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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断红线

小狸奴也想告诉眼前二人自己偷五色琉璃石的目的,但是它人形不再,顶多只能喵喵几声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

变成这样,也是为了他。

小狸奴垂眸,粉嫩的鼻一吸,心中万分不甘:本能续良缘,谁料红线断。

宣元一年巧月。

小狸奴靠着竹眷的妖丹碎片刚化为人形,红丝绒裙在日光照耀下俏皮地晃着,双螺上莲拥珍珠步摇很讨她欢心,双颊似桃,眼尾上挑妩媚,微短中庭更显娇俏,朱唇微抿。

她叫观玉。

她平日里经常为迷路的双脚兽指明方向,为受伤的小妖舔舐伤口,为饿得两眼昏昏的同类送一些食物。

如今老天有眼,好运降临,她走了回运,可算捡到老天爷扔在尘世的大饼,化了人形。

靠着柳树妖好友柳晴和其他小妖一起隐居山林木屋数日后某天。

旭日凌空,阴凉的木屋里也有了几分暖意,太阳的味道很好闻,以草妖为首的几个小妖在竹席上懒洋洋地躺着休息,柳晴和观玉在缓缓流过的小河旁用棒槌捣衣。

午后木屋很是安静,就算有谈论的声音也很微小,怕吵到他人休息。

柳晴半蹲在河边,青绿裙尾轻轻散开,日光照耀下皓腕似玉,目若秋波,薄唇微启:“明日便是热闹非凡的月夕了,那些人类最爱于月夕团圆了,我也想去看看。”

观玉捣衣的动作停了,左手握着棒槌,脑中浮现起她还是小狸奴时游在京城长街过中秋的模样。

云风疏疏,暖夜沉沉。

狸奴腿短,很难赏到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但空气中弥漫着的桂香、饼香以及小贩的叫卖声让观玉无比惬意。运气好时还能遇上几个稚童掰下一小块饼喂给她吃,吃饱了便跑到河边,见池鲤跃打乱月涟漪,感浓浓秋趣。

所以观玉也挺喜欢过中秋的,虽然没人类过的那么快乐。

观玉望向对月夕万分期待的柳晴:“那我们明晚去京城逛逛?”

他们住的木屋就在京城东方的一座小山上,想要赶到京城中心还算简单。

柳晴原先是长在一条很偏僻的小河边静静站立着的一棵柳树,不能像观玉一样到处跑,化为人形也才不到一年,所以没好好过过月夕。

关于对月夕的描述,她是听到两个游人诉说的。

话音刚落,柳晴便笑逐颜开,快速答应了。

随后两人继续捣衣,不再言谈。

月夕至,红红火火,百姓欢乐。

柳晴和观玉提着兔妖姐姐绣雾制作的灯笼漫步在前往京城中心的小路上,耳畔的人声也满满嘈杂了起来,路也愈发明亮。

到了京城最热闹的不眠街,人声鼎沸,柳晴将观玉的手握得紧紧的,不时回头检查一下观玉有没有走丢。

灯火通明,流光溢彩,欲与明月试比耀。

小吃琳琅满目,所幸这次观玉可以自己买自己想吃的了。

行至一处饼摊,满面笑容的摊主手忙脚乱地用纸给人包饼。

观玉摸出了自己绣着一只白狸奴的荷包停下:“晴晴,你要不要来一块?”

她还记得上次月夕从稚童手中吃到的饼是哪个摊子的。

柳晴没尝过饼,她是喝雨露长大的,口味清淡,自是不习惯吃这种东西,于是摇了摇头。

观玉见状掏出了十文钱,递给了摊主:“来一块饼。”

摊主接过十文钱,给观玉迅速包好饼递给了她:“娘子,您的饼。”

观玉接过饼和柳晴离开,边吃饼边欣赏着景色,等吃完了饼观玉将垃圾扔到了路边一个小贩摊子旁的纸篓里。

“瞧瞧,嘴上还有饼屑呢。”

柳晴笑着取出一块绣着春风拂杨柳的帕子,为观玉擦去饼屑,观玉也笑了,提着的灯笼晃了几下。

汹涌人潮中,一位身着云纹长衫的公子缓缓提灯走过,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墨色双眸中倒映红火色,偶然瞥向身旁笑着浅浅的观玉,心似有暖流涌过,停下了向前行走的步伐。

观玉本为狸奴,自然灵敏,很快边察觉到了向她望来的玉面书生的目光,待柳晴擦拭完毕,也扭过头。

鞭炮声响,万千写着虔诚心愿的孔明灯背负着使命飞向九霄云殿,街上百姓脸上皆露出了喜色。

背着牙没长齐的稚子的中年人和妻子相视一笑,及笄少女大步奔向郎君的怀抱,路边吃着饼的橘色狸奴也停下了动作仰望火色苍穹。

观玉心弦一动,两颊一红,紧握着灯笼的手滚烫,眼中的书生越来越大,向她拱手作揖:“请问姑娘芳名。”

身旁的柳晴抿唇看着观玉。

观玉微抖的纤细双手交叉,一上一下,落至绣着莲花的红丝绒裙胸前:“观玉……”

江愿逢也向对方介绍了自己。

缘起线牵,江愿逢思考了许久后红着脸,身体内万千血液滚烫,认真地看着观玉:“初次见观玉娘子,江某便观到了心中宝玉,不知娘子可愿与江某琴瑟调和?”

