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溪觉得，收徒那日，大概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几百年来，最社死的一天。
她有时候也挺想叫救命的。
那小崽扒在她身上，像只粘人树袋熊似的不撒手。偏偏他挂着还不老实，路过仙璃峰时，还一边晃着腿，一边朝不远处那位仙璃峰大弟子大声挥手：
“顾姐姐——再见呀——！”
语气甜得发腻，笑容天真无害，像个刚被捧进怀里的糯团子。
沈云溪僵着脸走过去，全程眼神放空，像在接受命运制裁。
她思考了一路，御剑的时候要不要顺手把他扔下去。
但她最终还是克制了自己——
她是个理智的人，尤其是在系统玄听及时上线之后。
“宿主亲，”玄听语气冷静地像个泡在茶里的数据精灵，“请你思考一个事实：您都快飞升了，这小崽还在喝奶。您冷静点。”
沈云溪沉默地揉了揉额角，像是在努力把被踩碎的情绪搓回高冷。
片刻后，她认命似的重新托稳那挂在她身上的软团子，语气淡淡道：“多少岁了？”
林岁舟挂在她脖子上，听见这话，抬起头来，睫毛扑闪着，笑容干净得像一团被投入清水的棉花糖，软乎乎地回答：“师尊，我五岁啦~”
他的声音轻轻的，还带点鼻音，像是早上刚起床的奶音糯语。
与此同时，玄听已经在她脑海中调出了这位小祖宗的资料卡：
姓名：林煜安，字岁舟；
年龄：五岁零十个月；
身份：启朝世家林家嫡子；
灵根体质：混元天命（存疑，无法验证）；
修为：启灵三阶；
……
沈云溪将一项项资料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
她脚下御剑稳稳飞行，侧眸淡淡看了林岁舟一眼，语气不轻不重：“你叫什么？”
林岁舟一怔，小脑袋略微歪了下，神情带着点儿疑惑。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不过他也没多想，乖乖答道：“师尊，我叫林煜安，离家前，爹爹给我取了字，为岁舟。”
沈云溪神色未变，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如常：“嗯。”
可她心里却在盘旋思绪：
这崽看起来挺老实，一脸天真无害，也不像是那种“扮猪吃老虎、心机深沉”的剧本……
但他修为掩盖得太巧妙，五岁就启灵三阶，还能躲过那么多老狐狸的眼睛——
这怎么解释？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又飞快地舒展开。
——算了，先不内耗，慢慢观察就是。
她轻吐一口气，果断开启“理智挂机”模式，不再继续内心消耗。御剑轻转，落在羽清峰山门前。
几名羽清峰弟子早已候在山道两侧，见她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大师兄白问庭、大师姐温瑶。”沈云溪瞥了眼前方两人。
白问庭沉稳有礼，温和开口：“峰主，小……师弟如何安排？”
声音一顿，显然对这个称呼还有些不太习惯。
羽清峰一直以来清冷孤傲，全员面瘫，大家都在向沈云溪看齐——只不过，没人真被她收过为徒。
沈云溪虽为峰主，平日极少过问杂务，整座山头一向由白问庭与温瑶两位长老真传弟子代管，她这位正主，清闲得很。
沈云溪扫了林岁舟一眼，小崽站得端端正正，眼睛圆圆亮亮，正巴巴地望着她，像只等饭的小猫。
她低头看了他一眼，再一次心中叹了口气。
这要怎么安排？
峰里哪哪都是悬崖灵池、禁阵封门，平常人还好，小崽摔一下可能就直接升天了。
她面上依旧清冷，语气平静：“你带他先熟悉下峰内环境吧。住处……就暂时住在听风院侧院。”
话音落下，几名羽清峰弟子面面相觑。
听风院可是峰主的居所，平常连他们也未必能靠近一步，更别说直接住进去。
这新来的小师弟才刚踏进山门，竟被安排到了听风院里？
众弟子眼神顿时微妙了几分。
——原来峰主虽表面清冷，内里还是挺护短的嘛？
沈云溪当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安排，已经被脑补出了无数戏码。她只想让这小家伙别出什么事——本意纯粹得很：这年纪，搁现代都还在幼儿园喝奶。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小声叹气：收徒也罢了，怎么还得当保姆？
可表面，她仍是一副“千山独行，无心过问”的样子，转身往听风院方向走去，头也不回，衣袂清冷如风，不带半分留情。
白问庭等人行礼恭送沈云溪离开后，视线自然落在林岁舟身上。
羽清峰虽有三百来人，峰内弟子来来往往，但沈峰主数百年来，一个徒弟也未收过。别说亲传，就连问道日都从未设过，日常教习事务，皆由长老团轮替主持。
所以峰内弟子排序皆是按照入峰先后而排。
如今突然冒出个亲传弟子，说是小师弟，但其实是羽清峰目前唯一的正式亲传，说独苗也不为过。
温瑶走上前，她身量纤秀，着一袭藕粉长裙，举止婉雅，声音也如春风拂面。
她微微蹲下，笑容甜软地看着林岁舟：“小师弟，师兄师姐带你先熟悉一下咱们羽清峰，好不好？”
林岁舟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影站得挺直。
于是，白问庭和温瑶便一道领着他开始在峰中转悠。
沿途弟子不少，有的远远见着，便微微行礼，也有凑巧擦肩的，行礼时目光落在林岁舟身上，带着几分探寻。
消息传得极快——羽清峰的弟子们已经知道，峰里来了个亲传小师弟，而且是直接被峰主本人带回来的。
这在羽清峰，堪比大事件。
众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虽说羽清峰是剑峰，但弟子修行颇为自由。授课长老除了讲剑理，也会传其他修途。林岁舟一路听着，眼神亮亮的，看起来既好奇又努力在记。
