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奥斯本,乔若初发现他憔悴了很多。
他穿着制服,风尘仆仆的赶来,“抱歉,若初,有些事情耽误了。”一见面他就为自己的迟来真诚的道歉。
乔若初请他坐下来,又给他倒了茶,一抬头看见他眼底的青灰色。
“发生了什么事?”他忍不住问道。
奥斯本一口气喝完了茶,“是虫族那边。”他简短的答道,再多的细节他也不方便向乔若初透露。好久未见,他发现乔若初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不再是修的极短的短发,而是细细碎碎的铺在颈间,让他的气质沉静了许多。
“我们真的可以回去了吗?”半晌乔若初问道。
奥斯本看向他,“科学院那边说可能有方法可以一试,但也不是万无一失。”
“嗯。”乔若初答道,“我听怀特副官说了。”
“那你···”奥斯本的手在桌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心里有个疯狂的念头,但是他也知道那只是个奢望,谁会留恋这个偏远荒僻的星球呢?
“我们准备去试一试。”他听到乔若初说道。
“那···那很好啊,说不定真的就成功了。”他感觉自己勉强笑着,虚伪的要命。
二人相对无言,就这样沉默地坐了一会。
“我要回军营了,”奥斯本站起来,“从那边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去。你们抓紧收拾一下,我们三天后就出发。”
“好。”乔若初站起来将他送出门。
奥斯本对他点点头,转身要上飞船,乔若初忽然说:“奥斯本,所有的星见草都败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里也有些微微发苦,却依旧平静地看向乔若初,“是啊,毕竟已经快入冬了。”
“再见的话,会是明年吗?”乔若初问道。
奥斯本握住舱门的手不由得收紧,他想从乔若初的脸上看出些他心中所想的端倪,但是乔若初只是平静地直视着他。
“只要他们的根还在,每一年的春天都会再见。”奥斯本说道。
看着飞船远去,乔若初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发酸,有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麦金纳什的皇宫是有着巨大的穹顶和充满巴洛克建筑风格的辽阔宫殿,门外是绿意融融的草坪,还有一个对于极为缺水的麦金纳什星系来说十分奢侈的喷泉。
沃克利·朗曼宁,这位执掌麦金纳什星系长达二十年的上位者,此时正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在花园里与他的妻子弥尔顿·朗曼宁一起共进午餐,午后的阳光照在他浓密的胡须上,给他深色的胡须镀上一层金色。
“米尔,这真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了。”沃克利咀嚼着口中的牛排道。
“我的陛下,尤其是这个季节,是您的最爱。”弥尔顿一边替他斟上发泡酒,一边笑着说。
“你知道,奥斯本要回来的事了吗?”沃克利问道。
弥尔顿唇边的笑容顿了顿,很快她又说,“那孩子已经镇守边境星十余年未曾回来,这次回来,也该多住几日。”
沃克利端起酒杯,“谁知道呢,也许维拉妮娅会觉得高兴,”他的胡须因为沾上了酒液而在阳光下变成金黄色。
十几年的分隔,让麦金纳什的皇帝陛下已经和自己的儿子生疏无比,他甚至都已经有点记不清这个儿子的长相,但是弥尔顿忘不了,因为这个人是她一生耻辱的见证。
而在殿外,奥斯本摸着十余年未见的王宫的廊柱,迟迟没有推开门。
三十多年前,那时候的麦金纳什星远不如现在一般繁荣,那些遥远荒僻的星系,完全是无主之地,那时候的老皇帝陛下带着尚是太子的沃克利与虫族之间展开了一场大战,大战打到昏天黑地,刚刚投入战斗使用的新型机甲战队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沃克利有心在父皇面前表现,驾驶着机甲追赶溃逃的虫族军队。
一路越追越远,虫族大面积的自爆,炸毁了一颗小行星,漫天的锋利碎片瞬间夺取了很多人的性命,幸而沃克利的机甲够坚硬,他的机甲坠毁在当时还几乎是一片荒原的边境星上。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有着明艳美丽面庞的少女正坐在他的身边。这个少女名叫阿娜丝塔,是当地部落首领的女儿,沃克利因为伤到了头部,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份,幸而这个荒僻星球的部族是个友好的部落,他们接纳了沃克利,让他在此生活下来。
沃克利被阿娜丝塔的美丽和善良吸引,很快就像她求婚,而阿娜丝塔从出生就在这个荒星,从来都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见过比沃克利的精神力更高的Alpha,Omega追寻强者庇护的本能以及沃克利优雅迷人的谈吐让她芳心暗许,接受了沃克利,很快,阿娜丝塔就怀孕了。
