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鲜血粘稠，池三月畏缩在宋之礼怀中。
银白的发丝垂在眼前，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抬手，轻轻擦过宋之礼双眸。
指腹间起伏的触感让池三月的手不由得一颤，“阿止，我想回家。”
话语闭，手在脱力间滑落。
“回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池三月原本娇嫩的脸庞瞬间爬满皱纹，眼白空隙中布满蛛网状红血丝，明澈的双眸也变得浑浊不堪。
她在朦胧间听到了这句呢喃，想到最后自己在意的居然是他双目失明暂时看不到自己不堪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再爱，再恨，也没想过有一天会为他自愿而死。
可惜再也没机会回家了。
池三月意识消散间，走马灯似的快速重映起这半生起起伏伏。
……
“求求你了仙人，就带我去青云宗吧。”
“仙人！留步留步！就让我瞧一眼传说中的太初真人吧。”
边陲小镇在这句太初真人中唤回了生机。
泥石小巷间，站在食肆门头吆喝的店小二冷不禁多瞟了两人几眼。
远远瞧着主路中央，一人是蓬头垢面的乞丐，另一位则是穿着一身麻衣戴剑的少女。
倒也见得几分般配。
熙攘的街道也只被那句太初真人牵制了片刻，发现只是乞丐的痴语时便没人再理会了。
乞求讨好声在身后不断传来，池三月皱着眉头颇有些无奈。
她已经拒绝这乞丐很多次了，最后一天分头行动还要跟这个乞丐周旋。
池三月并没有在乎身后乞丐的哀嚎声，她加快了脚步，想要甩开身后的跟屁虫。
几个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人海。
池三月转而走入一条隐匿的小巷，抬眸望着楼宇间隙透出的半大天空，约莫着未时快到了。
她持剑倚着脱了皮的墙，调息间等待着同门师兄弟汇合。
约莫一盏茶功夫，耳边就传来接踵而至的脚步声。灰尘随着石板被踩得左右摇晃中起伏。
直至耳熟的声音再次传入到池三月耳中。
池三月：？
“仙长，仙人，仙女，少侠，仙子！求求你们带我去看一眼传说中的太初真人吧。”
啧啧地嫌弃声在狭小的过道内回荡，乞丐试图用手去扣拽眼前几个少年的衣摆。
沾满了灰的手停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仙长显灵，求您……”
“直接把这个乞丐打晕得了。”刚刚发出啧啧声的少年蹙着眉头，厌嫌的目光毫无保留地扫在乞丐身上。
少年话一出，就有几个人附和着。
粟安镇的除魔任务一共就几日，他们来的第一日交流时不小心被这眼尖狡猾的乞丐听了去。
才有了这几日无休无止地打搅，除魔任务虽没耽搁多少，但这乞丐实在吵得他们脑仁疼。
其中最受其扰的就是倚墙垂眸的池三月。
身旁的师妹偷偷瞄了池三月几眼，池三月算是他们当中的小领袖，自然要听听她的意见。
要说这个小领袖怎么来的，池三月倒是这修仙界的半个资本家，在这个拼宗门拼师父的时代，她拿得一手好牌。
青云之巅，太初真人是整个修仙界公认的正道魁首，其有力拔山兮之势，又少年成名，年纪轻轻已步入假化神的境界。
倘若这位太初真人只是万中无一的冰灵根也就算了，立于太初真人少时仅是青云宗的一名资质平平的外门弟子。
名震天下的太初道人也曾藏雪过一时，为此成为佳话激励了很多修真人。
在为期一个月的道初秘境中，太初真人刚入秘境时仅是不起眼的筑基中期修为，然而出秘境时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这天大的机缘可谓惹得不少人眼红，还好太初真人夺得了青云宗宗主的青睐。
宗主将其收入麾下，精心栽培，他才算真正的有靠山所依。
太初道人不负众望，不出百年时间就已半步入化神，再加上他极力维护正道，前前后后为修真界的稳定付出了不少力，便被各宗派美誉为正道魁首。
而后收了池三月做为关门弟子，原因无他，只论单字缘。
