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渐近,向来肃穆庄严的景阳城顾家却是一反往常的锣鼓喧天,张灯结彩。远远就能看见一片鲜艳喜庆的红,明亮的灯点跳跃其间,混着沸反盈天的人声,一派热闹张扬景色。
与府内欢闹之象截然不同的是,正厅内的气氛。
顾正涵面色阴沉地坐在高堂座上,一身鲜明红衣将他平时的肃正之气减轻不少,身后一个大大的囍字更是为这位天下闻之侧目的沛微境大能平添几分平易亲和。但此刻瞧他的脸色,正厅内宾客都不约而同地收敛了笑意,鸦雀无声。
婚礼当天,新娘都快过了吉时了还不出现,莫说是这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一方霸主,搁谁身上都得生气。
一桌之隔的陆琪声一边偷瞄着顾正涵的脸色,一边掐着自己的大腿以免晕过去,还得装作不经意地擦擦头上的冷汗,心里将几代祖宗和漫天神佛都求了一遍,只盼着那小祖宗能快些出现,否则自己吓都要吓死了。
陆知宁!你这坑爹的混蛋!你给我等着!
正当他不知第几次借着喝茶的空隙偷看亲家脸色的时候,顾正涵却沉沉看了过来,惊得他呛了口水,慌忙将茶杯放到了桌上
“顾......顾城主,你别急,我这......我我我,知宁他......”
“别急?!吉时都快过了!阿遥都快成笑柄了!我......”顾正涵看了面前站着的儿子一眼,又顾及着满堂的宾客,压着声儿怒道:“这亲能不能成就作罢!我顾家还求着赶着不成?你可别忘了......”
“爹。”
顾正涵听得儿子低低地叫了声,只得按捺住了脾气,狠狠瞪了陆皋声一眼,再放软了语气看着儿子。
“阿遥啊,若他再不来,反正也是误了吉时,咱们......”
话还没说完,忽听得宾客间传来一阵倒吸气声儿,他转头看去,眼中又迸出怒火。
陆琪声见陆知宁总算出现在了门口,提在心口的气还没来得及松下,待看清他的装扮,险些没撅过去。
陆知宁,今日婚宴的另一位主角,描金绣线的大红嫁衣已经破了几处,揉作一团搭在肩上,露出内里简单随性的衬衣。头发更是算不上齐整,只用了春水玉的簪子松松垮垮地挽住,落了几绺垂在颈边,细看上边还有几片沾灰的枝叶。
不像是来成亲的,倒像是刚刚降妖除魔回来。
只是无论众人的眼光或鄙夷或咂舌,都不妨这少年一走进,便如春阳初照雪融水,精致眉眼间流转一股动人灵气,凭一张脸就将这正厅照亮几分,连周身不着调的样子都淡了许多。
“不好意思哈,鹿台山来了只百年的豹妖,打得久了点。”
他径直走到了正厅中间,新郎旁边,笑眯眯地对身旁的人说道。
顾遥笑了笑,对他轻轻点了点头:“无妨,也还来得及。”
装。
陆知宁在心里默默评价。顾家的大少爷,顾正霖捧在手上的独子,成亲这么重要的日子被人放了鸽子,怎么会不生气。
不过么......陆知宁看了眼那人颀长单薄的身影,从侧面看,如工笔画就一般的修长眼角,倒是长得不丑,比自己想象中痨病鬼的样子要好多了。
“那就开始吧。”他收回了视线,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等等。”
顾正涵短短两个字,又让刚有了些动静的正厅恢复了寂静。
他皱眉打量着陆知宁,面上阴云密布,额角隐约可见跳动的青筋,过了许久,才别开了视线,扯出笑来看向顾遥道:“阿遥,你已站了半天了,吉时也已经过了,不如先去歇息吧,成亲的事,改日再说。”
......
陆知宁挑起了眉毛,掩饰不住的得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亲爹陆琪声。
“诶!不不不,亲家,顾城主,您开玩笑了,这......”陆琪声听得面色惨白,见顾正涵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转向了顾遥
“顾公子,顾公子!您......您说句话,您别生气,我教训他,我肯定让他知道错了!”
这卖儿求荣的样子看得陆知宁一阵窝火,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顾遥看了陆琪声一眼,面上闪过一丝恻隐,便对顾正涵说道:“父亲,不打紧的,照常开始吧。”
陆知宁早料到如此,冷笑一声,不言不语地站着,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顾正涵看着顾遥,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似是叹了口气,招手示意司仪:“那便开始吧。”
胆战心惊了许久的司仪如临大赦,连声应下,一时丝竹管乐又起,正厅内气氛也松泛起来,轻声笑语不断。
陆知宁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似的,觉得那鲜红的囍字和滴泪一般的喜烛尤其刺眼。
这便是要开始了么?终究还是没办法,他陆知宁,竟然真的要嫁给一个男人了......