温瑶笑着牵起他的手，边走边温声介绍：
“我们峰内，内门弟子有六十余人，外门三百多，长老现在是六位。”
林岁舟点点头，听得很认真。
温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对这崽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
她继续引着他向前走：“这片区域是内门区，弟子住处都在这里。旁边是授课堂，还有剑心林，用来观想剑意，练剑的地方是演武场。”
她又指向一处清池：“那边是灵泉，可以温养灵剑，也能淬洗神识。”
“至于外门区域设施多些，小师弟以后慢慢就熟悉了，今天就先看看生活区。”
她转了个方向，引着林岁舟往山下走，指向一处开阔的院落。
“这边是膳堂，三时供餐，都是定制膳食，适合各境修者——你刚启灵境，可以多吃些补气的菜肴。”
“那边是药斋，是给弟子们制丹调药的地方，也常驻几位医修师兄师姐。”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神一转，看向远处山雾缭绕的一片林带。
“那是后山，灵草、灵兽很多。但也有禁地，小师弟你现在还太小，师姐就先不带你过去了。”
林岁舟听得认真，连连点头，软声道：“谢谢师姐，岁舟都记住了！”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一直在旁安静跟随、没怎么说话的白问庭，眨巴着眼，认真道：“谢谢师兄！”
温瑶和白问庭对视了一眼。
——小家伙乖得不得了，又有礼貌，说话也懂分寸。
带林岁舟熟悉完羽清峰后，白问庭去处理峰务。
温瑶抬手指向不远处那座殿宇高耸、气势恢宏的建筑：“那是主殿，处理日常峰务的地方。主殿后面，就是峰主的居所——以后小师弟你就住那附近了。”
她牵着林岁舟继续往听风院方向走去。
脚下的石板路被海棠花瓣铺得软绵绵的，长廊一侧是开得正盛的海棠林，另一侧是逐渐放开的山崖风景，云雾浮动之间，可见远峰如画。
温瑶将他送到院前，自觉没有擅入之理，只温声道：“小师弟，你先进去吧，师姐就不打扰了。”
林岁舟乖巧地朝她挥挥小手，笑着道：“谢谢师姐！我进去啦！”
接着，他就像颗蹦跳的小团子似的，背着小手一路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
温瑶看着小家伙的背影，嘴角轻扬，抱着手离去。
听风院清幽至极。
庭院四周环植海棠，粉白交错。
沈云溪正坐在海棠树下的石桌旁，泡茶看书，刚泡的茶还带着淡淡清香。
她坐姿端正，一手执书，一手握盏，目光沉静，神色寡淡，仿佛她不是凡人，而是某种静物画卷中的一笔留白。
风一吹来，薄纱轻动，枝头的海棠微微颤了几分，仿佛也怕惊扰这院中的人。
她确实已经忘了自己今天收了个徒弟这回事了。
于是——
林岁舟一进来，就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师尊师尊，我来啦~”
这道奶呼呼的声音横空出世，把她差点呛死在自家茶水里。
沈云溪：“……”
她缓缓放下茶盏合上书，抬眸，眼神冷淡地朝那蹦跳而来的崽望去。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
她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只见小崽毫无预兆地一个飞扑，像风一样黏了上来。
沈云溪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就被他挂上了腿。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熟练地往上爬，动作行云流水。
他蹭了蹭，在她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坐好，仰头朝她笑：“师尊，你在看什么呀？”
沈云溪：“……”
她还没从被当猫爬树中回过神。
林岁舟见她不说话，自觉解读为：师尊性格高冷、话少，但不妨碍亲近。
他又换了个更贴心的姿势，把自己小短手搭到她手上，往自己腰上轻轻一按。
接着，又不忘将她手中的书接过去，翻开来放在自己腿上，小手按着书页，一脸认真。
动作自然得，仿佛这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完全一副师徒共读的幸福家庭模样。
沈云溪：“……”
……这流程也太熟练了吧？！
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收了个徒弟，还是收了个精神寄宿型小幼崽。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维持冷静：“林煜安，你是不是有点……不够尊师重道了？”
她语气仍旧清冷、波澜不惊，整个人端坐如山。
小家伙没听出她语气的温度，一脸天真地仰起头，成九十度角，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师尊。”
他突然嗅了嗅，似乎捕捉到什么，接着歪过脑袋，一头扑在她肩颈边，在她脸边轻轻蹭了一下。
“有海棠花花的味道，好闻~”
沈云溪：“……”
她那点仙气，差点被他这一蹭蹭成了凡间草。
重点是——他居然无视了她的话，还又蹭了她？！
她眼睫轻颤，隐约感到自己修了几百年的心性正在坍塌边缘。
脑海中，玄听系统如临大敌：“宿主亲，冷静冷静，他还只是个孩子！还不懂什么叫界限。”
她轻轻阖眼，缓缓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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