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餐厅会面并不算愉快,谈宁没料到张秘书会来找她。
不过掐着她下班的时间找来,没人在意,她可以找个空地谈谈。
谈宁仔细地翻看手里的合同,直到太阳也快下班才合上。
总之就是符煦新开了家影视公司,要签她这个不入流的小演员。
虽然没有对她提额外的要求,谈宁还是将合同递还给张秘书。
“多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想再出卖自己的身体换资源了。”
**裸一句话,将曾经的关系定性得如此不堪,任谁都要知难而退,更何况是符煦,大概觉得伤面子,直到这回的活动前,都再也没出现过。
当时张秘书还特意强调,符总只签她一个人,谈宁捏着合同,还是没有点头,结果呢,人家转头就签了一堆俊男靓女,可见这话也不是认真的了。
想到这里,她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听了张秘书的话,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失了水准,不但自己丢脸,还差点连累她。
谈宁提起礼服裙摆,扬起笑脸,像没有受过伤一样,从容地走过红毯。
不能出错,小杨一定紧张地看着她呢。
“我刚来,对大家都不熟悉,或许秦亦有哪些方面做得很好,但是姐,你未必就没有突出的地方,为什么要学别人的特点安在自己身上呢?”
“姐,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要是真的想改变,我帮你看着下一次该怎么调整,我觉得你哪怕从原来的基础上进步一点点,都很了不起了。”
化妆间里,她的话犹在耳畔。
谈宁听进去了,于是晚上聚餐完,有几个送上门来找茬的家伙,她也没给面子。
露天停车场里灯光晦暗,人走得差不多了,谈宁拎着半瓶子剩下的酒,蹲在边上等车。
听力在半明半暗中放空,似乎也迟钝了,隔了好久,人都到了跟前,她才意识到是在叫她。
“谈宁,演了几部戏,有了点小粉丝,你也是拽起来了,叫你都不应。”
来人说着就要伸手抓她,不管是抓她胳膊起来,还是抓她头发,她一个都不能忍,立刻偏开头,扶着旁边的秦亦站起身。
“你是?”定睛看去,才发现是傅宴谦屁股后边的那帮人。
新时代的发展大约落下了这群商贾巨富,傅家大院里往往沾亲带故,至今还保留着某些封建的老传统。
比如称呼,总离不开夫人老爷小姐少爷,而这阶级也不止划分在佣人和雇主间,连这被伺候的人里也流传下来三六九等,傅宴谦就属于最上等,是整个傅家大院的核心。
而这大院里出来的,自个儿有本事混得出头的,掰着手指头数也不超过五个。
面前一个两个,连名字她都不必费劲去想,毕竟连傅宴谦她都没放在心上,何况这群只知道捡骨头喝剩汤的废物。
“怎么,才见了没多久,又不认识了?”
“人家心气高呢,一看宴谦不在,都不带搭理的,是吧谈宁?”
她垂下眼,偏偏是这帮废物叫人心酸,不过是一群啃食栋梁的蛀虫,她却不得不恭敬地称呼少爷呢。
从小的时候起,妈妈做傅家的保姆,教给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见到谁都乖乖道一声少爷小姐好。
谈宁笑着,酒精还没能完全控制她的大脑,她却觉得自己的酒量是变坏了,一定是喝下肚的酒变成了虫子操控了她的一言一行,她学着妈妈过去的样子,规规矩矩地朝他们鞠躬。
“少爷好,今天遇上真是巧了,下次有空再聚聚。”
糊弄几句,车刚好开过来,谈宁正要上车,他忽然将手搭在她肩头。
“老朋友见面,还用得着挑日子吗?不如就今天,你跟我们一块走,宴谦肯定也等着见你呢。”
他说着还有点兴致勃勃,谈宁肩膀一歪,不打算给他做人情的机会。
那手直直垂下,拒绝之意不必她多说,为了不显得太生硬,她接着道:“我一会儿还有点事,您一向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还是改天吧。”
他望着自己的手愣了一瞬,忽然道:“行,你不去算了。”
“那就她吧。”他说着上手拉扯旁边等车的女主角,不由分说地拖着人就走。
两边呼啦啦摆开架势,那边的废物们负责阻拦,眼见无法突破,谈宁立马道:“等等。”
她一说是自己不识抬举,要亲自道个歉,情势便缓和下来。
秦亦在一旁原本都摆开了笑脸想要好言相劝,眼看她嘴里说着要赔礼道歉,却拎着没喝完的酒一把泼到对方头上,脸都快吓白了。
“你干什么?”
谈宁一言不发,顺带拿酒瓶敲掉他的手。
变化来得太快,为首的叫嚣着要宰了她,身旁还有人拱火。
“对啊谈宁,见面不打个招呼就算了,动手算怎么回事?”