池三月也因此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惹得了不少人的眼红嫉妒。
出于刚穿越过来就被这天下第一大饼砸中，池三月不得不每日勤勉修习，生怕被别人看出来是个冒牌货。
池三月调息完毕，看了眼面露讨好尴尬的乞丐。她内心也在天人大战着，要不要把这乞丐打晕得了。
一想到他们启程后要去不远的永宁镇追杀画皮魔，眼下一冷，免得他再被牵连进来。
还是将其打晕最为保险。
乞丐苦苦哀求的声音不断响起，他听到几人的打算猛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石板。
这所边陲小镇的石板并不平整，板面上的尘混着砂砾黏连在了他用力撞击地伤口上。
池三月被声音撞得心神不宁。既然都计划好了，狠下心来不再犹豫，给了乞丐后颈一下将其打晕安置在路边。
身后的师弟不满念叨着随便把他扔个地方得了，但又不敢阻止眼前这正道魁首的弟子。
几人快马加鞭的来到了镇外，见四下无人，趁着太阳还未落山，御剑飞向永宁镇。
到了亥时，这群穿着便装的青云宗弟子才潜入永宁镇。
可能由于画皮魔的缘故，家家闭户灭灯，小镇陷入一片漆黑。
魔物喜夜，几人怕错过最佳时机，快速在镇上扫寻一圈，并没有任何收获，只好找了家还掌灯的客栈修整起来。
约好明早汇合。池三月躺在略带霉味的床上，刚一闭眼就浮现出乞丐小心且虔诚地朝他们磕头的画面。
心中一阵心烦意乱，她起身运行了清心决才得以平复下来。
在离开时池三月还是良心难安，偷偷分出一些白饼包起来塞入乞丐的怀中。
又往饼内飞速地塞了几枚银币。
也算是了结一场因果。
又经过三日调查，池三月一行人终于摸索到画皮魔的老巢。
几人趁白天潜入洞窟，随着深入，血腥味也变得越来越浓。
脚下的路渐渐覆上层层血垢，一行人警备着。
池三月持剑打头阵，丹田内运转着灵气，防备画皮魔突袭。
直到血腥味变得刺鼻，脚下的肉屑多了起来。
池三月脚步一顿，迎面来了道劲风，她飞快运转灵气挽剑挡住魔气袭击。
“不好！这画皮魔是金丹后期！”身后原本还带着些许放松的少年立马警戒起来。
他旁边的少女听到后恐惧起来，颤抖地提起剑。
他们此次下山历练接的任务都是筑基后期任务，小队里最高修为也才是金丹中期的池三月。
魔物修为要比修道者高上一小阶层，远处的画皮魔相当于元婴期修为。
手中的剑些许嗡鸣着，池三月手被震得发酸，小退了几步，脚下滑腻的血让她更坚定地挡在几人身前。
眼下这只画皮魔不知又吞食了多少人，她眉头紧锁，只得尽可能护师弟师妹周全。
在池三月跟画皮魔打得有来有回间，身后一名师弟先拿起传送符用灵气燃烧了起来。
他只是从课本上看到画皮魔是穿人皮的，冷汗从他的额上滚落，眼前这团只有肉在蠕动的物体完全没有人的形态。
他强忍着胃中的翻涌，还没等池三月制止他。只见肉块从她眼前一闪而过，猛地袭向身后的师弟。
紧接着一阵咀嚼音在空荡的洞穴内飘荡着。
池三月没来的及思考提剑冲了上去，画皮魔把她一拳打到了石壁上。
强烈的撞击让石碎从顶部脱落，整个地下也被猛击震了一下。
“救救我！救命！”
“啊啊啊！”
前额的血流了下来，池三月吐了口血，再次运转灵力冲向转移目标的画皮魔。
“地下有人，声音从后方地下传来，你们守在那里先救人，我在这挡着。”
“快去！”
余光中踌躇的师弟师妹在这句喊叫中终于有所行动。
池三月刚刚被画皮魔的一击肋骨已然断了几根，她强撑着身子忍住疼痛，发狠地招招往画皮魔的下三寸打去。
打不过就自爆。
池三月每次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去战斗，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从未束手束脚胆怯过。
在她推测着怎么才能活下去的打发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池仙长！丹药！升阶丹！”
画皮魔率先反应过来，池三月看着空中向她飞来的药瓶拦截着画皮魔的攻击。
丹药瓶扔被打爆，内里几颗丹药瞬间变成齑粉，剩余的两颗滚落在地，画皮魔只得分心，朝两个方向打去。
池三月快速避开它先打向的那一颗，翻滚到另一颗丹药前将沾染血污的丹药闭口吞下。
