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有一股复杂的气味，柠檬、晚香玉、苦橙、海盐、雪松木……还有一点檀香。
从配方分析，大概曾有过两三个人站在这里，不同调性的香味混在一起，犹如一场针对鼻腔的轰炸，是数字烟。
大街上随处都有的东西，不是出现在烟酒专卖店，就是与香水瓶摆在同一货架。
数字烟无毒无害，不需明火点燃，具有轻微的成瘾性。带有特定香气的烟雾从使用者的口腔和鼻子喷出，慢慢坠落，附着在衣服表面，提神醒脑的同时，发挥与香水类似的功效，在社会中广为流行。
祁连近加快步伐，远离这片吸烟区，继续往走廊前方移动。
这些吸烟者停留过的地方总是会留下十分强烈的香味，几十分钟才能够消散，熏得人头疼。
正值夜晚，窗外的星光很是明朗，飞行器疾驰在半空中的星光带，铁轨则在更下层的位置。几百层高的大楼宛如城市的钢铁脊梁，被灯光相互串联。
祁连近的侧脸在透明窗户上映得不太清晰，靴子踩在绒光兽皮毛制成的柔软的地毯，几乎无声。
尽头的房间关着门，但电子屏幕显示没有反锁，两人在内。
鞋头距离门边还有四五厘米的位置，他听到里面传出淡淡声音。祁连近的眉头略微皱起，动作却未有停顿。
抬眸，识别虹膜。
门向两侧打开，留出近两人宽的距离。
再次关闭，屏幕显示人数从“2”跳转成“3”。
屋内正中央是个沙发，背对门，绣着云纹的绛紫色长袍搭在女人的肩头，与乌黑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她的胸口被男人的后脑勺挡住，正发出急促的呵声。
厚重的烟雾从她的嘴里不断吐出，指尖夹着的细长烟管随之晃动，将这浓烟喷成弯曲的蛇形，仿佛下一秒就会掉到地上。房间里满是檀香味，与在走廊里闻到的又不太相同。
落地窗边站着两个高大女人，身着正装，耳朵上别着通讯器，背对他们，对祁连近的到来有所感知，却未加阻止。
也许因为习惯有人在场，又或者祁连近的脚步实在太轻，沉浸其中的二人完全没有停下动作，性质浓时，女人情不自禁地捧住男人的下巴，以吻封住即将呼出的声音。
“就是这样，真棒，宝贝儿。”男人毫不吝惜夸赞之词，每个字之间掺入些许呼气。
女人娇笑着，将烟管搁到一边，不知做了什么小动作，问：“那这样呢？”
男人的呼吸明显空了一拍，随后变得更加压抑。
“噢你……天哪。”
濒临边缘，他将嘴唇贴到女人的锁骨，正打算结束，突兀的声音插.入：“道然？”
“啊！”
陌生声音让那对男女猛地一惊，身处下方的男人赶紧支起身体，慌忙用身体和袍子盖住女人的所有皮肤，向声音来源看去。
见是祁连近，他松一口气：“祁连，你吓死我了。”
通过微微错位的角度，祁连近看到女人的半个头。
“有没有搞错——”
郁玖颐抱怨。
那双伶俐又带着不满的眼睛划了小半个圈，在这种紧要关头被打搅，她咬唇颤抖，过了数秒，勉强拉扯着袍子抬头，看清一身军装的来者。
祁连近。
他的后背总是保持绝对挺拔的姿态，双臂自然垂落，既不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样插兜，也没有抱胸，只是虚握成拳，极为克制地放在身体两边。
郁玖颐的表情与友善毫无关系。
首先，她不知道这个本该在边际星球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次，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直接进来。
“你怎么不敲门？”莫尚安问。
“谁知道你们这么……”祁连近似乎忘记了避讳这件事，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横扫，斟酌半天，说了个保守的用词，“忙。”
酒精令人晕眩，郁玖颐扶住额角。才想起门没锁，这只是个普通的休息室。
她在楼下喝了太多酒，感觉有些醉，于是到这里歇着。正吃水果，同样微醺的莫尚安推门而入。
两人刚刚说过几句话，彼时她挽着谢道然的胳膊，莫尚安和谢道然是朋友，算有些交情。
