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茹匆匆跑来开“茹苑”的前院门,心中无比庆幸——她不喜别人打扰,对自建工程一直秘而不宣,因自学考试要离开好几天,怕金女跑去发现,特地抹去了工程痕迹,回来后整整躺了一周,还没开工,现在的茹苑倒是不怕别人看。
银仔跟在欣茹后头跑,黄雅芬听说大女儿来了也随在后面。
他们是从后院门进的,如此一来得以从后往前穿行茹苑。两人都是头回见识这个“富有个性可登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奇特建筑,银仔纳闷:【养猪场怎么没猪?】黄雅芬心想:【还不如什么都不建做菜地。】
到了前院,欣茹打开门,被姐姐的“盛装”吓一跳——
许大孝女一袭白色长裙,长到盖住脚背,腰间一根麻绳,头顶“麻布冠带”:她本是一头利落短发,现在脑袋套了影视剧中的古装发髻,用以插上六枝银叉,六叉牢牢撑起足有米余的麻布头巾,所以得叫“冠带”。
大孝女双手捧着一只大托盘,盘上是三块闪闪发亮的灵牌,显然里面装了电池,光亮度连阳光都掩不住……呃,是麻布冠带够宽大,遮住了阳光,突显出灵牌。
黄雅芬没注意大女儿,她一眼看出这是专业殡葬公司,惊恐地想:要多少钱?
许依萍可不管妈妈多担心,把托盘往妹妹手里一塞,抱住妈妈哭的声嘶力竭。专业陪哭人员齐抹泪,哭嚎声惊天动地。
欣茹顶不顺,试图开溜。但她抱着灵牌,所有人以她为中心,她动别人也动。
情急生智,她尖叫一声晕倒,“晕”的很有技巧,灵牌没掉地下,落到来扶的专业人员手中。银仔先前被挤到一边去了,听到欣茹尖叫奋起神勇钻入圈中,抱住她大哭。不知几时跑来的金女有样学样,仗小黑护驾闯进来,哭得好似欣茹断了气。
许依萍无意揭穿妹妹,示意“亲友团”把三个小混蛋弄去一边休息。
前院的空坪要停车,“亲友团”成员扶着他们入屋。
主屋的前门后门侧门以及所有的房间门都没关,这是欣茹怕毒嘴媳之类的恶贼趁她不在潜入,索性开门迎贼以免房门被破坏,现在省了打开。
主屋空房多多,三小被就近扶入一间。
空房空的干脆,桌椅板凳不可能有,墙都没刷。
金女瞧着犯堵,收了悲声,挥手道:“忙你们的去,小茹有我们照顾。”
“亲友团”大有职业素养,马上退出还帮忙关上门。
欣茹倏忽醒转,喝斥银仔:“别哭了,没开水喝!”
银仔表示:“我去杂货店买矿泉水。”
金女皱眉:“卖什么卖,明天才是正日子,开溜!”
欣茹不想溜走,她有心见识专业殡葬公司的手笔,下令去后土斋,说那里有家具。
“后土斋”是后院门之侧的大房子,挺安静,被吸引而来的村民在前院看热闹。此处是欣茹平时休息的地方,热水器现成,灌了自来水插上插头,三人挤坐在长沙发上。
欣茹开始“发呆”——感应人家怎么做。这一感应大起敬佩,果然专业就是专业,仪仗带的那个齐全,平地能起灵堂。真的!帐篷都带了,还有街头用的简易厕所,喝水也不愁,矿泉水一箱箱,就是已经秋凉了,喝下去不知会不会拉肚。
专业人士没有选择后院空坪搭建灵堂,主屋的南北堂屋够大,这会他们动作迅速地着手在主屋布置,黄雅芬被许依萍扶到了南堂屋,坐在一张有靠背的折叠椅上。
来财热心人,凑过去问这帮人的食宿是自行解决,还是要他安排村里人帮忙。
许依萍道:“他们晚上守灵,已经在镇上订了素快餐,会送过来,不用管。我们回去住,你告诉小茹打扫一下东厢房。”
来财说打扫好了——周家大屋的东厢房平日家具盖着遮尘布,打扫不费事,因黄雅芬要在村里住些日子,在等许依萍时已经收拾妥当。
没有额外事,这会村里人又纷至沓来,来财便帮着招呼。
村里人与其说是来悼念,不如说是来看稀奇。他们不光看,还问三问四打听行情。
来财一问三不知,专业人士热情接待,趁机做广告,服务内容如数家珍,具体价钱一字不漏,说有需要按名片上的电话跟营销经理谈。
主屋的动静只有欣茹能听到,但有些村人也从后院门进出,对许家手笔议论纷纷,说这场祭拜办下来,许家得砸锅卖铁。
金女坐立不安,犹豫半晌,面露坚毅道:“小茹,去问一下你姐姐要多少钱,我也凑个份子。”——妞偷卖野灵芝几年,手头有了点储蓄。
欣茹唇勾凉薄笑意:“不用,一只手袋的钱!”