充沛的灵力一下涌了上来，池三月感受到自己修为暂时的提升，她握剑的手又多了几分底气。
画皮魔从刚开始就没有落到好处，跟它对弈的这个人修修为并不高，但招式老成狠辣歹毒，现在她的境界又升到了元婴期。
杀死她的几率大幅降低，暗叫不妙开始向后退去。
池三月自是不可能给它机会，在讨不到任何好处的前提下将画皮魔斩于剑下。
她因灵力亏空，又身负重伤，支撑没多久就往一旁倒去了。
迷迷糊糊间口中被塞了什么东西，池三月听到师弟师妹的声音便放心晕了过去。
再一睁眼，熟悉的霉味涌上鼻头。
昏胀的头脑过了片刻才变得清晰，池三月扶着头坐起身来。
阳光从窗纸投射进来，屋内的一切都干干净净，看起来有人悉心照顾着她。
正当池三月调息运转灵力时，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屋门被人从外推开。
那名乞丐背对着池三月，用身子把门挡开，一扭身转向她，怀中抱着盆水。
“池仙长！你终于醒了。”他扭过身来，熟练地走到桌前把水盆放下，擦拭起来。
期间，池三月也知悉了之后的事。
当时那丹药是乞丐递给自己的，自己也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不过让池三月不解的是，丹药早在几年前大部分已绝迹，只剩些寻常的丹药。
他当时递给自己的暂期升阶丹可谓是有价无市，就连整个青云宗都拿不出几枚。
池三月看向乞丐的眼下藏着几分复杂，既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当是装作不知晓此事。
“池仙长嘿嘿，可以带我观望一下太初道人吗？”
果然不出两句，这乞丐就绝不死心。
……
青云之上，云雾缭绕，亭台楼宇飞衡盘桓着，山上景色却与山下无异，漫山的郁郁葱葱之色。
九峰各自分居一处，期间围绕的山峰为九峰之主，乃宗主所居之处。
“池仙长！这天下竟有这么多仙长！”
乞丐跳脚雀跃着，略有些孩子气，池三月听闻不仅失笑向同行的师兄妹道别。
在池三月准备领着乞丐朝自己所居山峰走去时，却被值事拦下，原因无他，自是乞丐不能同行，非峰主令不得入内。
池三月只好留下乞丐，自己先去请问师父。
在她御剑离去时，没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人，云烟似雾格挡着她，仅能看到远处模糊的轮廓。
其实乞丐长的并不丑，奈何太过落魄潦草。她收回思绪，御剑飞向太初道人所在的府邸。
大殿内空荡，自己师父喜静，身边既没有小童陪伴，连屋内的装潢都极致从简。
殿内回荡着池三月的脚步声，她与师父并不亲近，仅是皮肉表面的教导关系。
池三月跪在大殿门前，无师父号令不得入内，冰凉刺骨的寒玉在膝下透出凉意。
不知跪了多久，殿内才传来句请入。
嗓音清利，池三月掀起衣摆站起来走向话音传来之处，隔着层薄纱，师父的轮廓若隐若现。
世人都说师父长相冷艳美貌，可她从拜师之日至今都未曾见过这天下第一美貌的师父。
“徒儿何事？”
池三月把经过的事情细数道来，唯独隐去了丹药之事。
“你从未有何事请求过为师，拿此令牌传我口谕即可。”
大堂角落里搁置的箱匣掀开，里面飞出一张碧青色的令牌，上面刻着“初”一字。
池三月接下令牌谢过师父，匆匆赶去青云宗山腰。
约莫不到半刻钟，她已然瞧见了青云宗界碑之处，只是路边偶得多了些人。
三三两两的人围了起来，池三月暗叫不好，她没有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衣衫。
“臭乞丐，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是吧？”
“一口一个臭乞丐，你倒是有口臭。”
“你！好啊，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
“陆师兄，别跟这个穷酸乞丐一般见识。”
“一介凡人也敢嚣张跋扈。”
话一字不落地传到池三月耳中，她加快了御剑速度，远处却见一剑光影炸现。
池三月急忙跳下飞剑，御剑挡住了那狰狰一剑。
哐。
