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老天爷对时初格外偏爱,在她生日的这一天晴空万里——从公墓一路往上走,林叶落下来的阴影伴着微风,悄悄洒在了祭拜之人的身上。
吕景然跟在时衍身后,踏上阶梯,站在了时初的墓碑前。
水、抹布和扫帚都是昨天准备好的,时衍擦掉了时初墓碑上的灰尘,看着上面已经模糊的照片,低声道:
“姐,生日快乐。”
他将早上从花店取来的一捧白菊放在墓碑前,微微鞠了个躬,转头问吕景然:
“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我想说什么呢?
吕景然不知道,他每次都是一个人偷偷来祭拜的,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将自己带的东西往墓碑前一放,匆匆看两眼就走了。
他不知道该跟时初说些什么,兴许是觉得没脸,说什么都有逃避罪责的嫌疑。
“我……”
吕景然沉吟片刻,低下头,仿佛是在面壁忏悔,将时初当成了聆听的神父:
“姐,这几年我梦见过你很多次,我在想,如果你还活着,会对现在的我说什么呢……”
“你是会指责我,还是鼓励我,是让我继续前行,还是回头看一看过去的路,捡回我遗忘的初心……”
“其实哪种都是你,哪种又都不是你,我想的太多,把梦里的人当成你,实际上我已经记不清你对我的教导了。姐,对不起,虽然你现在无法回应,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让你担心了。”
吕景然深深地鞠了一躬,片刻后,他直起身,对时衍说道:
“对不起。”
时衍微微一怔,像是在犹豫什么,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叹息道:“不,你没有对不起我。”
“这么多年我一直放不下的,只是心里那点执着与不甘。”
他们很久没有在一起袒露过彼此的心扉了,从时初去世那一刻起,两人之间就多了条永远迈不过去的楚河汉界,他们无法靠近彼此,所有的脆弱与徘徊,都是在界限旁自欺欺人的试探罢了。
“我知道自己不恨你,但是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过去——和时初在一起的过去,这对我来说是无法越过的深渊,也许分离才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吕景然伸出手,然而指尖却像遇到了什么阻力,最终停留在半空中。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是哪样的,他到底在渴望什么?
吕景然说到一半没了下文,时衍看了他一眼,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就这么回去了吗?
难道要等下一次才能鼓起勇气?可是还有这样的下次吗?
“我……”
吕景然觉得脚步有些沉重,像是有什么未竟的心愿从身后死死拖住了他,但那心愿太重,他实在没有勇气提起。
时衍见他迟迟不走,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他低垂的发旋:
“你还记得时初是怎么死的吗?”
“时初……”
吕景然不知道时衍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他看着对方脸上复杂的神色,默默点了点头:
“我记得。”
时初是在一次成长型任务中去世的,那是吕景然第一次参加这种任务,时初作为他的监护人,也是成海分局德高望重的前辈,带队进入了那次逻辑空间。
……
“小然,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成长型任务,记着我的话,多听,多看,不要强出头,有什么危险交给其他队员,知道了吗?”
时初从来不是个过分强调“关心”的人,偏偏那一次,她反复叮嘱吕景然,就像捕猎的大猫叮嘱自己的小猫一样,吕景然点点头,信心十足地说:
“知道了,放心吧姐!”
其实吕景然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因为他知道,时初很强,强到什么程度呢?强到所有人听到“时初”这个名字时,都会肃然起敬。
时初当外勤的年头不长,她成长得太快,已经成为了永兰分局的传说。局长以下,她就是局里的顶梁柱,但此顶梁柱似乎并不喜欢担太大的责任,总喜欢找个没人的角落,翻翻书,对着午后的阳光清净一下午。
时初的性子很静,静到任何人站在她面前都只能看到脸上那对儿微弯的嘴角,她好像永远不会遇到难题,又好像有一双洞察世间的眼,能看清所有的生与死,悲欢与离合。
虽然世上无神,但时初已经隐隐成为了神明,庇佑着永兰分局的所有人。
可惜**凡胎终有枯萎的一天,神明也会因遗忘消失在碌碌红尘之中。
吕景然与时初等来了队友,这一次的队友配置很简单——根据技术部上报的数据来看,此次成长型混沌的波频没有大起大落,是一个比较容易对付的“温和型”。
两名队友,一名队长,一名新人,这就是这次封印任务的全部人员。
所有人像是出门踏青那样和彼此说说笑笑,唯独时初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
吕景然这个自来熟的主和两位前辈打完战略性/交道以后,凑到时初身边,问道:
“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小衍来参加这次任务,会不会变得不同呢?”
