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乐宫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皇子公主们也准备放堂。
学堂回重华宫有一段距离，赵钰姿想着先到重华宫等待五公主归来。
殊不知刚进重华宫，就听到一阵笑声，笑声的主人明显是五公主。
重华宫的宫女正想行礼，被赵钰姿抬手制止。
她领着侍女悄声走进五公主的住处。
只见五公主意燕正毫无形象地躺在榻上，一边看着话本子一边捧腹大笑，丝毫没意识到屋里进来人。
一旁的小侍女看到来者是淑贵妃，吓得整个人战栗起来。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五公主荒废学业，被淑贵妃抓了个正着！
“奴...奴婢，拜...拜见贵妃...妃...娘娘...”
五公主的笑声嘎然而止，笑脸还没下得去哭腔就想上来，一整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慌张地从榻上弹跳起来，再匆忙地跪下去。
“儿臣，拜见母妃。”说完这句话，大脑就宕机了。
跪在一旁的小侍女更是怕得全身起鸡皮疙瘩，眼前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赵钰姿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自己找了个榻子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五公主自己说说，怎么回事？”
意燕默然，她心知自己做错了事，既是心虚又是逃避。
“春桃你来说。”
被点名的小春桃，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回...回禀贵妃娘娘，五公主...今日身体不适，向先生告了假修养。”
“欺上瞒下视为一罪，助虐为纣视为二罪，严姑姑，带春桃去慎刑司领罚。”
赵钰姿话是对着春桃讲，眼睛却是盯着五公主意燕。
见意燕还是不为所动，赵钰姿抬手示意。
严姑姑二话不说上前，就要把春桃带出屋子。
“不可！”意燕急声制止，脸上浮现出着急以及一丝怒气。
“跟春桃无关，是我自己不愿去学堂...”
“哦？为何？”赵钰姿挑眉道。
五公主意燕又开始了支支吾吾。
“带下去吧。”赵钰姿丝毫不惯着。
“我说，我都说。”意燕这下是真着急了，“新得的话本子很是好看，我就想看完话本子再去学堂，不是有心耽误课业。”
严姑姑把话本子递了过来，只见上面讲的都是行侠仗义，周游列国的小故事，偶尔会出现一两页人物风景的图画，内容讲的倒是生动有趣。
赵钰姿暗道，这不就现代的小说和漫画结合体嘛，难怪让五公主沉迷不已。至于从何得来，不难猜到，定是宫外的三公主给她寻来。
“话本子暂放在母妃宫里，你若按时完成课业，可到母妃宫里翻看。”赵钰姿提议道。
意燕见赵钰姿要没收自己的话本子，急的眼眶发红。
“那是姐姐送给我的。”
她试图搬出姐姐来说话，在她眼里，淑贵妃都奈何不了她姐姐。
只是她不知，眼前的赵钰姿被换了芯，她可不会惯着两姐妹。
“看来五公主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春桃随严姑姑把五公主的衣物收拾好，从今日起，住到懿祥宫。”
之前的赵钰姿事事顺从两姐妹的心意，倒是让两姐妹越发娇纵，现在的赵钰姿可不会再放养了，大的已经养歪了，小的还有机会掰正。
懿祥宫内。
“娘娘，奴婢去劝了好几次，五公主还是不愿用饭。”惠儿皱着眉头过来禀告。
赵钰姿连人带包袱打包过来后，五公主就以不吃饭为由头，将自己关在西厢房。
期间春桃、贞儿和惠儿轮番上阵，对方都不理不睬。
赵钰姿亲自过去敲门，“燕儿，先把饭吃了我们再好好商量。”
“意燕住不惯懿祥宫，还请娘娘放意燕回去重华宫。”
屋里的意燕带上了哭腔，她内心只想着姐姐的警告，不要跟懿祥宫过多来往。
“燕儿是觉得哪里住不惯呢？”赵钰姿耐着性子哄到。
