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窗外槐树的影子斜斜映在木地板上。
陆远川站在苏晚身后,手里握着一束刚摘的野花,淡紫色的雏菊,金黄的蒲公英,还有几枝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被他用草茎笨拙地扎成一束。
“咳。”他清了清嗓子。
苏晚从镜子里瞥见他紧绷的下颌线,梳发的动作不停,唇角却悄悄扬起::“陆团长有事?”
陆远川把花递过去,语气正经得像在汇报工作:“路上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
苏晚转身接过,指尖擦过他带着薄茧的指腹。
花束上还挂着夜露,在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她低头轻嗅,发丝从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的后颈。
“嗯,很香。”
她抬眸,眼里盛着星光,“我特别喜欢。”
陆远川看着她垂落的睫毛,喉结动了动:“明天有空吗?”
“怎么?”
“县城电影院放新片子。”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想请你去看。”
苏晚抬眸,从镜子里看他:“陆团长这是在约我?”
“嗯。”他耳根微热,却仍站得笔直,“谈恋爱的那种约。”
苏晚忽然笑了,转身面对他:“我们不是都结婚了吗?”
“补上。”
陆远川突然伸手,将她颊边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指尖在耳垂短暂停留,“结婚太匆忙了,现在想一件件补给你。”
苏晚忽然踮脚,雏菊的花瓣蹭过他的下巴:“那要是明天我没空呢?”
陆远川顺势搂住她的腰,军装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你有的。”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看过你的日程表。”
这三个月来,她每天早出晚归,发梢总是沾着彩纸屑,口袋里装着孩子们送的小石子。
可今天不一样,她难得早归,眉眼舒展,连哼着歌梳头的模样都透着轻快.
陆远川就知道了,育红园的事情解决了。
苏晚将脸埋在他胸前,呼吸间全是阳光与青草的气息:“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早饭后就走。”
他低头,唇几乎贴上她的发旋,“孩子们去牛嫂子家跟赵红星玩一天,我们,”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晚上再回来。”
“一整天啊?”
她仰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嗯。”陆远川低笑,眼角泛起温柔的细纹,“买雪花膏,吃红烧肉,还有,”
他忽然凑近,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拂过,“牵着手,从日出走到日落。”
苏晚仰起脸,眼里盛着细碎的星光,唇角弯成甜蜜的弧度:“嗯!”
陆远川凝视着她,目光从她含笑的眉眼,落到微微张开的唇上。
这几个月来,她总是忙到深夜,有时累得沾枕就睡。
他舍不得闹她,连拥抱都小心翼翼。
“可以吗?”
他低声问,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腰侧。
苏晚脸颊绯红,睫毛轻颤着垂下,声音轻得像一片槐花落在水面:“嗯!”
得到应允,陆远川低头吻住她。
这个吻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月光,却又带着压抑已久的思念。
他的手掌托住她的后颈,指尖陷入柔软的发丝。
苏晚不自觉地揪住他的衬衫前襟,将那挺括的布料攥出褶皱。
窗外,一阵夜风掠过,满树的槐花簌簌落下。
有几瓣穿过半开的窗子,轻盈地落在苏晚的发间,又被陆远川的指尖温柔拂去。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陆远川就拎着热腾腾的早餐,牵着四个孩子敲开了牛美兰家的门。
牛美兰开门时,手里还沾着面粉。
陆远川把四个孩子和满满一篮吃食交到她手里:“麻烦牛嫂了,晚饭前我来接他们。”
“哎哟,这么客气干啥?”
牛美兰接过篮子,眼睛却忍不住往他身后瞟,“苏妹子呢?”
陆远川说:“她在换衣服。”
牛美兰突然福至心灵:“你们这是要去县城。”
“带她去县城转转。”
陆远川说得一本正经,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这几个月,她太累了。”
直到军绿色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牛美兰还站在门口发愣。
篮子里除了孩子们的早饭,还有两斤白面、一条腊肉。
这哪是托人看孩子,分明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同是军属,怎么人和人的日子就差这么多呢?
她家老赵别说带她散心了,就是平日里多说几句话都难。
可陆团长呢?