吕景然和时衍已经在一起一段时间了,闻听此言,他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他嘛,来不来都一样,反正有你,他就是个躺赢的。”
时初轻笑一声,那模样像极了时衍: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
吕景然总觉得时初话里有话——她经常话里有话,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东西,可是联系上下文,这话又不知从何而起,总能让吕景然不知所措。
倒是时衍,虽然两人在一起一年多了,可他们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到大的,有半个兄弟的交情,说出来总有些不好意思。要是让时初知道自己的两个弟弟搞在一起,还不知道有怎样的反应。
念及此,吕景然实在不敢想象真相揭晓的那天。
说不定他俩会被时初一起赶出家门?
吕景然“咯咯咯”笑了几声,时初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不紧张了吗?”
吕景然之前确实有点紧张,虽然他的成长环境和普通人不同,但也仅仅止步于“外勤家属”这一层,他听过那么多关于成长型混沌的故事,却从没有亲眼见过,想来还是有些跃跃欲试。
“不紧张了,要是我一做任务就紧张,以后还怎么当外勤啊。”
吕景然想到正在家里等他们凯旋的时衍,忍不住说道:
“这次回来以后我们尝尝商场里新开的那家烤肉吧,上次我看了,好多人在那儿排队,也不知道有多好吃。”
吕景然的要求向来与吃喝玩乐有关。少年人心性单纯,天大的事无非是恋爱后被老姐发现了怎么办,退而求其次又变成了今天吃什么,好像永远都没什么烦恼,就和头顶的阳光一样灿烂。
“好啊,那就让时衍去占座,最好能占个靠窗的。”
时初很喜欢坐在窗边吃饭,透过那扇玻璃,她能看到餐厅外来来往往的人——有的人行色匆匆,有的眉开眼笑,看不尽的红尘滚滚而过,带起了她心中微小的波澜。
要是吕景然能早点发现她语气中的那一丝不平凡……
还有十分钟,众人已经来到了逻辑空间的入口——这是此次成长型混沌出现的地方,外围人群已经全部清空,现场只有他们四名外勤。
另两名队友是时初的下属,平时作为外勤常跑任务,与时初交流不多。他们骨子里透着对前辈的尊重,然而前辈却淡淡地数着时间,片刻后,对身后的人叮嘱了一句:
“万事小心。”
微风卷起了丛云,头顶的阳光渐渐消失。就在这时,吕景然耳边出现了“啪”一声脆响。
像是柜门突然关上的声音,他瞬间回头,却未曾看到什么可疑的行踪。
“啪!”
又一声脆响从右侧响起,吕景然指间的符咒蓄势待发,蹿出了一串噼啪作响的闪电。
“姐,我……”
“别紧张。”
时初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静静注视着前方,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什么未可知的东西。
“三,二,一……”
时初嘴里倒数三个数,忽然,一声巨大的动静响起,众人眼前顿时陷入了黑暗。
“姐,姐!”
吕景然手上的符咒燃起了一束微光,照亮了面前这条漆黑的走廊。
所有队友不知所踪,只有他一个人流落于此,像是被神明抛弃的灵魂,堕入了永无止境的轮回中。
“姐,张哥,含姐,你们在哪儿!”
吕景然的声音在走廊上形成了回声,一层层的叫喊如同水波般向前扩散,眨眼间没入了更加深沉的黑暗。
“我……去……这也太邪门了,这到底是哪儿啊?”
可惜逻辑空间不会给他答案,吕景然向前走了几步,微弱的火光剥开眼前的迷雾,又眨眼间没入了下一片混沌。
走廊两侧没有任何出口,一条路直通到底。吕景然越走越犯怵——这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到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连心跳都显得有些聒噪。所有声音被雾气吞没,而他整个人也渐渐沉入了雾气中。
忽然,吕景然听到了“啪”一声脆响。
是进入逻辑空间时响起的那种声音,从他的正右侧响起,炸雷般吓了他一跳。
吕景然转过头,惊悚地发现旁边这面刚刚还什么都没有的墙上,陡然间多出了一扇老式的柜门。
接下来是幅度很大的回忆篇,与两人的过去有关,也是整篇故事的起点,希望大家多多包容,非常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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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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