她将惊得丢了魂的女主角拉到身后,交给秦亦让他们报警。
一听到报警,对面的落汤鸡反倒像怒火一下子给浇灭了,发觉事情仍旧在掌控中,很快就捡回了从容的外壳。
“谈宁,这么久了,你还是那么天真啊。”他也不去管发间淋漓的酒液,摊开双手道:“你试试吧,看看最后倒霉的究竟是谁,毕竟打人的是你不是我。”
他有恃无恐地盯着谈宁,好像有本事下一秒就把她抓进去关上个十年八年的。
谈宁望着他们,咽了口唾沫,希望他们不要看出她在后退。
那边稍有动作,她立刻将酒瓶磕烂了,举着尖锐的半截子警告他们别过来。
他们看起来真是喝多了,连这明晃晃的凶器都丝毫不惧,谈宁徒劳地挥舞着酒瓶,也只不过划开一小段安全距离。
紧张的对峙中,一道声音打破了这蓄势待发的氛围。
“怎么回事?”
谢天谢地,谈宁默默在心里双手合十,如果没听到这个声音,还真不知道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而在众人听来,这声音又是多么浩然,多么正义啊,大有一种你别怕,我来给你做主的意思。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道,一道泛着柔光的身影走来,灰白色衬衫面料特殊,其上的光泽显得既神圣又富有质感。
傅宴谦对着那边的诉苦不置可否,略一扫谈宁,知道她没事还要补问一句废话:“你没事吧?”
“没事。”她避开他探过来查看的手,笑容看起来十分感激。
“谢谢你,每次都是这样,总是恰到好处的能够来解救我。”
傅宴谦收回手,谈宁还是放不下,他知道。
她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为了救他而死,家里为了补偿送钱送房,还允许谈姨将女儿接过来养着,可这些不足以抵消她失去父亲的痛苦。
哪怕见面的第一天,他帮她拯救氢气球,主动和她做朋友,送她好多好多东西,也还是不够。
但他还是愿意不停地去弥补她心上的空洞,所以他告诉她:“下次我会出现得更早一点。”
谈宁笑着说不用啊少爷,这样已经不错了。
一声尊敬的称谓,永远在提醒着他们之间的差别。
她的爸爸是为了面前这个人而死的,是他破坏了她家庭的完整和幸福,可是却不能去恨。
他们如同上帝降下恩赐一般,允许她同她的母亲一起,住进那个林立而森严的地方,允许她称呼他们一声少爷、小姐。
说起来这算沾光,谈宁想,沾谁的光呢?沾她死去爸爸的光吗?
一个普普通通的司机死了,换来尊贵的少爷平安,以及妻女的荣华富贵,这简直是最划算的一笔买卖。
她永远不会忘记爸爸的死,也永远忘不了进门的第一天,妈妈给她买了个奥特曼的氢气球,系在她手腕上,一扯就动,还会自己慢悠悠往上飘,她很喜欢,见到那群小朋友,以为他们会和她一样喜欢。
还想着给他们摸摸叫他们别太羡慕,却见一柄又一柄玩具枪举到眼前,朝着她的奥特曼射击,谈宁尖叫着把气球往下扯,抱进怀里冲向他们,宁愿自己遭受攻击也不要奥特曼受伤。
结果就是她既没有保护好奥特曼,也没能打败这群讨厌鬼,他们抢走她的气球,把她推到地上跑走了。
她多想自己也能放射激光打倒这群怪兽啊,哭得昏天黑地,忽然奥特曼就回来了,只是变得瘪瘪的,再也飞不起来了。
傅宴谦蹲在她面前,谈宁接过气球捏了捏,忽然甩开面目全非的奥特曼:“我不要了,你们喜欢玩就拿走吧。”
“我没有欺负它。”他指着奥特曼道。
谈宁仔细辨认面前人的脸,最后点点头,算是确认他是清白的。
于是她接受他成为自己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一直到她和妈妈被赶走前,她都坚信着他是这片污泥里唯一的真白莲。
也是在那天,谈宁才知道,这人脸上的面具厚得足以防弹呢。
还说什么早点出现?
他讲这话时的真诚与秦亦也不相上下,差点又要给他骗过去了。
是,他确实不在那群拿枪的坏蛋行列中,但他更可恶,他是在背后提议攻击奥特曼的罪魁祸首,就算他后悔了,没有亲自参与,难道就不算作恶了吗?
藏起来的小动作,比起这些浮于表面的坏,还要令她毛骨悚然。
谈宁扔了酒瓶子,和这群人达成和解,秦亦临走前评价她太冲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她没有反驳,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觉得至少有两点可以拿出来说道说道。
第一,她跟他们真的有仇。
第二,那些人又听不进人话,你真以为自己有三寸不烂之舌,跟没道理的人也能讲道理啊?
她对着小助理演练了几遍,势必要说服秦亦,然后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没有人可以在念经比赛中胜过秦亦。
最后绕得她承认是自己不够理智,还答应买两本修身养性的书亲手抄抄。
挂断电话,她发觉自己之前对秦亦的看法有误,如果哪天他不愿意主动牺牲了,就是对方倒大霉的时候到了。
和神经病也要好好说,他确实有这个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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