江愿逢从蹀躞带中取出一枚色泽饱满的玉镯,伸至观玉面前:“这是我阿娘给我的玉镯,她让我将其为心上人戴上。”

话音刚落,柳晴便惊得手中灯笼坠地,连忙弯下腰去捡。

柳晴作为观玉这么久的好友,从刚刚观玉的神色来看便知道观玉也动了心,她希望观玉能幸福,但人妖殊途,真在一起了双人感情中也有很多考验,所以观玉也在慢慢思考。

过了片刻,观玉犹豫了一会开口道:“江公子,观玉是深山出来的,与阿姐相依为命,你也不在乎吗?”

化为人形后,观玉也有了七情六欲,若对方只是爱自己的一副好皮囊,观玉定是不会与其厮守。

江愿逢仍是一副赤诚模样:“自是不在乎的,喜欢娘子就是喜欢娘子的所有。”

话音刚落,观玉下了决心,骨节分明的素手伸到玉镯前头,笑道:“观玉愿意。”

柳晴阖目,双手合十,如身旁众多百姓,只愿上天祝福他们。

江愿逢唇瓣含笑,微咪双眸有几分倜傥之意,颤抖的骨节分明的手给观玉换上了玉镯,双方都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的肌肤。

随后,江愿逢勾住了观玉纤细的腰,将其揽入怀中,呼吸此起彼伏,观玉闭眼笑着搭在了江愿逢的肩上,闻到了淡淡的檀香,令人安心,与身旁的佳侣无异。

正是年少时,怎能料命运。

江愿逢从小病弱,脸色苍白,其父寻便天涯海角要到的药汤也未起效。

江大人是关心他,但忙于工作,很少来看望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有了心上人。

观玉则托柳晴回去告诉其他人自己已经有了归宿,寻到了幸福,日后有空再回山。

另外观玉偷偷笑眯眯地和柳晴炫耀老天爷再一次眷顾了她,柳晴没事也可以多做善事。

柳晴听着却不怎么高兴,她并不想要自己最好的朋友离她而去,奔向一个都不怎么熟悉的男人怀抱,但她还是在观玉离开前不舍地祝她幸福,两个人哭着抱在一起说了一些话后便分开了。

两人在一起半年后某日,江愿逢脸色异常苍白,呼吸急促,全身颤抖,紧紧抓着丝棉锦被,吐出了一口鲜血,毫无血色的唇上几缕红丝点绛。

身旁的观玉听见动静,猛地惊醒,顿时愣住了,连忙拿出帕子擦去江愿逢唇边的血渍,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妖血之气。

狼……狼妖……在愿逢体内……

观玉的手颤抖着,眸中尽是不安:不,不……我可以救愿逢……

观玉又重拾信念,纤细的食指点在了江愿逢的眉心。

随后,观玉来到了狼妖之居。

狼妖半躺在罗汉床上,左手拾轻罗小扇,明艳的脸看久了万分诡谲,暴戾紫瞳如守着猎物般死死盯着观玉。

观玉在罗汉床前鼓足了勇气,上前大声道:“狼妖,从愿逢体内出去!”

“小猫妖,你可知我为何要江愿逢一死?”狼妖笑了,笑得可怕,“二十年前,是江景渤一剪射死了我的三个孩子,我以牙还牙,有什么错——”

狼妖突然变大声了,无比惊悚,令观玉一抖。

“那是他父亲的事,和愿逢有什么关系?”

观玉愤怒的瞪着狼妖,丝毫不怕。

狼妖却下了罗汉床,向观玉靠近,冰凉的手抬起观玉的下巴,让观玉不得不仰视她:“人为狡诈之物,你怎知他本性?”

想起了两人初见那一幕,乃至过后一点一滴,观玉不信狼妖邪言。

观玉好歹是靠大妖妖丹碎片化的人形,妖力自是不会差到哪去,趁狼妖不注意,置于身后的手交叉,食指指向上方,迸出几束红光冲向狼妖。

狼妖被激怒了,墨黑长袖一拂,红光刹那间化为乌有,又如幻影般闪到观玉身边,狠狠地抓住了观玉的脖子。

观玉似要窒息,只是紧紧握着江愿逢送给她的玉镯。

玉镯断了,碎片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狼妖竟害怕地松开了观玉的脖子,往后退了几步。

观玉咳了几下,见状连忙抬起右手在空中转了一圈,红圈像狼妖扑去,狼妖抬眸无力躲闪,吐出了一口鲜血。

狼妖知道自己粗心已命不久矣,但想的仍是本该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

“观玉,我命你所愿之事皆不顺——”

狼妖胸前一颗闪着黑光的妖丹慢慢飘到空中,随后脆弱地炸开,狼妖笑着死去了,再也没有动静。

观玉所愿,是好不容易化的人形。

是江愿逢身上淡淡的檀香,是江愿逢抱住她的时候的体温,是江愿逢早上醒来时如蝶翼的睫毛,是江愿逢为她换上新耳坠时小心翼翼的手,是江愿逢陪她游街时的那把青伞,是江愿逢落在她眉心的一个吻……

还没来得及想太多,观玉脱离了狼妖所居。

眼前的世界却越来越矮,矮到她害怕,她发现自己纤细的手又变得毛茸茸的了,眼前的江愿逢似做好梦,呼吸清浅,两行热泪打在了丝棉锦被上。

观玉知道,狼妖的诅咒成真了。

江愿逢也彻彻底底地忘了她。

愿逢愿逢,愿与君再逢——

观玉落下的泪越来越多,抽泣的声音把江愿逢惹醒。

江愿逢懒洋洋地睁开惺忪睡眼,看着眼前可怜的小狸奴皱眉道:“哪来的小狸奴?为何看见我就哭成这般?”

江愿逢将狸奴抱起,用有着正常体温的手轻轻擦去了狸奴的眼泪,却觉得这狸奴万分熟悉,好像是本就该来见他的,心不知怎的一抽,于是决定养这只狸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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