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站在贾母房门外，深吸一口气，轻轻整理了下衣襟。
她今儿特意选了一件月白色交领衫子，外罩淡青短袄，素净却不失体面。
身份虽低，但她心里清楚，这一局牌，不只是打给贾母看的，更是打给整个荣国府看的。
鸳鸯在门口候着，见她来了，低声提醒：“老太太今儿心情不错，你说话别太露骨。”
沈知夏点头称是，眉眼温顺，心中却已有计较。
进了屋，贾母正斜靠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檀木佛珠，笑眯眯地望着她：“来了？坐吧，今日牌桌上人少，正好让你陪我说说话。”
“老太太抬爱，奴婢惶恐。”她福身行礼，落座于右侧下手位置。
赵嬷嬷和赖大家的也已到场，笑语盈盈，气氛看似轻松，实则暗流汹涌。
鸳鸯在一旁侍茶，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眼中似有深意。
牌局开始，沈知夏有意放水，几轮下来，贾母连赢数局，眉开眼笑。
她一边笑着赔礼，一边随口提起：“听说北静王最近对林姑娘的诗很感兴趣，还特地托人问过她的手稿。”
此言一出，桌上众人皆是一怔。
贾母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不急不缓：“哦？竟有此事？”
沈知夏低头摸牌，仿佛只是闲谈：“听闻王爷赏识才女，林姑娘又是书香门第出身，诗词造诣自然不俗。只是——”她顿了顿，语气略带惋惜，“外头有些风言风语，说是有人觉得林姑娘身子弱，怕难当大任……”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贾母眼神微沉，手中的牌轻轻一翻：“谁说的？”
赖大家的一时嘴快，笑道：“还不是那薛家的几个婆子嚼舌根……”
话音未落，赵嬷嬷便咳嗽一声，打断了她。
鸳鸯也在一旁轻声道：“老太太您别理会这些闲话，林姑娘到底是您的亲外孙女，才情心性都是一等一的。”
贾母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手中牌上，嘴角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我倒希望宝玉能多学学她的文采。”
一句话掷地有声，震得满堂皆惊。
沈知夏垂眸掩住眼中笑意，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撬动了贾母心中的天平一角。
这位老太太，从来不是糊涂人，她要的不过是让她意识到黛玉的价值，而不是一味被王夫人与薛家牵着走。
赵嬷嬷适时插嘴：“可不是？林姑娘这些年身子虽弱，心气却不输谁。老太太疼她——”
沈知夏心头一动，顺势接话：“正是这话，林姑娘聪慧敏感，若能得老太太明示，必不至于受委屈。”
贾母看着她，半晌才道：“你也算是个明白人。”
沈知夏心头一紧，忙低头应是。
赵嬷嬷一路跟着她出了门，脚步轻快却不急不躁。
赖大家的早一步告辞走了，屋里的气氛也终于松了下来。
鸳鸯送她们出门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像是肯定，又像是提醒。
“今儿你可真是好手段。”赵嬷嬷边走边笑，语气里带着几分佩服，“老太太素来最忌讳别人拿宝玉婚事说嘴，你偏挑了个北静王提林姑娘诗才的由头，既抬了黛玉，又不动声色压了薛家一头。”
沈知夏嘴角微扬，语气温和：“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顺着老太太的心意说话罢了。”
赵嬷嬷却摇头，目光老练：“话虽如此，但能听出老太太心意的人不少，能说得让她动心的，却不多。”
两人穿过月洞门，拐入小径，夜风拂面，吹得树影婆娑。
沈知夏心头一动，忽觉有些异样。
她停下脚步，侧耳细听，果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嬷嬷！”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莺儿。
赵嬷嬷脸色一凝，转过身去：“什么事？”
莺儿喘着气道：“方才薛姨妈派人去找了王太医……说是宝钗夜里受了惊，要开副安神汤。”
赵嬷嬷与沈知夏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警惕。
“这个时候？”沈知夏低声喃喃，眉头缓缓皱起。
她心中警铃大作。
这种突发状况，向来不是巧合。
尤其在她刚刚成功为黛玉争取到贾母的明确态度之后，薛家那边竟连夜出招，意图转移风头、搅乱局势，其用心昭然若揭。
“他们这是想借病博同情，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赵嬷嬷冷声道，“林姑娘刚得了老太太的明示，他们就坐不住了。”
沈知夏轻轻一笑，笑容中却不见暖意：“那就让他们知道，这后院，不止他们会打如意算盘。”
她抬头望天，夜色沉沉，繁星点点，却遮不住她眼中透出的锋芒。
她心里明白，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今晚别睡了，”她低声吩咐赵嬷嬷，“你悄悄去王太医家中走一趟，看看他给宝钗开的是什么药方。”
赵嬷嬷点头应下，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沈知夏独自站在回廊下，耳边传来远处隐约的更鼓声。
她握紧手中的瓷盒，心中已有计较。
这场舆论反制术，不过只是个开端。
而真正的博弈，才刚开始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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