“哪里都不习惯，我要见姐姐！”话落，意燕就嗷嗷大哭起来，她今年刚满七岁，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只让她更加惶恐。
听着里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赵钰姿不由得一阵头疼，这下好了，连交流都没法交流了，只能等对方情绪缓过来先。
“既然五公主不饿，那就把她的晚膳撤掉。”
春桃有点担心，尽管她内心很敬畏淑贵妃，但还是壮着胆子问道。
“娘娘，要不要留一道点心？！奴婢…奴婢担心公主晚上会饿…”
“嗯，等五公主情绪缓过来了，再叫她吃点。”赵钰姿带着惠儿先离开了西厢房。
第二天一早，赵钰姿在殿内用着早膳。
意燕在春桃的陪伴下，揉着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进来请安。
“燕儿，昨晚没好好吃晚膳，先过来陪母妃喝碗粥。”赵钰姿软着嗓子哄道。
意燕听话地坐上了圆凳，少了几分昨日的无理取闹。
惠儿盛了一碗白粥，放到意燕面前。
“贵妃娘娘，儿臣不会再逃课了，您能让儿臣回去重华宫住吗？”意燕小声地将昨晚的要求复述了一遍。
赵钰姿琢磨了一下，回道：“燕儿，母妃让你留在懿祥宫，并非是因为你看话本子逃课，而是想多见见你。”
“燕儿不妨先住一段时日，若实在不习惯，母妃再安排。”
意燕皱了皱小眉头，淑贵妃的话，让她对昨晚自己犯的错少了几分恐惧，言语间的关心让她内心多了几分被关怀的难为情。
“下个月抓周礼，三公主会进宫，到时你姐姐若同意住懿祥宫，你再安心留下来，可好？”
赵钰姿心知，意燕唯她姐姐是从，只有三公主同意了，她才敢住进来。
意燕听了，才轻轻点了点脑袋，默默喝起面前的粥。
这时，贞儿抱着九公主走了进来。
“娘娘，九公主吃饱了奶就闹腾个不停，一直往摇篮外面爬，奴婢见着就把她抱出来。”
只见一个小粉团子窝在贞儿怀里，一见着赵钰姿就咯咯地笑。
赵钰姿对这小不点，喜爱得紧，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指着意燕道。
“乐言，这是你二姐姐，认好了哦。”
小粉团子很会来事，一听就冲意燕伸着两只小短手，要抱抱。
意燕呆愣住，她哪见过这么可爱的小粉团子，双手不受控制地就要去接过来。
赵钰姿见状，缓缓将怀里的乐言，稳稳地放进意燕怀里。
这下乐言笑得更开心了，露出自己粉红色的牙床，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若隐若现。
意燕只觉得怀里多了个暖呼呼软绵绵的小团子，还散发着奶香味。
她手忙脚乱地团住奶娃娃，又不敢使劲，又怕奶娃娃磕碰着，那小模样比谁都紧张。
赵钰姿看着一大一小的可爱模样，心想，还得是乐言。
眨眼就到了八皇子、九皇子和十公主的抓周礼，在皇帝的吩咐下，特意命朝臣命妇入宫见礼。温氏作为赵太师的嫡妻，淑贵妃的生母，自然也在邀请之内。
温氏早早就递了帖子，她迫不及待就要去见自己的女儿。皇室规矩多，也只有每年皇帝寿辰，她才有机会进宫，可宴会上根本没有和自家女儿交谈的机会。
上次踏进懿祥宫，还是七年前四皇子诞生之日。温氏一想到四皇子，心里也是一阵苦楚，年头时听到四皇子病逝的噩耗，她作为外祖母也伤心到病倒，现在才康复不久。
“娘娘，夫人早早就进宫了，这不，快到懿祥宫门口了。”贞儿欣喜地进门汇报着。
赵钰姿听到，心里有一瞬间的晃神。
原身的成长环境和她完全不一样，从名字就已经能窥见，她是随处可见的小花，而原身是捧在手心的玉石。
赵钰姿出生时，赵太师已跻身三公之一，门下子弟三千，是当之无愧的文人之首。且赵太师一生只娶了一妻，未曾纳妾，生了一子一女，子唤赵钰骅，女唤赵钰姿。哥哥只比妹妹大两岁，如今刚好是三十而立，已娶妻生子，在吏部谋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很快，温氏就进了殿，跟记忆中的模样相比，苍老了几分。
赵钰姿的眼泪先她一步做出反应。
“娘。”
