出低低的笑声。她抬起头,目光定在他唇边的弧度,继续往上,对上他如玉的眉眼,那一刻,似看见满夜星辰。
扑通,扑通,扑通
叶清猛地捏住手心,怪得很,她的心脏是出问题了不成,目光掩耳盗铃般,一寸一寸地下移,到了腰际,又蓦地转过眼,投向远方,仿若方才从未对视过,只是耳边依旧响起不规律的心跳声。
暗自吐息片刻,她突然出声问:“师兄,天璇境很厉害吗?”
“是,人界之下一共分为九个境界,隐元、洞明、瑶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
褚知白的声音一如往常,如徐徐清风,“一旦到了天玑境,便顺利毕业,就会被分配到冥部各司,领天界俸禄,若得民心所向,亦可食人间香火,可居庙宇高堂。”
听闻此言,叶清不由想起上辈子那里最初的公务员们,包吃包住包分配,她不由得一乐,笑着问道:“是不是包分配对象?”
“……”褚知白扬眉,随后双手揽过叶清双肩,眼睛微定,认真道,“师妹,现今学院中男子居多,虽看着风光霁月,却个性纷杂,虽不至于谋财害命,但与世上其他男子没有区别,这么多年来,多的是违背门派禁令欺骗女儿心者,学院也无法干涉私事,所以……”
他顿了顿,唇角微启,怕说得太过惹人不耐,又怕她当真被哄骗,落得心碎志伤的下场。
“所以……”叶清弯唇一笑,“师兄多虑了,叶清知晓自己什么身份,不会做那春秋白日梦。”
褚知白微微眼睁,双手被叶清轻轻挣开,依旧保持伸长的状态,他已觉失言,让她误会,眼神一闪无措:“师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师兄!”一道娇俏的声音从对面响起。
“师兄,有人唤你。”叶清转眼瞧见翩飞的飘带与裙角,听那呼唤一声接一声,急促再急促,料想当是要紧事,当即后撤一步。
褚知白无奈压下舌尖的话语,转言道:“想来是新生参观地狱完毕,要于斗转台集聚,你独自前去怕是会迷路,我顺便带你一起过去岂不更好?”
不等叶清开口拒绝,又解释道:“此深渊之下镇守着万万年的恶鬼,一旦掉下去,便是灰飞烟灭。”叶清果然不敢再靠近,褚知白伸手将她腰际一揽,足尖一点,身形如风,几个起落只间,她只感觉一阵凉风拂过脸侧,便轻飘飘落了地,只余衣诀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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