大清早的,连孩子们的口粮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就为了和苏同志独处一天!
屋里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牛美兰摇摇头笑了。
也是,这年头,谁会特意为“散心”,拜托邻居看管孩子,也就是陆团长这样的人,才会把“带爱人去约会”说得跟军事任务一样郑重。
阳光渐渐暖了起来,照得篮子里那包水果糖闪闪发亮。这糖,肯定是给孩子们封口用的。
晨光透过窗帘洒进卧室时,苏晚已经醒了。
听着院子里陆远川轻声嘱咐孩子们的声音,她嘴角不自觉扬起。
衣柜被轻轻打开,指尖在一排衣服间流连,最后落在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上,是上个月去市里时买的,还没机会穿。
她对着镜子将头发挽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最后决定让发丝自然垂落。
薄羊毛开衫罩在裙外,衬得肤色愈发莹白。
镜中人眉眼如画,哪里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门外传来脚步声,苏晚转身,正对上陆远川怔忡的目光。
他换了身便装,白色衬衫是她亲手缝的,针脚细密;黑色休闲裤熨得笔挺,衬得双腿修长。
“好看吗?”苏晚转了个圈,裙摆漾起温柔的弧度。
陆远川喉结动了动,半晌才道:“像大学生。”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是个标准的邀请姿势。
苏晚抿嘴一笑,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上去,指尖立刻被温暖包裹。
吉普车停在院外,在阳光下闪着光。
陆远川打开车门时,动作顿了顿:“要不要坐前面?”
“嗯?”
“副驾驶。”他耳根微红,“看得清楚。”
苏晚眨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着坐了进去。
路两旁的杨树飞快后退,陆远川的侧脸在晨光中格外清晰。
苏晚悄悄将手放在档位上,下一秒就被他温暖的手掌覆住。
“专心开车。”她小声说,却没抽回手。
陆远川目视前方,嘴角却扬了起来:“遵命,我的园长同志。”
县城的清晨裹着烟火气,油条在滚油里翻腾的滋滋声混着豆浆的甜香,从巷子深处漫出来。
陆远川停稳吉普车,转身时发现苏晚正低头解安全带。
他伸手过去,帮苏晚解开。
“饿不饿?”他问。
苏晚刚要点头,右手忽然被整个包住。
陆远川的拇指在她虎口处慢慢画着圈,那里有长期握笔磨出的薄茧。
“国营饭店今天有鲜肉包。”他顿了顿,又补充,“你上次吃了两个。”
苏晚忽然笑了,眼睛弯成初升的月牙:“那你要几个?”
“你吃剩的给我。”
车窗外,早点摊的热气模糊了人影。
他仍握着她的手没放,掌心温度透过肌肤,比朝阳还暖。
清晨的阳光正好,两人吃过早饭,慢悠悠地往电影院走。
陆远川刻意放慢脚步,配合着苏晚的步调。
路过供销社时,他忽然停下,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
“哪来的?”苏晚含着糖,腮帮子微微鼓起。
“昨天给孩子们买糖时,”
他眼里带着笑,“偷偷藏了一颗。”
电影院门口早已排起长队,多是年轻男女,姑娘们辫梢系着鲜艳的头绳,小伙子们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
树影婆娑间,陆远川找到一处阴凉的石凳,仔细用手帕擦了擦才让苏晚坐下。
“在这等。”
他弯腰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裙摆,“别晒着。”
苏晚看着他挤进人群的背影,宽肩窄腰在队伍中格外挺拔,时不时就回头望她一眼,每次目光相接,都要冲她微微点头。
再回来时,他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小臂线条在阳光下格外分明。
“给。”他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油纸包,“刚出炉的南瓜子。”
苏晚接过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茧,那粗粝的触感让她耳根发烫。
她慌忙捏起一粒放进嘴里,却尝不出滋味,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影院都能听见。
放映厅的灯光暗下时,陆远川的手突然覆了上来。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一寸寸扣紧。
前排的小青年恰好回头,冲他们促狭地挤眼睛。
苏晚下意识要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专心看电影。”
他压低声音说,拇指却在她手背轻轻画圈,那酥麻的触感让苏晚完全忘记了银幕上在演什么。
黑暗中,陆远川忽然凑近,带着南瓜子的香气轻声道:“比我们当年看的露天电影舒服。”
苏晚抿嘴笑了,悄悄将头靠在他肩上。
交握的手心里,两颗婚戒在黑暗里闪着微光。
供销社的玻璃柜台擦得锃亮,映出两人挨近的身影。
陆远川手指点了点柜台最里侧那个淡粉色的瓷瓶:“要这个。”
“哎呦!”