“臣妇拜见淑贵妃。”
温氏看着久未谋面的女儿，眼含热泪，她的女儿如今在后宫，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总算是熬出头来了。
“娘，这里是懿祥宫，不用讲这些虚礼。”赵钰姿忙不迭将温氏扶到一旁坐下。
“礼不可废。”温氏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快让娘瞧瞧八皇子、九皇子还有十公主，娘盼了好些时日了。”
赵钰姿破涕为笑，打趣道。
“快让夫人瞧瞧她的好外孙们。”
话落，严姑姑和贞儿、惠儿就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进了门。
乐言现在长得粉雕玉琢，笑起来憨态可掬，像极了菩萨底下的小福娃，赵钰姿还特意命人给她扎了两个小揪揪，穿一身小红袄，配上她奶声奶气的模样，谁见了都想逗乐一下。
君言跟姐姐相反，爱端着一张脸，平常就很难逗他笑，今日穿了小紫袍，只默默地玩手里的玩具，赵钰姿没少打趣道，应该唤乐言为没头脑，君言为不高兴。
长生穿了个小蓝袍，还是比哥哥姐姐要小一号，最爱干的事就是发呆，逗他会有反应，但从未听他叫唤过，赵钰姿没少因此事追问过太医，太医检查后都说无碍，只是他自己不想开口。
“这个笑的最大声的是十公主乐言，这跟个小老头一样的是八皇子君言，这个小呆瓜就是九皇子长生。”赵钰姿看着三个奶娃娃，一个一个介绍。
小老头？小呆瓜？
温氏第一次听着这些词，但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你这孩子，自己都当母亲了，还没个正样。”温氏轻轻地点了点赵钰姿额头。
“什么小老头小呆瓜，都是外祖的好外孙。”温氏一边说一边上前就要抱起乐言。
温氏顿时觉得怀里有点重，看来就数这个奶娃娃喝奶喝的最多。
温氏一边抱着乐言，一边左看看君言，右看看长生，稀罕，都稀罕。
才抱了不到一刻钟，温氏就有点手酸，只好将乐言交给一旁的严姑姑。
“宫里什么都不缺，我和你父亲还有哥哥嫂嫂，一起打了三个长命锁，保佑三个孩子健康成长。”说着，温氏就掏出三个锦缎包裹的小盒子。
里面分别装着三个金光灿灿的小金锁。
赵钰姿心里再度一暖，她知道家里是清流做派，除了拿固定的俸禄，从不收任何礼，这三个金锁对赵家来说，是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也是家里人对晚辈的拳拳爱意。
“您都说宫里什么都不缺了，女儿没法在身旁尽孝，您和爹爹就应该多留些银两傍身。”赵钰姿是发自内心关怀，尽管眼前的温氏并非她真正的生母，可她占据了这个身子，享受了原身的一切，她已经无以回报，只能尽力护住她的家人们。
“傻孩子，娘也盼着你和皇子公主能在宫里过得好。”
赵钰姿眼眶再次泛起湿润，原来这就是被家人关心的感觉。
“娘，女儿有一事相求。”赵钰姿没忘记最重要的那件事。
“女儿疑心康宁并非病逝，而是有人谋害了康宁。”
此话一出，温氏登时睁大双眼。
看着温氏震惊的模样，她也来不及心疼了，平日里她难以往家里传递书信，怕被人查看信件内容，她好不容易等到温氏进宫，必须由温氏转告她父亲和哥哥。
“此事......当真？”温氏艰难地开口。
“是，这一案是皇上亲自审的，宗卷都在大理寺，女儿在后宫无法触及，只能由母亲转告父亲和哥哥。”
温氏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她早该想到，后宫这吃人的地方，又有谁能一直安稳度日？
“你父亲官至太师后，就刻意收敛锋芒，不让你哥哥居高位，就是为了防止被人盯上。却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再次睁眼，温氏已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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