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在张道士婆进府那日,特意换上了素日最不起眼的青布衣裳,站在贾母身侧,低眉顺眼,仿佛只是个寻常洒扫侍奉的老嬷嬷。
可她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张道士婆是京城贵妇圈里出了名的“玄门女仙”,擅长看相、批命、解姻缘,尤其深得老太太们的信赖。
她一踏入荣国府,便引来不少关注,连王夫人和邢夫人也都遣了心腹来听消息。
今日恰逢赏菊宴,贾母兴致颇高,命人摆了席面,几位小姐都被请来陪坐,连一向清冷寡言的林黛玉也被湘云拉着来了。
沈知夏一边为贾母斟茶,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局势。
她心中早有盘算。
张道士婆此次被召入府,看似是老太太闲来兴起,实则暗藏机锋。
如今府中关于金玉良缘的风声越来越盛,宝玉与宝钗之间的传言几乎成了众人默认的事实。
而她作为穿越者之一,深知若不及时打破这股风潮,黛玉的命运恐怕会更快滑向悲剧深渊。
所以——
她必须借势。
此刻,张道士婆正坐在席间,手中握着几枚铜钱,轻轻摇动,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面容枯瘦,一双眼睛却似能穿透人心,看得几位小姐都有些局促。
“这位姑娘,”她忽然指着探春,“面如满月,目含星辉,将来必嫁豪门,掌中之权不亚于男子。”
探春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接着是史湘云,张道士婆只看了两眼便笑出声:“哎呀,好个爽朗性子!命中注定要嫁如意郎君,虽有一时坎坷,终归福厚。”
众人听得有趣,纷纷鼓掌。
轮到黛玉时,张道士婆忽然收了笑容,眉头微皱,目光凝定在她脸上,许久未语。
全场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贾母本还在笑着说话,见状也不由敛了笑意,轻声道:“怎么了?可是看出什么不妥?”
张道士婆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笃定:“此女天生灵秀,命中有贵人扶持,唯有一劫需避。”
话音落下,席间一片寂静。
沈知夏心头一震,知道时机已至。
她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关切:“不知这位贵人是谁?还请道婆指点。”
张道士婆抬头看了她一眼,”
贾母闻言,神色微变。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她身上。
这一刻,沈知夏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黛玉自幼丧母,父亲又远在扬州,如今唯一的亲人,便是外祖母贾母。
而张道士婆这一番话,无形中将黛玉的命运与贾母紧紧捆绑在一起,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黛玉的贵人不是旁人,正是这位掌握贾府最高权威的老太太。
这样一来,金玉良缘的“天命”光环就受到了质疑。
原本薛家那边一直以“金玉良缘”为天定姻缘,甚至借通灵宝玉做文章,试图让贾母也相信这段姻缘是命中注定。
但如今,张道士婆一句“贵人乃血脉至亲”,等于是在贾母心底埋下了一根刺——难道,老天爷早已安排好,黛玉的依靠只能是她这个外祖母?
如果真是这样,那宝玉与黛玉的结合,岂非更为契合天意?
席间的气氛微妙了起来。
探春垂眸思索,湘云欲言又止,王熙凤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到底是道婆慧眼识人,咱们林妹妹本就是神仙人物,自然命中不凡。”
可贾母却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
沈知夏悄悄松了口气,面上依旧从容。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但她已经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博弈中,悄然落下一子。
夜深时分,贾母散了宴,众人各自回房。
沈知夏刚走到回廊拐角,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低声议论。
“这事蹊跷。”赵嬷嬷压低嗓音,“这张道士婆,怕不是被人收买了吧?”
赖大家的却道:“我看老太太听了这话……倒像是有些触动。”
沈知夏脚步一顿,眼神微闪。
她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前行。
夜风拂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菊花香。
她望着远处幽深的庭院,心中却比谁都清楚——
这只是个引子。
真正的风暴,还未到来。
沈知夏缓步走在回廊上,夜色沉沉,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耳边赵嬷嬷与赖大家的议论声还未散去,她唇角微微一扬,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收紧。
“这张道士婆,怕不是被人收买了吧?”赵嬷嬷语气中带着狐疑。
“我看老太太听了这话……倒像是有些触动。”赖大家的压低声音回应。
沈知夏心中冷笑,这哪是什么收买,分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情绪锚定”。
她太了解人性了——尤其是贾母这样年迈而掌权的老太太。
一句“贵人乃血脉至亲”,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如一根细细的银针,直刺进她最柔软、也最敏感的心底。
黛玉是她唯一的外孙女,贾敏唯一的骨血。
贾母对宝玉固然疼爱,但那份血脉的羁绊,终究不同。
这场赏菊宴,张道士婆不过是提了个头,真正起作用的,是贾母自己心中的天平,在那一瞬间悄悄倾斜。
三日后,果然有了动静。
贾母特地遣人召见黛玉,不仅亲自拉着她的手说了许久的话,还命王熙凤从库房里取出一套紫檀木嵌宝的头面赐给她,说是“林家嫡出的小姐该有的体面”。
这等殊荣,连探春都不曾有过。
消息传开,整个荣国府都震动了。
宝钗虽依旧端庄稳重,面上不显,但细心的人能察觉到,她在贾母面前的笑容多了几分刻意,少了往日那般自然流露的亲昵。
沈知夏站在偏厅门外,看着这一幕,心下却并无半分得意。
如今贾母对黛玉的态度回暖,固然可喜,但也意味着她已成功搅动了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的“金玉良缘”布局。
接下来,薛家、王夫人那边绝不会坐视不理,甚至可能反扑更甚。
更何况,她这个“周瑞家的”,不过是个奴才身份,若被发现是背后推手,恐怕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正思忖间,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知夏回头一看,是鸳鸯。
只见她面色凝重,匆匆走来,扫了沈知夏一眼,低声说道:“老太太要单独见你。”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耳畔。
沈知夏心头一震,面上却仍旧保持着镇定。
她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是,我这就过去。”
鸳鸯转身先行离去,沈知夏站在原地,目光微敛,指尖微微发凉。
终于,还是引起了贾母的注意吗?
她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只借势、不露锋芒。
可现在看来,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怕是早已看穿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整理了衣襟,稳步朝贾母房中走去。
脚步沉稳,内心却波涛汹涌。
这一见,究竟是试探?还是……别有用意?
她不知道。
但她清楚一点:在这座深宅大院中,每一次被注意到,都是一次机会,也是一场危险。
她必须小心应对,不能露出丝毫马脚。
夜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却掩不住空气中隐隐浮动的危机气息。
沈知夏眼神一凝,心中暗想:好戏,才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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