而他们平静的生活也终是被飞船舰队的到来而打断,这个部落才知道原来沃克利是麦金纳什星系的皇太子,而这位皇太子早就已经娶妻生子,随行而来的太子妃弥尔顿穿着华丽繁复的衣裙,手中牵着他们的孩子维拉妮娅,如月生辉,高贵无比。而阿娜丝塔站在她的身边,就如星见草和玫瑰的区别,她清雅宜人,又充满生机的气质,让她身穿粗布衣衫站在这位贵妇旁边也毫不逊色。
弥尔顿感谢阿娜丝塔帮助了自己的丈夫,丝毫不提他俩的婚约,而阿娜丝塔却无比痛苦,他们的部落祖祖辈辈都奉行忠贞不二,结为伴侣,便要一生一世,现在她却成了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哪怕弥尔顿太子妃在父亲的房间里承诺愿意将她接去首都星。但是她做不到,她走到河边,想要跳下去,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在无意识的挣扎,万物有灵,她觉得无辜的孩子不能为上一辈的错误买单,最后这个孩子留了下来,但是阿娜丝塔拒绝了弥尔顿太子妃的邀请,独自在故乡的星球上将孩子抚养长大。
边境星生活清苦,哪怕阿娜丝塔是部落首领的女儿,但是能够提供给小奥斯本的却也十分有限,所幸自由、阳光和广袤的平原却是免费的。奥斯本和一群同龄的孩子一起长大,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是一个王子。原本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也很好,直到虫族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偏僻星球的宁静。
星历1046年,忽然有大批的虫族进攻麦金纳什的三个边境小行星,人员死伤无数,所有的重晶石矿被掠夺一空。麦金纳什虽然一直被虫族入侵所困扰,但是这些虫子需要繁衍生息,这庞大的数量,好像就是凭空出现一般,简直违反常识,可是遮天蔽日的虫云就这么出现了,毫无征兆。
边境小行星几个部族的人几乎都死在了那场灾难中,密密麻麻聚集的虫族像一把刀一样插入边境星深处,所到之处,无人生还,侥幸逃生的幸存者无不对这个血腥事件战栗不已,有些还患上了严重的应激综合征。
阿娜丝塔和她的族人们也在这次入侵中不幸罹难。
奥斯本那天正好放学回来,就迎面遇上了虫潮。母亲为了保护他,被巨大的虫鳌刺穿了胸膛,满身是血的倒在他的身上,遮住了他的气息。
他的眼前一片血红,到处都是惨叫和虫族桀桀的怪音,整个星球弥漫着腥臭黏腻的气息,只有十来岁的小奥斯本被母亲的尸体压住爬不起来,恐惧和哀痛溢满了他的身体,他想要大叫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之后又有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叠在他的身上,那些是他的族人,他的朋友。他的身体忍不住的抽搐,胸膛几乎要炸开。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救援赶来的时候,扒开一片又一片被切割的不成形状的尸体,奥斯本获救了。
他被接入了首都星的王宫,沃克利皇太子对外宣布他是自己的养子。这样一场惨烈的屠杀过后,沃克利收养遗孤的行为获得了麦金纳什人的一致称赞。
万众瞩目下,弥尔顿皇后将她抱进怀里,她的胸膛远没有母亲的温暖,只带着一股浓烈的熏香,钻进奥斯本的鼻子里,让他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初来王宫的时候,奥斯本一开始是完全呆住的,他没法应对外界的信号,他每天一闭眼就是那铺满大地的怪异虫族,以及族人们临死前扭曲的面庞,他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慢慢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沃克利和弥尔顿并没有苛待于他,只是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他不再是边境星那个可以到处撒欢儿的穷小子,也不再可以肆无忌惮地赖在母亲和外公的身边撒娇,他现在只有一个人了。沃克利虽然是他的父亲,但是十余年的分离,让他们形同陌路,他永远无法像维拉妮娅他们一样和皇帝皇后说话,他远远看着弥尔顿皇后带着维拉妮娅和希思黎在花园散步,下了朝的皇帝陛下高高举起当时和他不过一样大的希思黎,四个人言笑晏晏。奥斯本站在宫殿外,他第一次明白到,他的母亲为什么不搬进王宫生活,因为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他和母亲其实是多余的破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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