兵戈相抗之声响起，一阵剑气以双剑对挡之中荡起，阵阵剑风从中散开。
“谁的破剑敢挡我？”
被唤为陆师兄的那人面露怒色，他抬眼扫了在场所有人，见非场上所人为之，又毒辣地瞪着乞丐。
“陆师兄且慢！”
池三月从剑上一跃而下就冲向，门下簇拥着的人群。
这陆师兄也算是青云宗响当当的恶势力，她默想着。
陆惊云，乃是陆家家主嫡长子，原本这种氏族子弟可以不拜宗门，可陆惊云偏偏要来青云宗，要拜太初道人为师。
本来自己一直因弟子之事，被陆师兄视为眼中钉，每次见了她都会呛她几句，池三月自是不会吃亏，一来二回就跟这陆师兄结下了梁子，也算成了彼此的死对头。
“这乞丐一口一个太初道人，当真是活腻了，尔等宵小也配直呼太初道人的名讳？”
陆惊云循着声音方向望去，却未见其人，只得将这口恶气出在眼前衣衫褴褛之人身上。
他几度再出手打这乞丐，这乞丐非但不敬重仙长，还几次三番地回怼呛他。
伸出的手滞留在空中，青葱白嫩的手握上陆惊云的胳膊。
“陆师兄，宗门门口还是不要滋事为好。”
池三月额头不禁冒冷汗，这是什么英雄救美的画面，两次都卡上了关节点。
还没等陆师兄反应过来，池三月抛出手中的令牌，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牵着乞丐的手，逃似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池三月也不是没问过乞丐的名字，只不过他支支吾吾地每次都不回答，就连给他干净的衣衫也不换掉。
非常宝贝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模样的衣衫。
他们御剑回去的路上倒是没碰到旁人，池三月率先跳下飞剑，领着乞丐走向眼前质朴的大殿。
乞丐好奇地张望着园中的一花一木，倒是看得饶有兴趣，旁人可能看不出这些花木的珍贵，啧啧赞奇着好不奢靡。
待他回过神来，就见池三月已经跪在寒玉之上，“进来吧。”
熟悉的声音，惹得他心里一阵冷笑。
池三月回头跟乞丐对上眼，就领着他来到师父小居的房门前，待房门打开后，又是隔着层层薄纱才能看见师父的轮廓。
“宋之礼拜见太初道人。”
乞丐有模有样地学着池三月跪拜着，起身后就听到冷冽地嗓音询问何事。
“恳求掌门收我为徒。”
池三月：？
这算是挖自己的墙角吗，池三月还以为宋之礼顶多膜拜一下，没想到刚见面就要挖自己墙角。
师父在里面也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
“你可知修仙要靠资质？”
“知道，所以我做了才会死心。”
池三月瞥了眼身旁的宋之礼，也没有了之前吊儿郎当委曲求全的样子。
倒是有几分真情。
这时候宋之礼已经上前，隔着层透纱，池三月感受到周围的灵力波动，应该是师父在探查宋之礼的灵根。
“不错不错！当真是个好苗子！”正当池三月等待着师父的叹息，先听到的是师父声色中透出极致的喜悦，恰有几分癫狂。
“哈哈哈哈哈！万中无一的冰灵根！天不亡我！”
“三月，之礼以后就是你的小师弟了。”
太初真人态度转变极快，池三月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宋之礼已然变成自己的小师弟。
三月扑腾一声跪下叩首，恭贺师父新收弟子，遂领着宋之礼前往住所。
与其称为住所，也只是在山上开凿几个洞。
好在山上景色甚美，四季常绿如春，花木都有灵气滋养倒是个绝佳的风景居所。
池三月走在前面，脑子里还在感慨突然成了宋之礼的便宜师姐。
将宋之礼安置好后，池三月就匆匆去给宋之礼领了份俸禄，又在宋之礼一口一个甜腻池仙长中回了自己的石洞。
[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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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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