他尚在发愣,突然眼前一晃,竟是个小丫头拿着一块红盖头正要往自己头上盖,他眼神一凛,一把抓住了那块红绸布。
“我不戴这个!”
那小丫头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他。
“不戴便不戴了,思桐,你下去吧。”顾遥说完,又抬眸示意了下司仪,让几乎又要发作的顾正涵也只得闭了嘴。
那司仪立刻上前了几步,清了清嗓高唱:“一拜天地——”
天地自然是要拜的,保佑我修炼顺遂,早日成仙。陆知宁毫不犹豫地躬身一拜。
“二拜高堂——”
这坑人的亲爹其实真不想拜,但好歹他养育自己不假,拜也无妨。陆知宁顿了片刻,又是一拜。
“夫妻对拜——”
陆知宁咬了咬牙,略显僵硬地转过身,闭上了眼,打算随便摆个架势敷衍......
忽然,他肩上似乎多了股无形的大力,强按着他往下压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下让他几乎尝到了喉咙口的甜腥,死撑着抬眸朝顾正涵看去,果然见他眸色深沉地盯着自己,一副不容违逆之态。
行,你厉害。
陆知宁咽下喉中的血,垂下脑袋乖乖和顾遥行了个对拜礼。
终有一日,小爷让你后悔这么做。他盯着地板暗自发誓。
“礼成——”
陆知宁站直了身子,眼前仍是一阵阵冒金星,直到手里的喜结被人扯了扯,才后知后觉地抬了头,对上一双黑曜石般清澈明亮的眼睛。
“怎么了?”他不耐烦地看了回去。
“新人,进洞房啦!”司仪用帕子捂着嘴盯着他笑。
洞房两个字听得他直犯恶心,一把攥过喜结抬腿就往后院大步走去,把喜结另一头的顾遥扯得踉跄了一下。
洞房?我给你身上开个洞还差不多。
顾家的后院比陆知宁想象中要大得多,还好有刚刚盖盖头的那个小丫头跑着上来带路,左拐右绕地不知转了几个弯,才到了新房。
新房前站着一排捧着红木盘的侍女,门前还站着两个......哦不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物,见到顾遥和陆知宁眼神都亮了。
“少爷少夫人!总算来了!少夫人,我叫香卷,是少爷的侍卫。”
少夫人......陆知宁气得一阵胃疼,还有这个壮士为什么会叫香卷这种名字啊。
香卷同他打完招呼,眼神落到顾遥身上,吃了一惊:“少爷你怎么了?喘得这么厉害?”
陆知宁回头看了眼身后头上都出了汗的顾遥,面上划过一丝鄙夷,继续扯着喜结往里走。
两人进了房,一齐坐在了大床上,陆知宁的手随意搭上了床沿,心中啧了一声:财大气粗,整张床都是紫檀的......可惜。
他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狡黠,端端正正地接过了侍女递上来的酒杯。
“喝了合卺酒,二位就是和和美美、长长久久的一对啦!”那司仪谄笑道。
陆知宁挤出一个笑容,举着酒杯转向了顾遥,略怔愣了下。
红烛下,这人的眉眼更清楚了些,狭长的凤眼,本该多些阴柔冷峻的气质,放在他身上却只有清润明净之感,配上过于苍白的脸色,仿佛块渐渐化去的冰晶似的。
......弱鸡似的,远不如小爷我孔武有力。陆知宁在心里暗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为何突然会诋毁起人家的外貌来。
抬眸的刹那,四目相对,顾遥对他点点头,慢慢将手附了过来,陆知宁犹豫了片刻,一点点将手缠了上去......
手中的酒又回到了自己唇边,酒香烘得他有些熏醉,隔着酒杯,顾遥已经将酒杯送至唇边,抬头饮下。
陆知宁看着他白的晃眼的颈线,手指一松一送,一股醇香已入喉。
“好好好,**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打扰二位新人啦!”司仪笑着将众人都带了下去,屋内只剩了他们两人。
一室寂静。
许久,顾遥才开口打破了沉默:“知宁,天色不早了,我为你......”
瞧瞧瞧瞧,人才刚走,这就忍不住这猴急的样了,果真丑恶至极,敢打主意到你陆小爷头上,你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么?
陆知宁在心中冷笑,摁着床沿的手猛地用力……
“天色不早了,我为你留了一间房休息......”
顾遥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坐着的床突然四分五裂,整个人向地板落去......
陆知宁悠哉地站了起来,抱着胸看着跌坐在一堆紫檀木堆里的顾遥。
废物。
他评价道。
谢谢你们来看我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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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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