斜射的阳光从窗户穿进来,光线里碎尘轻扬,欣茹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金女若有所悟,哧笑了一声。
银仔蒙喳喳,伸手摸了一下欣茹的额头:“没发烧啊!”
欣茹扯下他的手,界于男孩和少年之间的手热呼呼,一年多不干农活还不足以令他的手变得细软,依然力道十足,但老茧已经没了,只余笔茧。她想这小子一年复一年在象牙塔中呆着,终会变成书生纤长秀气的手吧?那时又一个凤凰男诞生,发达后会不会也学人追明星玩玩?几十万一只的手袋小意思!
这么想着,她心思再次游离向主屋,暗道:姐姐啊姐姐,搞这么一出大戏值得吗?我不会为你担忧的,你是想展翅高飞的人,不管拿出什么来付账,对你都是小历练。
欣茹的淡定持续到晚饭后——姐妹俩搀着母亲返回周家大屋休息,三人进了东厢房,许依萍递给妹妹一张账单:“划账,他们见到钱明天才会开祭。”
欣茹看看数目,一付被天打雷劈的表情:“你怎么敢认为我付得出?”
黄雅芬抢过账单一瞧,认为自己老花了,使劲把账单往眼前凑。
许依萍立即打手机,娇滴滴“喂”了声。
欣茹劈手抢过,跳脚叫骂:“你狠!我付!反正刘平阳会帮我借钱!”
黄雅芬快哭了,哑声道:“你们一个二个败家孩子,我早说过不许大办丧事!”
欣茹心烦意乱,恨恨道:“我没败家,是你的天才大女儿,天生会花不会赚。”
许依萍恬不知耻:“有的人天生是赚钱的,有的人天生是花钱的,你到今天才知道?”
黄雅芬满心悲哀,无力地摆手:“别吵了!小茹,去请你英姨过来。”
欣茹立马从命,许依萍喝道:“站住!找周家借钱?你让妈妈去借钱?”
欣茹仇恨满腔:“我每分钱都是汗钱!血钱!血汗钱!你怎么敢?!”
许依萍一巴掌拍桌上,一股杀气侧漏:“我为什么不敢?!姐姐也是人,姐姐也会失控!妈妈,你知道我多伤心?照下镜子看看你的样子!死太容易活才难,为什么要大办丧事?就是要活着的人知道,一场丧事倾家荡产!”
欣茹哀怨地看看屋顶看看地:“是啊,荡产了。”
许依萍红唇微弯,目露鄙夷和不屑:“守财奴!这个账单嘛,我们不需要发票,减免百分之十;老板是我同学的表姨的大伯的临居的堂弟的干娘,友情价减免百分之二十;我友情客窜孝女十场,减免百分之十;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减免百分之三十。”
欣茹眼冒圈圈满脸崇拜:“再减再减,还有百分之三十呢!”
许依萍冷然道:“别太仰慕姐,姐不可能不叫你吐血!三折价,有难同当,咱们三个人分摊,每人百分之十,现在请往我的账户打钱。”
欣茹不死心,双手合什道:“最最敬爱的姐姐,我是你嫡嫡亲的惟一胞妹,你不能对我说谎,我会心碎的!请问,你真的花了一分钱吗?”
许依萍磨牙霍霍:“我要求精神赔偿费,给不给?”