所以郁玖颐邀请他在身旁坐下，推过去果盘，两人边醒酒边聊天。
不太记得究竟说了什么，也许语无伦次，也许前言不搭后语，谁都没注意，也谁都没介意。
一颗葡萄在莫尚安的手指尖滚来滚去，搓成体温的热度。他回过神，正要放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卫生，口感也大打折扣，反手扔进垃圾桶。
扭头发现郁玖颐依然看着自己。
“怎么？”他以为她准备谴责他浪费粮食。
“以前没注意，你的睫毛好长。”郁玖颐忽然坐得近了点。
突然拉进的距离令莫尚安倍感意外，但他并没有挪开，也没有躲避，而是对上近在咫尺的漂亮的脸蛋。
视线受阻，她竟然用手指捻住了几根他的眼睫毛。
因为凑得很近，说话的声音显得无比清晰：“有两厘米吗？”
两厘米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莫尚安正要回答，略显冰凉的手掌却向下降落，捧住他的脸，毫无征兆地，嘴唇重叠。这样的意外在郁玖颐身上发生过很多次，窗边的两个高个女人默契地打开通讯器里的“净化”模式，转过身背对。
但他们并没有想到，如此开头的一个意外，又会以这样的意外结束。
郁玖颐与祁连近对视了大约两三秒，她先受不了，撇嘴转过头。
祁连近乘坐的是军事快捷航班，从边际星回到中央星只要四五个小时。宴会开始前，莫尚安接到他会出席的消息，算算时间，应该能恰好赶上的。
他问：“你才来？怎么迟到了。”
祁连近保持站在门边的距离，深邃的目光从郁玖颐挪到莫尚安身上，解释：“路上遇到示威游行，堵住了。”
“这次是因为什么？”
“人鱼族争取自行车使用权。”祁连近回答，“他们觉得现在的自行车几乎都是为两脚直立人种设计的，并没有考虑到他们这些少数族群的便利性。”
人鱼族是近百年兴起的新型族群。
陆地的面积正在减少，与之相对，海洋的面积不断扩大。于是人类与鱼类的基因被结合到一起，女娲造人般捏出了这样一部分族群。
人鱼族既拥有人类的智商，又拥有鱼类在海底生活的一切技能。如今他们已经在汪洋底端建出新的城市，主要工作是协助船只打捞和参与海底工程作业。
“好吧。”虽然莫尚安并不能理解鱼为什么非要骑自行车，但他充分尊重，只是道，“这些游行活动是该管理了，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理由、不同的团体抗议，一闹起来就堵车。维护权益何必这么激进，就不能换点温和的方式……”
身上突然传来推力，郁玖颐从莫尚安身上掉下去。
“真倒胃口。”她嘟囔一声。
她大概不太满意在这种处境下，两个男人竟然聊起了天，慢慢爬到沙发另一头。衣服满地都是，现在不能下去捡，她只能双手抱膝，将袍子继续裹紧。
那是件货真价实的古董衣，以桑蚕丝手工编织而成，制式宽松保守，既体现不出身材也无法暴.露任何一片肌肤，却充满古典韵味。盈步婀娜，整个人像在宽敞的衣袍中荡，裹住她绰绰有余。
祁连近远离中央星多日，不知郁玖颐何时喜欢起这种服装风格，但他猜测要不了多久，圈内就会再度掀起一道新风尚。
莫尚安将圆形的白色避.孕针丢进垃圾桶，见祁连近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问：“你到多久了？”
“刚刚。”他回答。
不与其他人在楼下应酬，反而专门跑到休息室。
“找我有事？”莫尚安不解。
“不是。”祁连近张开他尊贵的嘴巴，视线转回郁玖颐身上，“我来找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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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鱼为什么非要骑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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