售货员大姐眼睛一亮,声音顿时拔高了八度,“这可是上海来的高档货!”
她麻利地取出瓷瓶,瓶身上绘着的荷花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五块八毛钱呢,抵得上普通工人两天工资了!”
她打量着眼前这对璧人,男人肩宽腿长,腰背笔挺;女人明眸皓齿,裙角翩跹。
售货员促狭地笑了:“给你爱人买的吧?一看就是新婚小夫妻。”
她自顾自地点头,“也就刚结婚的小年轻,才舍得花这个钱疼媳妇。”
陆远川没解释,只是从军装内袋掏出崭新的纸币,指尖在“中国人民银行”的字样上轻轻一抚:“给我爱人买。”
苏晚站在一旁,低头抿唇,发丝垂落遮住泛红的耳尖。
玻璃柜台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唇角藏不住的弧度,也看见陆远川专注的侧脸。
他正认真听售货员讲解使用方法,眉头微蹙的样子像在听作战汇报。
“早晚各抹一次,”
售货员麻利地包扎着纸盒,“保准你爱人皮肤水嫩嫩的。”
陆远川接过包装精美的盒子,转身时指尖碰了碰苏晚的手背:“试试?”
阳光透过橱窗洒进来,照得那盒雪花膏的包装闪闪发亮。
苏晚忽然想起今早他替自己绾发时,手指擦过颈后的温度。
“嗯。”她轻轻应声,接过盒子的瞬间,指尖相触,像接通了某种隐秘的电流。
售货员望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摇摇头笑了。
这哪像是买雪花膏,倒像是交接什么定情信物。
吉普车的后座堆满了战利品:给孩子们的五彩糖果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帮军嫂们买的毛线团像彩虹般堆叠在一起。
最上面静静躺着那盒胭脂。
陆远川特意让售货员用油纸包了三层,又系上红丝带。
夕阳将云层染成橘红色时,陆远川突然打了转向灯。
车子缓缓驶上一条僻静的小路,最终停在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前。
“等我一下。”
陆远川下车时,军靴踏过一片蒲公英,白色绒毛随风起舞,有几朵调皮地落在他肩头。
苏晚透过车窗望着他的背影。
后备箱打开的声响惊动了附近的山雀。
再回来时,他手里捧着一个军绿色铁饭盒,盒盖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显然是特意冰镇过的。
“尝尝?”他掀开盒盖,六块金黄的鸡蛋糕整齐排列,每一块都点缀着糖渍樱桃,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苏晚眼睛一亮:“什么时候准备的?”
“你看连衣裙的时候,”
陆远川耳尖微红,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记得你爱吃鸡蛋糕。”
苏晚听了,心里像灌了蜜似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晚风送来远处村庄的烟火气,混合着野花的芬芳。
苏晚捏起一块蛋糕,奶油在指尖留下柔软的印记。她突然抬手,将蛋糕递到他唇边:“尝尝。”
陆远川低头咬了一小口,奶油不小心沾在嘴角。
苏晚刚要伸手擦拭,却被他握住手腕。他倾身向前,将剩下的半块蛋糕渡到她唇间,奶油在两人唇齿间化开,甜得让人心尖发颤。
夕阳的余晖为这一幕镀上金边:吉普车前,他的军装与她的连衣裙交叠,身旁是随风摇曳的野花,白色蒲公英在他们周围飞舞,像一场温柔的雪。
远处传来牧童的笛声,陆远川用拇指擦去苏晚唇角的奶油,轻声道:“比我想象的还甜。”
不知是说蛋糕,还是说这个意外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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