“给给给!”欣茹沮丧地抓起手机,咕哝:“有的人不开口很美,一开口全毁!呜呜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嗯~~”许依萍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带上一股说不出的寒意,珠唇轻吐一个日期。
欣茹打了个激灵,那是她为买地找姐姐的日期,就在那一天,她亲口告诉姐姐得了孙家的谢金!于是她麻溜按完数字,宣布:“不用惦记了,我成无产阶级了!”
黄雅芬搞不懂两个女儿玩什么悬乎,以为大女儿让她付百分之十只是安她的心,大头是借款,不安地问:“小萍,你到底怎么解决这笔费用的?”——别是高利债!
许依萍端起灵芝茶凑到她口边:“妈妈喝一口。等会再审我,先说说经过。”
灵芝茶入口微甘带苦,黄雅芬只觉得一路苦入心底。忍着嗓子不适,她简单讲述了公婆和母亲过世的经过——
城市规定逝者三日内必须火化,西于有直达广南的飞机,她接到电话的当天便赶着乘飞机飞回老家。许家二老的死因,被养老院归咎为“气象台的责任”。同一晚养老院多位老人冻病身亡,死者家属一多,肯定有人不那么好说话,嘴皮仗打到最后一天才一块火葬。
她母亲陪着她一起上殡仪馆,不料她父亲在外面的女人们前来闹场。是跟妻子分居多年的她爸爸亲自带来的,此人在大众广庭下对那些上至七十下至十八的女人肉麻话一箩箩,还声称他对结发妻子无情有义,因为他的“一切都是妻子给的”,声声讴歌妻子“善良仁慈高贵”,把她母亲活活气死。
讲到激愤处黄雅芬怒击桌:“凤凰男不能嫁!个个心理有问题!姓黄的一辈子最大的兴趣是软刀子折磨你们外婆!我妈妈不是没想过离婚,姓黄的把公司账面做成巨额负资产,离婚要分担一半债务。他是我的生身之父,我拿他没办法,只能当他死了!”
欣茹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一直和爸爸凑合着过,跟外公比,许先生真是不错,至少没在外面瞎搞过。她想:据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导致坏男人一扫一筐,但坏成极品的男人比例应该有限,妈妈太幸运,摊上极品父亲极品丈夫!
诛心真话她不敢说,努力揉红眼睛,悲泣道:“坚决支持妈妈!呜呜呜,我们同命运共追求,不愧是亲母女。”
黄雅芬无言以对,良久苦涩道:“妈妈是你们的前车之鉴!做人不能走极端,当年我立志找一个不同于你们外公的干净男人,你们的爸爸比我大七岁,但在我之前他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他父母也伉俪情深,所以我不顾你们外婆的反对嫁给了他。婚后我才发现你们爸爸的性格有问题,他被他父母宠成了极度自我中心主义者,不在外面花的原因是有洁癖。”
许依萍以手扶额,妈妈是死要面子的人,今天把什么都说出来,真的是担心女儿?只怕是再也承受不了吧!她叹了口气:“离吧,没什么了不起。”
黄雅芬惨笑:“我想过多少次!但除了我,谁受得了你们的爸爸?想到这点我就硬不起心肠。他那人跟我爸爸不同,只能害自己,害不到别人!”
欣茹心道你忘了我差点被他弄死!哼,分明是你太爱他,找什么理由?
这么想着她满心不得劲,看看时间不早了,偷偷在灵芝茶中下了药。
她下的药高效,几分钟后黄雅芬便昏沉欲睡。
许家姐妹向来是同住西厢房,欣茹情绪大坏,拒不接受姐姐,要她陪妈妈睡,说:“我也患了洁癖,只要想到血汗钱,我就恨不能离你、离所有人八丈远!”
小剧场:
欣茹被姐姐敲了竹杠,痛苦不堪,图谋堤内损失堤外补。
某殡葬公司开了许多车来,晚上停在茹苑空坪,她想这是个机会,一辆偷一点油,别人发现不了。
说干就干!她悄然跑到空坪,拧开一辆车的油箱,往里一瞧,黑呼呼的看不清有多少油。
于是她掏出一只打火机,打着火,探进去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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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许孝女的惊人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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